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桶豬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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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賣豬油很賺錢，這是後世整個廠區都知道的事。

廠礦地區人口集中且吃商品糧，多有吃豬油的習慣，因此廠區的豬油價格一般都在三四塊一斤往上。

但在江對面的肉聯廠那一片，豬油卻多到賣不完，加上近幾年冷鏈運輸興起，各地肉聯廠受到衝擊效益下降，只能拿豬油給養殖戶抵債。

幾年下來周邊幾個村裏幾乎家家戶戶都囤了大量豬油，樸素的農民不了解豬油的價值，只認為這是肉聯廠在糊弄他們在賴賬，在這些村民看來，要是有人能出一兩毛一斤收他們都能屁顛屁顛賣了。

這一來一往就是近二十倍的差價。

差價很離譜，但李雷卻驚訝得跳起來：「什麼？還……還要過江嗎？」

這年代公共交通遠沒有後世那麼方便，廠區附近沒有過江的渡口，過江的話要麼等每天早上的大巴，要麼自己騎幾個小時自行車繞去市裏過大橋。

就是這麼麻煩，因此過江在很多人眼裏就跟後世出省沒什麼區別，廠區一輩子沒過過江的人比比皆是。

再加上過去一直傳言江那邊的治安情況不好，哪怕是李雷聽要過江也心裏有點發憷。

「來回一趟至少能賺幾十塊錢，咱值得冒這個險。」鄭南說。

幾十塊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都抵得上很多小廠一個月工資了。

李雷這才咬牙下定決心：「行！以前上學的時候就小南你點子多，就聽你的。」

決定好了，李雷準備去找鄰居借自行車，但鄭南卻拉着他先去路邊小賣部買煙。

李雷很不解：「小南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嗎？還買這麼多。」

鄭南無奈，難怪李雷這一輩子都是個小工人。

「這可是咱們開路的神器！」鄭南拍拍口袋告訴他。

李雷兩眼一蒙圈，着實搞不懂鄭南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接下來當他敲開鄰居的門去借車，本來對方死活不肯借。

「哎呀！不是我不肯借你，我還要騎着上班，借你們了我騎什麼。」

可當鄭南拿出一包煙拍在對方手裏，老哥馬上喜笑顏開，連聲表示：「車子你們拿去騎好了，咱們鄰里之間就是該互相幫助嘛！」

這一手川劇變臉，直讓李雷目瞪口呆。

李雷看不懂鄭南這是什麼魔法，鄭南也沒解釋，只是拉着他趕緊騎車上路，畢竟那麼遠的距離，鄭南還想天黑前趕回家吃飯呢！

騎上我心愛的自行車，他永遠都不會堵車！

鄭南腳下蹬出了一個虎虎生威，在路上撒歡騎着。

越野和騎行本來就是鄭南的兩大愛好，只可惜後世那車多的讓你只能小心翼翼，哪像現在這路上幾乎都見不到什麼車子，讓你想怎麼蛇皮走位都可以。

滴滴！

「小赤佬在路上瞎拐什麼玩意？作死嗎？」

制裁可能遲到但不會缺席，一輛黑色轎車在後面惱火的狂按喇叭，搖下車窗，一個長臉尖下巴的年輕男人操著一口寧海口音怒吼著。

鄭南急忙讓到路邊，可對方卻不依不饒，還故意拐到鄭南他們面前，不僅揚起大片撲面而來的塵沙，還大聲嘲諷：「垃圾鄉吾寧，吃沙子去吧，哈哈！」

「淦！我日他板馬的，什麼狗屎玩意？」李雷十分優雅的用本地話抒發自己的情感。

不得已，鄭南和李雷停車在路邊等塵沙散去。

「孫子跑的真快，要不我非得給他開個洞不可！以為自己開個破車就多了不起一樣。」李雷依然憤憤不平。

「三菱陸神，落地大概五六十萬吧，還真挺了不起的。」鄭南評價。

李雷聽着這個價位目瞪口呆，這一輛車的錢都趕上他原來那個廠小半年產值了，難怪這麼囂張。

「那有什麼，我相信小南你以後肯定也能開上這樣的車……」

李雷依然嘴硬，不過語氣卻虛下來，顯然他自己也沒這樣的底氣。

倒是鄭南拍拍他肩膀：「陸神是豪車不假，但他是出了名的排線亂，我可不想開着車還整天提心弔膽擔心拋錨在路上。」

「原來如此，那就祝他一路順風！」李雷又來了精神。

你小子學壞了呀！

「不過我們也真該搞輛車。」鄭南琢磨著，畢竟現在一桶豬油騎自行車能運，以後生意做大了，一次幾十上百桶呢？

「對了雷子你叔叔不在廠運輸隊嗎？能不能借輛車？」鄭南突然想起。

李雷搖頭回答：「是在運輸隊，但借車我不知道行不行。」

「必須得行，實在不行給運輸隊領導簽合同，我花錢租一輛車都行，搞不來小貨車，三輪車也行啊！」

「行行，那等我們回去再說。」李雷抬頭看了看太陽，「不過我們現在先抓緊時間動身吧，還有十幾公里！」

於是他們繼續出發，十幾公里騎下來兩個人都不想說話了。

饒是鄭南作為騎行愛好者，但一來這不是啥專業自行車，二來現在能揚沙的破路也遠沒法跟後世的柏油路相比，一路顛簸，鄭南都感覺要把午飯給顛出來了。

這次回去說什麼也得搞輛車來！

鄭南更堅定了這個信念！

經過一個路口，鄭南左拐，李雷馬上喊住鄭南：「小南走錯了，肉聯廠在那邊！」

鄭南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咱們不去肉聯廠，就在村裏收。」

「為什麼？豬油不是肉聯廠做的嗎？」李雷不理解。

鄭南單腳撐地，搖頭告訴他：「可我們並不認識肉聯廠的人，都不知道找誰拿貨，還不如找周邊村民，他們手上有很多肉聯廠用來抵債的豬油。」

鄭南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走正規肉聯廠的拿貨渠道，這年代的企業普遍都沒什麼服務意識，尤其是肉聯廠這種過去效益很好的企業，裏面最普通的員工都能傲上天去，就自己和李雷這麼直愣愣過去，別說價格高低了，你連個負責人都找不到。

鄭南的目標是周邊農村裏積壓的豬油，前世鄭南所知那些豬油販子都是這麼乾的。

來到青山村口，遠遠看到一個戴着草帽扛着鋤頭的農民伯伯在路邊休息，鄭南李雷忙迎上去：「老伯您好，請問您是青山村人嗎？我們想問您知不知道哪有豬油賣呀？」

「我們這沒什麼豬油賣，你們到別的地方去問吧。」老伯頭也不抬的擺手答道。

李雷急眼：「怎麼會沒豬油，你們青山村不是給肉聯廠養豬的嗎？」

老伯不樂意了：「養豬就有豬油了？那重機廠也沒見造個人造衛星上天呀！」

鄭南一邊讓李雷別着急，一邊拿出一包永芳香煙拍在老伯手裏：「老伯，我們沒別的意思，我們是重機廠區的，你知道我們那邊吃油吃的厲害，油票又不夠，這不想着來鄉下看看嘛。老伯一看你就是村裏百曉生一樣的人物，肯定知道的。」

老伯掂了掂手裏的煙，這才喜笑顏開：「還是你這娃娃說話中聽，要換其他人我老頭子都懶得搭理他。」

「你們跟我進村吧，我家裏就有不少。」

老伯說着起身帶着鄭南和李雷進村，順着大埂來到一處新磚房前，家裏就老伯夫婦，老伯進屋不多久就費勁搬出一個大油桶來，打開蓋子，裏面滿滿一桶全是雪白的豬油。

老伯拍拍桶：「說吧，你們要多少。」

「這一桶我們全要了。」鄭南指著桶說。

鄭南一句話讓老伯夫婦倆都高興壞了，老伯告訴鄭南：「那好說，這一桶三十斤，你們給六塊錢吧，油桶送你們了。」

「六塊錢？這一桶？」李雷驚呼出聲。

鄭南暗道糟糕，但也馬上跟着驚呼出聲：「是呀，六塊這也太貴了，我們上一次收才五塊，我們這大老遠騎車過來，老伯你把煙還我。」

見鄭南伸手，老伯急忙捂住口袋：「使不得使不得，這送出來的東西哪還有往回要的呢？」

老伯隨後退了一步：「那這樣還是五塊吧，我也不佔你便宜。」

鄭南點頭答應，然後數出五塊錢給老伯，又管老伯要了根草繩，牢牢將油桶綁在李雷的自行車上。

「老伯，你家裏或者親戚朋友家裏還有油嗎？」一邊忙活着，鄭南一邊漫不經心的問。

老伯疑惑怎麼要這麼大一桶還不夠，這放家裏能吃大半年啦！

「我自己當然夠了，但如果好吃的話，以後還要經常來你這買，或者街坊鄰居也要拜託我來買的。」鄭南解釋。

老伯恍然大悟的連連點頭：「當然，我們青山村別的不說，豬油管夠，而且是周圍十里八鄉最好吃的豬油，是肉聯廠專供！」

「那好，那麻煩老伯幫我聯繫着，只要好吃，我肯定再來買。」鄭南說。

「好好好！」

老伯連聲說好，然後親自送鄭南和李雷出了村，整個人興奮的跳起來。

家裏老伴似乎還有點不可置信：「真賣了？豬油真有人買呀！」

老伯抖了抖剛收到的錢：「賣了，還賣了五塊錢那！」

老伴眼睛當時就直了：「這麼多？這些城裏人可真金貴，願意花這麼多錢買這油。」

老伯哈哈大笑：「他們金貴才好呀，不金貴我們怎麼賺他們的錢呢？快準備着，他們以後可能會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