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第97章 第 97 章

謝珩一字一句,慢慢同姜寶鸞訴說着,在姜寶鸞的記憶中,他從未這般與她說過話。

兩人之間的接觸,從始至終都像是對峙,偶爾摻雜着一些說不清的情愫,或許只是來自於人最原始的衝動與本能。

聽到他說謝嬈的事,姜寶鸞本該是很生氣的,但眼下她卻一直心平氣和的。

「娘娘知道的時候為時已晚,等我進宮聽了這事,陛下就傳我了。」

謝珩見到李皇后的時候,李皇后又驚又怒,幾乎要肝膽俱裂,可沒等謝珩出言安慰,謝道昇的人便來了。

謝道昇只對謝珩道:「送姜寶鸞出家,不然就殺了她。」

他明知謝珩不會同意,卻故意讓謝珩選擇。

謝嬈作為謝珩的親妹妹,身邊最親近的幾人之一,親手把刀子送到了謝道昇手裏。

謝道昇正苦於沒有謝珩的把柄,也不是不清楚這回事,只是他挑起來此事未免顯得別有用心,這絕不是謝道昇的行事作風,而謝嬈提起就完全不同了。

連親妹妹都看不下去了,作為父親的謝道昇何須再忍。

謝道昇最後嘆了一聲,道:「前朝妖女蠱惑我兒心智,既是你不願處置她,為父也不好強來,你只記着,謝家的江山不可能再落到姜氏血脈的手中。這幾日,你便在王府里好好想想,不必再來了。」

雖未言禁足,卻字字都是威嚇。

不處置姜寶鸞,謝珩前途盡毀。

紅燭明滅搖曳,燭花爆出一聲輕響,姜寶鸞起身用銀剪子剪了燭芯,復又回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

真要退到那一步,讓她死她不願也不能,但避開這裏倒也不是不行,先穩住謝道昇再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只是……姜寶鸞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謝珩果然道:「他不過找個由頭,就算殺了你……他還是不會滿意,接下來或許就會是謹成,等到我聽從他的意思把你們都除盡,就是刻薄寡恩的罪名在等着我。」

姜寶鸞沒有再問下去,謝珩自有自己的打算,除了她之外,謝珩從來都是無可指摘的,朝中亦有許多人支持,畢竟謝琮是個無能草包,新朝除立之時最是能人輩出,誰會願意屈於一個草包之下。

就算是謝道昇有這個自信能為喜愛的兒子留下一個穩固的江山,他也不敢即刻就對謝珩出手,而是要徐徐圖之,慢慢磋磨謝珩的心性。

謝珩按了按額角,姜寶鸞這才發現香爐中點着的安神香已經燃盡,差點連霜灰都快要冷下去。

漫漫長夜,私語間竟也如此短暫倉促。

一隻微涼的手悄悄撫上謝珩的額頭,姜寶鸞給他慢慢揉着,輕聲道:「去睡罷,天都快要亮了。」

謝珩沒有答話,只是閉上眼睛。

許久之後,久到姜寶鸞幾乎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才聽他說道:「我自小從沒什麼做得不好過,為何父親……」

沙啞的嗓音戛然而止,也只這一瞬的委屈如孩童一般,可謝珩早就過了孩童的年紀,會天真地問父母為什麼不喜歡自己。

甚至在他的幼年時,也從未問過。

他只知做自己該做的,又令人從何不滿?思忖間方才那隻為他按壓額頭的手又牽起了謝珩的右手,他的右手不很很使上力,只有手腕能使些勁,便也就這麼跟隨姜寶鸞。

姜寶鸞把他拉到床沿上坐下,自己脫了鞋爬到裏面,掀開被子裹住自己,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然後眨了眨眼睛說道:「睡了,有什麼事都睡了起來再說。」

謝珩浮躁的心忽然平靜下來,有一隅安身,又有人相伴,若不棲息豈不辜負?

他躺到她身邊,閉上了眼睛。

屋外風雪交加,不知明日會否能是一個好天氣。

*

第二日雪止初晴,陽光迷迷濛蒙地穿透雲層,照在地上積得厚厚的雪上熠熠生輝。

姜寶鸞照例是要睡足了才起來的,她醒來一睜開眼便看見謝珩也安安靜靜地睡着。

他還沒有醒。

姜寶鸞微微驚訝,謝珩一向很有規律,那時夜裏折騰得再厲害,早晨該是什麼起他也就是什麼時候起。

轉念她才想起謝珩幾乎是等於賦閑在家了,什麼時候起床都是一樣的,往好處想是難得浮生半日了。

窗外傳來孩子的嬉鬧聲,姜寶鸞轉了個身,靜靜躺在床上側耳聽了一會兒,依稀是謝謹成在同仆婢們玩雪,笑得就跟瘋了一樣。

記得去歲下雪時,謝謹成也是這般瘋的。

姜寶鸞抿唇笑了一下,輕手輕腳地起了床。

謝珩躺在外側,饒是姜寶鸞再小心翼翼,還是不免驚動他,姜寶鸞才坐在床沿上把繡鞋穿好,正打算自己出去叫人,轉頭卻見謝珩已經睜開了眼睛。

她朝着他笑了笑,只是略了勾了一下唇角,笑意便漾開來,令人猝不及防間卻又立即扭頭朝外面走去,留下一個裊裊婷婷的背影,纖細的腰肢如同三月的楊柳枝一般。

謝珩原本打算也跟着起來,可見着她的笑,卻忽然收斂了這個念頭,仍舊沒有起身。

等外面伺候的人進來,謝珩心裏的希冀又慢慢落空。

他在想什麼呢?

當初讓她服侍一場已經是不知如何修來的機緣,若再要多的,便不能了。

她生來便是公主,只有讓別人伺候寵溺她的,別人又哪裏輪得到呢?

等他出去,姜寶鸞已經沒了人影,外間的僕婦正在擺飯,見他出來便連忙道:「殿下,夫人在外頭。」

謝珩點點頭,也沒有跟出去,他這個人向來無趣,活了二十多年自己也不是不清楚,出去了反而敗了他人的興緻,不如不去的好。

他便走到窗子旁邊,銀紅色的窗紗看着就暖融融的,但是下一刻窗子便被謝珩悄悄打開了一條縫兒,天光徹底從縫裏透露進來,映着雪光,一半是雪色,一半是銀紅。

遠處謝謹成正在院子裏瘋跑,身上裹得就和一顆球一般,身姿卻也很是靈巧,院子裏四季常擺着花房送來的鮮花,昨日剛搬來的花朵,有些含苞待放,有些已經全部開出來,紅花綠葉原本都被掩蓋在雪下面,但謝謹成一來,花木上的雪早就被他打落得七七八八了,遠望色彩斑斑,分外鮮妍。

姜寶鸞立在檐下並沒有過去,謝珩這裏只能見到她半張側臉,這側臉也一大半都攏在雪白的皮毛出鋒裏面,卻仍能看到笑意盈盈。

今日她梳了個半翻髻,側面簪著謝珩昨夜送她的那支碧璽花簪,其餘並無多餘的飾物,只有一朵小小的絹花點綴,愈發襯得碧璽花簪粲然奪目。

她手上拿了一根檐下打下來的冰凌子玩,冰凌子已經化了一半了,正滴滴答答地落着水,被她從左手滑溜到右手,又再次從右手倒騰到左手,她既不管手有多濕,也不管滴下來的水,有幾滴滾落在她綉著花鳥的緞面裙擺上,沾濕了些許。

她的手被冰凌子凍得紅紅的,還時不時搓兩下手指,只是仍不捨得那根冰稜子。

謝珩微微愣怔,在他的記憶里,彷彿也有過似這般的雪天,她拿了把掃帚來退思堂掃雪,每每一雙手都會凍得通紅。

他已記不清自己那時見了她的手是如何作想的,最後只覺這樣一雙細長白皙的手不該被凍壞了,或者長了瘡什麼的,便使人送了她一個小小的手爐。

那隻手爐他後來也見過的,姜寶鸞離開楚國公府之後,他便命人把她所有用過的物件,全部扔的扔,燒的燒了,手爐也在其中。

謝謹成捏了一大團雪撲到姜寶鸞懷中,姜寶鸞小巧的嘴巴稍稍翹了翹,然後便用濕漉漉的手去摸謝謹成的臉,謝謹成被冷得大叫起來,手上那團雪也掉到地上,姜寶鸞便眼疾手快把他拉開。

這時姜寶鸞和謝謹成都看見了站在窗邊的謝珩,謝謹成咧開嘴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又轉身去捏了一個雪糰子過來,跑到謝珩面前踮着腳捧給他。

孩子的小臉也被凍得紅撲撲的,像極了姜寶鸞的那雙手的顏色,謝珩原本從不玩雪,甚至於雪天從外面回來都會立刻更換全身上下的衣物,但此刻卻不由自主地拿起了謝謹成手裏的雪。

只是他控制不好力道,指尖用的力多了些,那顆雪糰子一到他手上,便立刻五馬分屍,撲簌而下,一半落在地上,一般落在窗台上。

謝謹成卻笑得更開心了。

姜寶鸞一直看着這邊,見兒子大笑也趕忙過來,點了點他的額頭,似是嗔怪又似是憐愛。

謝謹成將她抱住,依偎在她的身側,姜寶鸞卻對謝珩道:「我想把行舟送出去。」

謝珩不由皺了皺眉,這話原也不該在謝謹成面前說的,孩子們都還實在太小,不適宜聽這些,姜寶鸞平日聰慧敏銳,今日倒是不慎。

果然謝謹成嚷道:「為什麼?為什麼要把行舟弟弟送走?」

僕婦們看見這邊主子們在說話,一早就遠遠避開了,也聽不見這裏在說什麼,但姜寶鸞還是低頭朝謝謹成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道:「你也想跟着去?」

謝謹成連忙搖搖頭,大大的腦袋垂了下來。

謝珩說:「你想送便送罷。」

從前把姜行舟放在宣王府,一則是姜寶鸞為不負盛妙容所託,一步都不讓姜行舟離開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則是因為宣王府更能護住姜行舟,可眼下不同了,局勢易變詭譎,姜行舟遠離宣王府才更安全。

「我打算把他送到姑母那裏去,也只有那裏可去,姑母沒有任何牽扯,倒比其他地方不惹眼。」姜寶鸞小聲說道,「只說是行舟發了痘疹,為怕傳染到宣王府,這才把人送走的。」

「好,我讓曹寬去辦,不要經這邊其他人的手,讓素日伺候他的乳母跟着也就是了。」

他們二人說這些話的時候,謝謹成時而抬頭看看,又時而低下頭垂頭喪氣,為着小夥伴要走,也為着父母說話他聽不大懂。

明明姜行舟好好的,怎麼就痘疹了呢?

明明他們昨天還一起玩了,甚至夜裏也是睡在一處的,只不過他早晨先回來了,姜行舟怎麼可能生病呢?

等這邊商議完,姜寶鸞才輕輕抬起謝謹成的下巴,看着他道:「謹成,你和行舟不一樣,他只能走,你卻只能留在這裏,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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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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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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