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原諒

清歡臉色一白，神色明顯地猶疑，慕容嬋看在眼裏，慌忙將嗓音又壓低了幾分，分外懇切道：「娘娘請放心，嬋兒沒有別的意思，也絕不會……做傷害殿下、傷害知意公主之事，就是想看一看……可以嗎？」

這話除了語氣懇切之外，明顯還帶有弦外之音，清歡杏眸驚訝，若有所思地看了慕容嬋一會兒，似乎想明白了一些東西，收神微微地點了點頭。

快四個月的小意兒長得越發白凈可親，慕容嬋見到以後，眼中的愛意夾雜着濃濃羨慕與淡淡思念，一絲一絲地涌了出來，想抱一抱，又縮回手。

清歡看在眼裏，微微思量了一下，隨即遣退了乳母並所有宮女。

待落霞殿沒了旁人之後，清歡友好地笑笑，默默將懷中的小意兒遞給對面的慕容嬋。

慕容嬋一陣心暖，飽含感激地接過小意兒，十分小心地抱在懷中，盯着小意兒的眉眼仔仔細細地看。

生命可真是個神奇的東西，明明兩個人長得完全沒有相像之處，但他們生出來的小娃娃，容顏上、神態間，就是能做到既像親爹又像親娘。

就比如眼前這個知意公主，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乍一看酷似清歡，可細細一瞧，秀挺的小鼻子和微嘟的小唇珠，卻是像極了……太子殿下。

眼中有難以名狀的情緒悄然升起，慕容嬋心中五味雜陳，忍不住抬手輕輕點了下小意兒的鼻尖。

「咿呀，咿呀……」慕容嬋這一點，使得小意兒突然興奮起來，小嘴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肉嘟嘟的小手也揮舞起來，很快便抓握住了慕容嬋的食指。

慕容嬋未及反應，小意兒忽又咧開小嘴甜甜地笑了起來，一笑，那圓圓的眼睛便彎成了迷人的小月牙。

慕容嬋當即恍惚，有那麼一瞬，她彷彿看到了那年映月湖畔，那個令她沉溺的少年的笑容。

那個少年，是將將十五歲、心無情念的許靜辰。

小意兒一抓一放，再抓再放，慕容嬋一根食指，在她眼裏儼然是一件新奇好玩的物事。慕容嬋恍惚了半晌，不由得跟着一笑，喃喃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如你這般可親……」

清歡聞言微怔，心下明白慕容嬋這是想起了自己那對小產的雙胎，不覺頓生憐憫，少不得溫言寬慰道：「太子妃無上風華，他日，定能為太子再育龍鳳，太子妃……」

「呵呵……」不想清歡話未說完，慕容嬋竟苦澀一笑，同時堪堪搖頭，隨即抬眼看向清歡，認真而溫婉地說道：「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看小意兒，也謝謝你安慰我……」

話到此處，慕容嬋猶豫了一下，隨即微微斂目，有意無意地掃了小意兒一眼，方淡淡繼續道：「其實，有些事情，我早已經明白了。」

清歡心中一震，不由得緊張起來，但見慕容嬋釋然一笑，一邊微搖逗哄著小意兒，一邊將某些事娓娓道來：

「幾日前，十二殿下還在昏迷，父皇幾乎整日都待在藝馨小築，卻十分明確地下了命令，不允許母妃踏入秋水宮一步，也不允許任何人替太子求情。」

「當時，母妃和我在秋水宮外跪了好幾個時辰，直跪到母妃暈厥被人送回毓宸宮，父皇都沒有見我們。」

「但沒想到的是，當天下午周公公便過來傳話，說父皇要在秋水殿單獨召見我。」

「那時母妃還未蘇醒，我也來不及細想，只想着能見父皇一面，殿下就多少會有一絲希望，便即刻跟着周公公去了。」

「去秋水殿的路上，周公公委婉地告訴我，秋水殿於父皇而言，是一個物是人非、不堪回首的地方，叫我到了那裏以後，千萬謹言慎行，盡量先不要提太子之事……」

那日在秋水殿，磬和帝一如今日的慕容嬋這般，並沒有過多的傷心情緒，只是心平氣和地，對慕容嬋講述了一些或人人皆知、或不為人知的往事。

人人皆知的，自然是他與秋水殿主人元皇后的情深不壽。

而不為人知的，一為太子生母宛貴妃，最初是以雁昭細作的身份入宮為嬪，生下皇子靜辰后才迷途知返，終成天子盛寵的宛貴妃的。

二為去年年底，他因知曉了一些昔年情事，而對宛貴妃母子疑心大熾，意氣久久難平，曾在嫻妃生辰那日，逼迫太子與他滴血驗親。

三為太子太子妃新婚之夜的合巹酒秘事，與如今嫻妃所生的知意公主之間，那份驚世駭俗的聯繫。

原來，早在嫻妃被診出喜脈而太子妃卻未受孕的那個時候，磬和帝的心中便已有了道理。

只是一來沒有實證，二來他在拆散許靜辰與清歡這件事上着實心中有愧，所以才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有意無意地對這個「公主」格外上心，想着無論如何，那總是皇室嫡親的血脈。

但他沒有想到，後來竟連許靜辰的身世都有了疑點。「暗結皇孫作皇女」的悖逆倫常之事在先，如今又來一個「暗結師侄作皇子」，堂堂一國之君竟遭如此愚弄，他豈能容忍。

正因如此，當初才有了多日冷落內涵太子，終狠絕到逼迫其滴血驗親之事……

講完這許多荒謬故事的磬和帝，認真而誠懇地問慕容嬋：

「知意公主之事之於你，一如辰兒血脈之事之於朕。只是朕比你幸運，辰兒確是朕之親子，辰兒之母同朕之師兄，雖有情，卻清清白白。」

「而知意公主……如今她已過百日，生得越發與辰兒相像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朕，太子做出這等羞辱你太子妃的事，你，能原諒他么？你還想替他求情么？」

慕容嬋花容失色，無力癱跪在地，良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縱然早知道他與嫻妃有一段過往，早知道他二人兩情相悅。

可作為一個有心有情的女子，一個本也高高在上、尊貴無雙的一國公主，如今的堂堂太子妃，乍一聽到這種事，又如何能保持理智清醒，如何大度果決地說出原諒。

「嬋兒，無論如何，都是辰兒對不住你，所以今日，朕只要你一句話，你若原諒他，那朕便也不予追究，你若不原諒，朕也必定替你做主，讓他，讓所有促成這件事的人，都付出他們應付的代價。」

看到慕容嬋如此模樣，磬和帝如是言語，目色比之前更為誠懇。

「……不。」

恍惚許久的慕容嬋，終於擲地有聲地吐出一個字。

「什麼？」見慕容嬋說了一個字後半晌沒有下文，磬和帝不禁發問。

「父皇，兒媳是不能原諒他。可是，兒媳也不想要他背負罵名，不想要他含冤而死。」

慕容嬋眸色堅定道，「兒媳是太子妃，他是太子，我們是結髮夫妻。兒媳想要他平安回來，他欠兒媳的，兒媳也要親自向他討要。」

「……嬋兒，你……」

「春獵之事，太子實屬冤枉。懇請父皇徹查，替兒媳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