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余旺財的夢想
「嗨，田掌柜，忙着哪！」
田守長正閑來無聊在店裏扒拉着算盤珠子，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他都沒有抬頭，就知道是隔壁賈方軒的掌柜余旺財又過來了。
「余掌柜，您又來了。」田守長裝模作樣的合上賬本，皮笑肉不笑的朝余旺財打着招呼。
「怎麼着田掌柜，高升之後就不認老朋友了？」余旺財調侃道。
「我這算什麼高升啊，不過就是個二櫃，跟以前也沒什麼區別。」田守長喏喏的回了一句，但上揚的嘴角卻出賣了他此時的真實想法。
「嗨，今天是二櫃，明天弄不好就成大掌柜了不是，一步一步來唄。」余旺財笑眯眯的攛掇道。
「得，你這話說的倒和我媳婦一樣。」田守長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能當上尚珍閣的二櫃，全因為自己家裏那母老虎的攛掇，師兄只不過出去躲段時間而已，等師兄周彝貴一回來，自己這個所謂的二櫃不還是跟個夥計沒什麼兩樣！
「呵，你可別小看這二櫃，俗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你成了二櫃才算是尚珍閣正兒八經主子，說個不好聽點兒的，萬一哪天周彝貴倒了霉，這尚珍閣馬上就能成為你自己個兒的買賣！」余旺財沒個把門兒的嚷嚷着。
「呸！你這說的什麼屁話！」田守長罵了一句，「你這不是誠心咒我師兄呢嗎！」
「嗨，沒看出來你小子倒還挺孝順，他是你師兄又不是你爹，人家自己有兒子，輪不到你來盡孝心，這尚珍閣到最後還是人家姓周的，再往後你這個二櫃搞不好都當不成！」余旺財拱火道。
「瞧您這話說的，我跟我師兄向來不分彼此，以後弄不好還是親家，用不着分那麼清楚。」田守長忍不住開口分辨道。
「最好能像你說的這樣，你就確定人周彝貴就願意和你當親家，就算他願意，人那兒子也不一定瞧得上你閨女不是？」余旺財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
話說到這裏，田守長心裏也忍不住跟着泛起了嘀咕，不為別的，主要是這余旺財說的話跟自己家裏那母老虎說的沒什麼區別。
雖然有句話叫做三人成虎，但這田守長一向老實吧唧窩窩囊囊的，他的交際圈裏能不能找到三個人都另說。
家裏有位「賢妻」時不時的做着思想工作，到了柜上好容易不聽母老虎嘮叨了，接過又來了一個和母老虎思想極為一致的余旺財，說的又是一通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這倆人裏外夾擊，讓田守長心裏忍不住的泛起了嘀咕來，對師兄周彝貴也漸漸生出一些不滿來……
「師叔！」
聽完余旺財的話陷入沉思的田守長被韓子奇的聲音嚇了一跳，他胖胖的身子打了個寒戰，慌裏慌張的抬頭朝着門口看去。
韓子奇左手提着一個皮箱，右肩挎個包裹，剛剛走進尚珍閣的大門。
「子奇，你回來了。」田守長露出一絲笑意，隨即習慣性的接過韓子奇手中的東西。
「師叔，我師傅沒在店裏？」韓子奇一邊和田守長放着自己拿來的東西一邊開口問道。
「你才走沒幾天，就有不少亂七八糟的人找上了門來，你師傅嫌他們聒噪出門躲清閑去了。」田守長回了一句，順手拿起一旁的雞毛撣子，朝門外指了一下道，「出去吧，我給你撣撣灰。」
「師叔，我自己來。」韓子奇推辭著。
「廢什麼話，快點兒，張開胳膊，站直嘍！」田守長吩咐道。
凡出遠門兒的人回家之後，先得在門口拿掃帚或者雞毛撣子把身上的灰塵撣一遍，也是個簡單接風洗塵的意思。
一者，畢竟出門者一路風塵僕僕，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些灰塵，撣灰就是把這些東西清理一遍。
二者，這也算個儀式感，撣灰這一動作，拍打掉的不止是一路的風塵，也有將歸來人不慎在外帶來的災禍、疾病甚至一路招惹的孤魂野鬼給打跑的意思，求的是一個平安之意。
像尚珍閣這等經營古玩的店鋪，更是注意這些細節。
「師叔，我師兄哪兒去了？」韓子奇張開雙臂站定了，隨着田守長的拍打轉着圈，開口問道。
「瑞蚨祥的曹四爺在咱店裏定了一批貨到了，我讓長貴給送過去了，順道讓他買點兒茶葉去。」田守長回道。
「小韓掌柜，您這是奔哪兒回來的？」韓子奇正和師叔聊著天，在店裏坐着喝茶的余旺財也跟着搭腔問道。
「嗨，余掌柜好久不見，我這沒去什麼地方，就是通州那鋪子要進一批貨，往南邊走了一趟。」韓子奇隨意應了一句。
「進貨？」余旺財顯然不信韓子奇的解釋，接着試探道，「我怎麼聽說你是為了躲事兒才跑出去的。」
「躲事兒？」
收拾完畢的韓子奇毫不在意的走進店裏，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往八仙椅上一靠，這才斜眼朝余旺財看了過去。
「余掌柜，我有什麼事兒好躲出去的，還希望您給提點一下。」
余旺財見狀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在這小子身上看到了些周彝貴的影子，師徒倆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絲毫不把讓人放在眼裏一般。
「整個琉璃廠都傳開了，你能不知道？」余旺財冷笑了一聲，「我聽說英吉利的祿大人為了找你都快把北京城給掀個遍了！」
「哦，這事兒我剛聽說，祿大人是有筆生意想跟我談。」韓子奇淡淡回了一句。
「是那個什麼水仙盆吧？」余旺財作出一副早就知曉的樣子。
「兩萬塊大洋的物件兒，你當時就怎麼敢花錢買的？！」隨即他又想起了自己當初也看過那盆，忍不住有些懊惱的開口問道。
「運氣而已。」
「我怎麼就沒那麼好的運氣，兩萬塊大洋唉，都夠我盤下尚珍閣的了！」余旺財拍著大腿道。
「你為什麼要盤下尚珍閣？」韓子奇有些好奇道。
「因為你們尚珍閣地界兒比我好啊……」懊惱中的余旺財並沒有發現自己說禿嚕嘴了，「雖說咱兩家是鄰居，但你們生意就是比我好，還不是因為你們風水好，到時候我把尚珍閣盤下了，兩間店鋪並成一間，那傢伙——」
意識到氛圍不對的余旺財終於閉上了嘴巴，也是因為這段時間他忽悠田守長忽悠習慣了，一旦開口就摟不住車……
「余掌柜志向遠大，佩服佩服！」韓子奇拱了拱手道。
「這……」余旺財一臉悻悻的嘟囔著，「我就是說着玩兒，我那點兒小生意，養活自己都難，怎麼能吞的下尚珍閣呢！」
「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這……」
余掌柜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