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自習結束，江忍橘收拾好東西從教學樓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熟悉的那張面孔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雙手插兜站在二教樓梯口，堵住了一個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女生的去路。
走近了一點才發現這女生她認識，是賀讓的青梅。
一個叫蘇眠的女孩子。
她過去的時候話大概已經講得差不多了，最後只聽見江耐壓着嗓子用暗啞的聲音湊到女生旁邊：「蘇眠，考慮一下，嗯？」
江忍橘聽到江耐聲音的那一剎那頓住了腳步，渾身上下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個激靈。
江忍橘低下頭，不動聲色地忍住想要懟江耐的衝動。
這裏馬上就又要有一個小姑娘要淪陷在江耐這衣冠禽獸手裏……
每一次只要江耐沖着一個小姑娘發出這種聲音以後不久，晚上回家的二人游就會變成三人行，有時她還會變成獨行俠。
如果她沒猜錯，江耐對面那個小女生現在一定滿心滿懷的小鹿亂撞，被江耐那副臭皮相迷得神魂顛倒。
江忍橘扯了扯嘴角，目光尋味地看向江耐對面低着頭的女生。
果然不出所料，背着緋紅色書包的女生滿臉酡紅，雙頰飛上了紅霞，瑟瑟縮縮地低着頭躲避著江耐的靠近：「我想……想想再告訴你。」
「行吧，別躲。」
正處於變聲期的男生聲音低啞性感，更何況那人還……
湊到了自己最敏感的耳朵旁邊輕輕地吹氣。
蘇眠在書桌前坐着的時候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到小區樓下，又怎麼打開門回到房間打開作業本的，只隱隱約約記得回家的時候腳步都是虛浮的，人也輕飄飄的。
蘇眠覺得自己腦子都糊塗了，那道聲音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朵邊重複：
行吧，別躲……
別躲……
躲……
好像在做夢一樣，剛才那是江耐吧？剛才江耐是不是湊到自己耳朵旁邊說話？
是吧？是啊。
高二一班的江耐剛才在二教樓下約她了。那是整個柏川神一樣的存在啊……就連身為眾多柏川男生心中硃砂痣的校花許沐雪都約不到的江耐……
啊……
蘇眠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樣，整個人都是飄着的，手中的圓珠筆轉了又轉，卻沒有在作業本上落下半個字。
蘇眠突然覺得以往簡單的數學題變得好難，腦子不聽使喚，像出了故障的車，怎麼也無法啟動。
第一次和江耐那麼近距離的說話，蘇眠覺得自己魔怔了。
那份藏在少女心底的戀慕此刻就像久涸的沙漠遇到了不絕的泉眼，洶湧得讓人招架不住。
「眠眠，今天的作業很難嗎？要不去問問你讓讓哥哥，讓他教教你？」
蘇媽媽好幾次經過蘇眠的房間都看到蘇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盯着數學作業，想是今天的題難，蘇眠一下子想不出結果。
可這都過了一個小時了還保持着那樣子，今天的題……有這麼難？
想了又想，蘇媽媽終是沒忍住，猶疑着開了口。
蘇眠一下就清醒了，怕蘇媽媽發現自己的異常，強作鎮定磕磕巴巴地回答：「不……不用了媽，我自己再看看，應該能做出來。」
蘇媽媽看了蘇眠一眼，披了件衣服走到玄關換鞋：「那好吧，你自己看看，實在不行就去問問你讓讓哥哥。今天晚上我值班，媽先回醫院，有事打電話啊。」
蘇眠坐在書桌前，回頭看向蘇媽媽的方向：「知道了媽，你路上注意安全。」
「你要追蘇眠？」
江忍橘和江耐並肩安靜地走了好一段路，按捺了好久的好奇心終於忍不住在經過一個拐角的時候傾瀉而出。
她早就知道江耐一向不靠譜，但從沒有干過什麼出格的事，卻沒想到這人居然這麼大膽，真去逗弄人小姑娘。
難道就不怕被人家小姑娘纏上？
不對，難道就不怕禍害了人家？
江耐不是最怕麻煩的嗎，怎麼還去招惹人家？
江忍橘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和口口聲聲叫得順溜的小姑娘一樣，也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江耐笑了一聲:「今晚這麼安靜就是為這個?」
「沒……」
「呵。」江耐揶揄的看着嘴硬的江忍橘，微微牽了牽嘴角。
小橘子啊小橘子，是怕我因為林知微想不通，還是怕……
我勾引了你那賀讓的白月光。
柏川一中誰不知道，賀讓那個面癱最近和蘇眠走得飛近。
他妹妹從小到大最大的小心思就在賀讓那臭小子身上，還以為他不知道？
不過就是一個賀讓而已。
藏得這麼深，至於？
江忍橘動了動唇想要解釋：「我沒那個意思……」
江耐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得了，反正你也不會說心裏話，我就當不知道好了。」
江忍橘低下頭：「嗯。」
兩人一前一後又走了一段路，江耐突然回過頭來：「哎，小橘子。」
「嗯？」江忍橘抬起頭看向江耐。
「你說如果我去追蘇眠，賀讓會不會跟我打一架？」江耐又換上了平常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
江忍橘突然好像被什麼噎到了一樣，一副見了鬼的樣子，歪了下腦袋，猶猶豫豫地問：「你認真的？」
「噗嗤……你還真當真了啊，說着玩兒的。」江耐笑着揉了揉江忍橘的腦袋。
江忍橘皺着眉頭抬頭看了看她哥，突然發現江耐笑起來的時候右眼旁邊有一顆很小的灰色的痣，一雙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彎彎的，就突然間有一點點小帥小帥的感覺。
那感覺怪怪的，就好比吃了十多年的辣椒醬，突然發現偶然間吃的那一勺特別香。
江忍橘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唇角帶起一抹笑意，暖暖地擱在心裏。
兄妹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夜路里獨有的寂靜蟲鳴和著溫柔的風，和校服衣角糾纏不休。
快到小區門口時，江耐隨手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猛然間就想罵髒話：「靠！怎麼就九點半了，快走快走，待會兒老媽又得盤查了。」
瞬間，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拉起江忍橘的袖子就跑。
江忍橘一邊抓緊了書包一邊喘氣：「不是吧，時間怎麼這麼快？都賴你，非要去找蘇眠搭話，待會兒媽找你麻煩別想讓我給你打掩護！」
「你下樓的時候我已經跟她說完話了好吧，這能怪我？」
江忍橘：「……」
大腦飛速轉動，江忍橘又說：「待會兒媽問起來，你回。不然我就把你偷偷幫爸藏酒的事告訴媽。」
「好啊，那你猜爸以後出差還給不給你帶零食，反正我又不愛吃零食」江耐頓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還有，你數學又考六十分的事媽好像還不知道？」
江耐才不怕她威脅，彎著唇角轉回頭挑釁地看着矮自己半個頭的江忍橘。
不就是打報告嘛，誰怕誰啊，來啊，互相傷害啊。
這股子你敢魚死我就敢網破的氣勢嚇得江忍橘立馬就噤了聲。
江忍橘嘆了口氣，默默低下了頭：「……」
好吧，棋高一著，這局就算你贏好了。
到門口的時候，江耐昂着頭覷了江忍橘一眼，聲音里滿滿都是憋著的笑意：「小橘子，我發現你最近膽兒肥了不少啊，要不要讓你陳慧芬阿姨給你緊緊？」
陳慧芬阿姨……
緊緊……
江忍橘一下子就被逗樂了，捂著肚子蹲在院子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江耐從兜里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門把就自己扭動了一下，江耐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兩步。
江媽媽從門後走了出來，皺着眉看着他和笑的岔氣的江忍橘，和平常一樣帶着探究的語氣盤查：「怎麼這麼晚才回家？」
「去接小橘子了，小橘子今天自習晚。」江耐看了一眼江忍橘的方向，故意把江媽媽的注意力轉移到江忍橘身上，然後偷偷溜了進去。
江忍橘捂著笑疼的肚子，裝出一副好學生乖乖女的樣子看着江媽媽，邊走邊說：「媽我們今天佈置了好多數學作業，自習室關了我才寫完出來的。」
江媽媽點了點頭，嘴上還是閑不住的嘮叨：「下次回家做，別老是大半夜了才到家，洗洗漱漱完都多晚了，快去洗澡吧！把書包給我。」
江忍橘沖江媽媽笑了笑，應了一聲。換了鞋到房間把衣服放下，回客廳喝了口水，看向在廚房煮宵夜的江媽媽：「媽~今天晚上夜宵我就不吃了，好睏，想睡覺。」
江媽媽忙着手裏的活，沒轉身看江忍橘，聲音在廚房響起：「那你哥還吃不吃？我給你爸煮了麵條，你問問你哥。」
江忍橘放下杯子，走近江耐房間，敲了敲門：「哥，媽給爸煮了面，問你吃不吃。」
「什麼味兒的？」
江忍橘回頭沖廚房喊：「媽，我哥問什麼面！」
江媽媽：「酸菜牛肉。」
江忍橘沖着門重複了一遍：「酸菜牛肉。」
江耐打開門從江忍橘旁邊走過，湊著廚房門口：「媽，給我多加點花椒和肉！」
馬上就高三了，可能是因為考試壓力挺大的，江耐最近的食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江媽媽想了想，又給兒子加了倆煎蛋，孩子正長身體又是用腦的關鍵時刻，營養得跟上。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洗澡，出來就可以吃了。」江媽媽看了一眼江耐，又彎下腰打開柜子找出花椒面，往鍋里撒了兩小撮。
江忍橘洗完了澡，出來就聽到江耐壓着聲音和江爸江媽說她的壞話：「小橘子……」
江忍橘一言不發地走過去，眼睛盯着江耐：你死定了。
江耐意識到大事不妙，立刻加快了吸面的速度。
江忍橘：「媽，我有點事兒想告訴你。」
江媽媽：「嗯，說吧。」
「江耐剛才在外面叫你……」
江忍橘話才說到一半，江耐就立刻起身打算乾淨利落的走人：「爸媽，我吃好了先去睡覺了。」
還沒等他走出一步的時間，江忍橘已經說完了話：「陳慧芬阿姨。」
江媽媽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上前揪住了江耐的耳朵：「耐耐，是不是媽媽最近對你太好了，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嘛，又敢在背後叫你媽阿姨！？」
江耐立刻低頭認錯：「哎哎哎……別扯耳朵！媽媽媽，我錯了我錯了……哎呦，疼！」
江忍橘坐到江爸爸旁邊和江爸爸一起笑着。上次江耐在江媽媽眼皮子底下漏了嘴說了一次，被江媽媽追着跑到了路邊，拖鞋都跑掉了一隻。
江忍橘現在都還能想起來江耐又怕又想撿拖鞋的樣子。就像偷吃小魚乾的貓貓，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察言觀色。
那場景發生在一個一米七六的大男孩身上，就像有一種反差萌的魔力一樣，超級無敵搞笑！
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屋子裏暖烘烘的飄逸著牛肉的濃香和酸菜中和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在江忍橘睡覺之前，江媽媽看着她喝了一杯牛奶，又給正在準備考試的江耐切了一盤橙子。
牛奶很香很甜，橘子也是。
江忍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