003.魂飛魄散的下場

003.魂飛魄散的下場

「愚蠢。」

夜未央唇角一勾,纖長的指間聚起的血霧霎時變作無數根紅色的絲線向那弟子纏繞過去,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這是......」

只見那名躍在半空的弟子眼角眥裂,來不及驚呼便化作血沫隨風飄散。

地面上親眼目睹這血腥一幕的弟子更是目瞪口呆,下巴頦都快要接地。

「這是未央宮的獨門秘術『千絲引』!」有知情的弟子驚道:

「傳聞這千絲引是以施法者血為引子,化作絲線來操控死屍體.....可從未聽過還能纏死活人啊!」

操控屍體......

眾人聞言色變,只覺得毛骨悚然,背後發涼。

夜未央對人們的談論恍若未聞。驀地冷哼一聲,抬手收回血刃,在另一條胳膊上又劃了一道血口子,鮮血汩汩直往外冒。

「血刃,有勞了——」

她旋身蓄力將血刃當空飛出,一道血弧劃破了哭嚎的陰風。夜未央越發寒冽眸子,總讓人不由自主聯想到忘川的溫度。

「快!擺開伏魔陣,封印了這把刀!」

楊億見形勢不對,強定下心來號令一眾弟子。

「是!」

無清宗眾弟子得令立刻擺開陣勢。

庾泊際見狀眉頭緊蹙,心下暗自捏了一把汗:

短短三年光景,這丫頭便這般難以對付了么?

夜未央餘光掃過庾泊際面上的表情,心中不由得警惕幾分。目之所及恰有一枚尖銳的石片,腦海中一記上來。

只見她反手將石片吸在掌中,在兩個手心各劃了一個十字血口。撤腳,飛身而下,無數紅色絲線就在這時從她的兩個手心放出,宛若一個巨大的紅色絲網將眾人籠罩在內。

「那女人在操控屍體!」

方才戰死的弟子猶如一具具提線木偶,雙目空洞,訥訥地拾起地上掉落的劍便開始瘋一樣地廝殺。

一時間血肉橫飛,撕心裂肺地慘叫聲不絕於耳。

「夜未央,我們可以談談。」

庾泊際迫於無奈,在幾名得力弟子的掩護下走到距夜未央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只要你答應不在作惡,並且交出『亂紅飛』文獻,我們可以饒你一命。」

「呵。」夜未央側頭冷笑一聲,鮮血宛若罌粟在白皙的臉上綻開,妖冶而迷人。「還不知道是誰饒誰一命呢,不是么?」

「你這女人別不識好歹!我們......」

一位弟子看不下去,正要上前逞一番英雄,卻被庾泊際攔了回去。

「未央,你畢竟也曾是我無清宗的弟子。只要你交出『亂紅飛』,我保你和你的未央宮安然無恙,你看......」

夜未央看夠了他那一副說變就變,老奸巨猾的嘴臉,嘴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白了他一眼,道:

「想得美!」

語出驚人,周遭弟子皆錯愕:

人家老宗主都這般放低姿態與你好言相商,怎的還這麼不近人情?!

「那你可要想好了。」

庾泊際眼中閃過一抹狠辣,袖中的拳頭攥得青筋暴起。

「那是自然。」

夜未央抬眸迎上他的視線,額前略顯凌亂的髮絲隨風而動。

「三年前我沒有交出亂紅飛,三年後的今天我夜未央也不會交出亂紅飛!」

庾泊際氣得吹鬍子瞪眼,愣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恰在此時,一名狼狽不堪的弟子面帶喜色匆匆奔來,在庾泊際耳邊輕言道:

「宗主,蓬萊的人到了!」

夜未央聽得,瞳孔猛地一縮。

「怎麼樣?」庾泊際又逼近幾步,說話明顯比方才足了底氣。「交出亂紅飛,便放你一條生路......」

「那還真是可惜啊。」

夜未央嘴角勾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開口字字含諷:

「我雖無靈根練不得法術,可自詡悟性超群,所以......亂紅飛在我練成的那一刻——便灰飛煙滅了~」

「你,你你!你把它燒了?!」

庾泊際猛地抬手指向夜未央,一臉的不可置信,當時既氣又驚的表情當真不是一個「精彩」可以描述的了。

「看來老宗主還不算糊塗。」

夜未央背過身去,雙手暗自運功聚起兩團黑紅色的血霧。

「沒錯,亂紅飛的文獻三年前便被付之一炬。不過......我倒是不介意發發善心,讓您老在有生之年一睹亂紅飛真容!」

話音剛落,夜未央四周便浮起諸多泛著紅光的血色符字。

「大家快退後,她要使用亂紅飛!」

「啊啊啊——!」一陣強大的氣波以夜未央為中心向四周涌去,掀翻了不少宗門弟子。

回顧夜未央,紅紗輕颺,墨發翻飛,方才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一雙眸子猛地睜開,血色的瞳仁襯得她皎白如瓷的小臉美得驚心動魄,活像地獄里走出來的女修羅。

只見天空黑雲翻滾發出壓抑的「隆隆」的響聲,血色的雨絲從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大地。

「這,這天上下的是血?!」

一言既出,四下轟然。

眾弟子眼中滿是驚恐,空氣中瀰漫的濃重的血腥味更是為這古戰場蒙上了一層詭異的氣氛。

蓬萊大弟子海玉煙問候過庾泊際后便迅速奔至戰場中心,向空中拋出一把靈傘。他將拂塵一揮,那傘便旋轉着擴大,像一個巨大的屋頂般為一眾驚慌失措的弟子遮擋了血雨。

夜未央見狀,畫地點腳只輕輕一躍,向後一個空翻,落地,屈膝。動作行如流水,一氣呵成,像一位絕美的舞姬在血池中翩躚起舞,讓人痴迷。

只見她朱唇一勾,霎時抬頭,十指間放出的紅色絲線令周圍數名無清宗弟子瞬間化為血影。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海玉煙的臉色有些難看,道:「煩請各位宗主先站在東、南、西、北四個角用劍陣壓制住夜未央,拖到血月升至中天之時,我便用破魂陣加大亂紅飛對她的反噬。」

「亂紅飛反噬的結果是什麼?」一直沉默不語的楚修此時突然發問。

「魂格散落。」海玉煙瞥了楚修一眼,沉聲解釋道:

「說白了就是魂飛魄散。」

楚修聞言,眸中似有波瀾泛起,卻終究抿唇不語。

四位宗主各自奔向一方,準備開始布下壓制陣法。庾泊際擔心楚修念及與夜未央的舊情心有動搖,臨走前囑咐了一句:

「修兒,她與天下蒼生孰輕孰重,你可要掂量清楚。」

言罷,庾泊際拂袖而去。楚修合眼,任亂風抽打在自己的身上無所動搖......

墜雲崖東南西北四角便升起通天光柱,將原本黑暗的古戰場照映如白晝一般。

夜未央望了望東方的天空,心中估摸著血月升起的時間,不免覺得有些悲切。可是,悲從何來?

她也不知。

烏雲散退,血月初生——

海玉煙掐準時間開啟了「破魂陣」。只見一個金色符文的法陣將夜未央死死壓制住,不得動彈。

「噗——」

夜未央一個重心不穩,手捂心口吐出一大口鮮血來。額角也分明冒出密密的虛汗,臉色愈加蒼白。

反噬,開始了么......

「夜未央,今日我們便替天行道,在這古戰場諸多英魂的注視下給十幾個宗門枉死的弟子,給天下蒼生一個交代!」

海玉煙負手落地,眉眼間似有一股浩然正氣。

夜未央像聽了什麼笑話,單手撐著膝蓋顫巍巍地站起來,嘴角漾起一抹明艷的笑:

「借我之名連屠十幾個宗門,又帶領各宗門弟子將我截殺在此的人此刻逍遙法外,你們蓬萊的人自以為明察秋毫,事事洞悉明了,實則被真兇似猴般地耍,還口口聲聲替天行道......」

夜未央頓了頓,只覺得心口氣血翻湧。忽而又將雙拳緊攥,強撐著虛弱的身子端端站正。抬眸,厲聲道:

「敢問諸位,何所謂正道?!」

一言震四方,各宗弟子似炸了鍋般議論紛紛。

楊億見人心動搖,心中暗道不妙,連忙抽身出列,指著夜未央喊道:

「你這妖女都死到臨頭了還想蠱惑人心么?你不是問什麼是正道,老子今兒個就告訴你——殺了你夜未央就是正道!」

「無可救藥。」

夜未央咬了咬牙,抬手用食指的鐵戒劃開眉心鮮血頓時順着傷口汩汩流出,血流滿面怕也不過如此。

「既然與你們說理不通,那我今天就做一回惡人,替世人滅了你們這群偽君子!」

「亂紅飛——元神祭!」

四方回聲陣陣,殷紅如血的緞練將東南西北四個光柱依次擊碎,四位宗主皆受了重創,從高空跌落在地。

夜未央抬頭望着那一輪即將移到中天的血月,不由得釋然一笑。

終於,要了結了啊......

「嗖——」

一把金柄長劍劃破長空,將紅衣少女單薄的身體一劍刺穿!

夜未央只覺得後背一陣刺痛,蝕骨的寒意直達心底。她一雙美目寫滿了不可置信,緩緩將視線移向心口已穿出的滴著鮮血的劍尖。

突然,她自嘲似地輕笑一聲:

她認得這把劍。十年前是她親手將這把「長虹」贈給她的師兄楚修。如今看來,當年的一廂情願還真是自掘墳墓......

身後,楚修不緊不慢,翩然而至。

夜未央聞聲,吃力地將字句拼成一句完整的話:

「師兄,事到如今......連你也不信我了么?」

楚修居高臨下地看着單手撐地倔強不願倒下的少女,深邃的眸子好像有什麼一閃而過。他負手別開臉,沉聲道:

「夜窈,別執迷不悟了。」

「我執迷不悟么?」

夜未央痛苦地閉上眼睛,只覺得渾身氣力都像是順着傷口離她而去,愈發蒼白的小臉幾乎看不到生機:

「也罷,十二年前窈兒的命是師兄給的,今日......今日就當是還給師兄了。」

「冥頑不化。」楚修依舊看向別處,一塵不染的月白長袍在這暗無天日的古戰場分外惹眼,宛若一座冰川,寒冷得不見溫度。

夜未央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只見她長長的睫毛輕顫,萬分吃力地抬起眼望向他,血色的眸子此時分外清澈,她漾著笑,問了他最後一句話:

「修哥哥,可曾......可曾對窈兒有過一絲絲心動?」

楚修終於將目光移回夜未央身上,雙眸如墨,抿唇不語。

少女滿懷期待的雙眼終究漸漸失去了光彩,那眼裏的萬千星辰也消失殆盡。

血月中天,萬籟俱靜。夜未央半跪在地上的身體瞬間化為無數血色的光點,隨風而散。

各宗弟子皆長舒一口氣,拋劍歡呼,各宗主也舒展笑顏,抱拳互賀。唯獨楚修佇立在原地,眸中晦暗不明。

抬手輕抓那空氣中漂浮的血色光點,攤掌卻只有一片虛無,不由得苦笑,心中默念了一遍夜未央魂滅前的最後一句話。

也許......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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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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