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秋日圍獵，是夏朝公子最喜愛的活動之一。

如今還是盛夏，雖然有了殷二郎的約定，但也不能確保不會出現意外。

日子過得平靜，可殷麗華最近卻名聲正盛。

聽聞最近她與那賢王多了許多聯繫，但如今正是殷屈兩家有意聯姻的時候，如今在閨女中，殷麗華除了囂張跋扈外，還多了個水性楊花的名聲。

要是換做平時，殷月柔自然喜聞樂見，但明年及笄之後便是論嫁，她的名聲不能敗在一個小小的殷麗華身上。

她不能再待在王家了，憑着她的身份，出入自由是最平常不過的，況且她還有外家的支持，自然是想做什麼做什麼，不然也不會有這般驕傲的性子。

殷月柔將頭上的白玉蘭步搖摘下，換上了玉簪，轉身對若霜若雲二人道：「隨我去找阿耶。」

廊下多了許多不認識的人，繞過其後，走入主院。

殷月柔站在廊下拐角處，打發若雲去告知門童。

興許耶耶還有些事，派了小廝叫他們去偏房等待，殷月柔挑起一塊馬蹄糕，細細端詳著模樣，心中感慨，若是換在幾個月前，那是想都不敢想自己還會有這樣的日子。

軟糯香甜，在夏日時吃卻覺得有些甜膩。

殷月柔就著茶水將那馬蹄糕一口吞下，面色如常，卻又突然想起來，這糕點對於她來說不過是細枝微末罷了，不喜歡也不必勉強。

想到這，她心中又有些怨氣，那十年對於她而言不是什麼歷練，相反是刻在骨子裏的羞恥與自卑。

她做不到坦然自若，只會恨之入骨，一瞬間便想起幼時的委屈與被人忽略的感受，與那些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的苦難。

粉拳緊握，鳳仙花染得粉嫩的寇甲陷入手心之中，感受到疼痛后乍然鬆開手，從席上站起身來，往窗邊走去。

「今日怎麼突然多了那麼多人？」

「他們都是來請求主君引薦入太學的學子。」

殷月柔眼睛略過一眾人，當目光落在一個白袍少年身上時卻愣住了。

她早該想到段潤生也會出現在這的。

「太學豈是那麼好進的，這麼多人里，恐怕也只有兩三人能得到父親的引薦吧。」殷月柔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緩緩說到。

「罷了，阿耶如此忙碌，看來今日是見不到了。」

若霜打開房門，正要扶着她按照原路返回，但卻被殷月柔制止了。

「帶我去前面，我要對門童吩咐幾聲。」

不是吩咐門童，只是想再見見那在夢裏魂牽夢繞的人。

院中人多，但殷月柔卻還是一眼便看定了段潤生所在的位置，用着餘光偷偷瞟看那個略顯清瘦的學子。

就像一塊上好的溫潤白玉，不爭不搶，為她在這喘不過氣的殷家，驅散了積年累月的寒意。

段潤生。

殷月柔在口中無聲喃喃起這個名字，卻又自嘲的笑了起來。

他們已經不是一路人了，又怎麼攜手並肩的走下去。

不要再犯傻，手無縛雞之力只能被作為魚肉，任人宰割。

她才不要這樣。

「娘子，我跟明心說好了。」若霜行禮。

「那就，走吧。」垂眸轉身，她挺直脊樑，抬頭大大方方的看向前路，坦然離去。

傍晚，彩霞滿天，殷思派去接王氏的牛車歸來，離家數日的女主人終於歸家。

王氏最終還是妥協於丈夫，況且女兒直言不喜武夫，這樣的話不知怎的傳到了屈二郎的耳中，兩家人不歡而散。

王氏還覺得奇怪，分明是母女倆的閨幃密話，怎麼就傳到了那屈郎君的耳中，而殷麗華卻是歡天喜地，自己不必擔心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實在是人生一大樂事。

殷麗華聽說了後有些不知如何開口的無力感，自己不常在人前露面，殷麗華所作所為相當於也在給自己抹黑，叫她怎麼高興得起來。

二人都是在王氏膝下長大，雖說殷月柔是庶出，但還在祖母還在的時候便做主將她納入王氏名下，從小到大也是按照着普通人家嫡女身份來的吃穿用度，外人少有知道這層內幕的，哪怕知道也是一知半解，不甚清楚。

殷麗華是自己名義上的親姐姐，若是她的名聲受影響，自己也跟着差。

這個殷麗華，也不知那頭上長的是瘤子還是腦袋，自己做出這事也就罷了，還要連累她。

殷月柔有些泄氣的坐下來，抬起頭看向水榭外的天，又煩躁的捂住了頭，沉沉的嘆氣。

不過……自己為何要靠着那區區一個殷麗華來證明自己呢，她自然也可以參加詩會，去和那些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歡笑打鬧，然後再自己立出個乖巧懂事的模樣。

「對啊，之前怎麼沒想到。」殷月柔想到這，不由得輕笑出來，略微有些釋懷。

而且，那殷麗華早就有了那些嬌縱的名聲，自己又不常在她身邊，凡是宴會小聚，自己都跟在王氏身邊做着自己所謂「合格女兒」的模樣。

上輩子成婚後也會有不少人誇讚她在閨中溫柔恭敬的名聲。

自己何苦掛死在她殷麗華這顆歪脖子樹上？

想到這，心情不由得又好了些，將著那些魚食拋入湖內，繞有興緻的看着那些魚兒爭食。

那般，秋獵時節不就是最好的時候？

天時地利人和，真是幫了她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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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馬場，殷麗華漂亮又乾脆的打入最後一球，贏下了這場只有二人的比賽。

「怎麼樣，認輸了沒有？」殷麗華將月杖挎上肩頭，仰著頭示意微笑的賢王。

「哎呀，殷女郎實在是英姿勃發，巾幗不讓鬚眉，叫我嘆為觀止啊。」

「噗嗤，少貧嘴了。」殷麗華捂著嘴笑了出來。

二人下馬，並肩而行。

「聽說，你說人家屈二郎是個武夫，看不上人家？」賢王調笑着開口。

殷麗華蹬了蹬腳跟，辯駁道：「我才沒有，我只是不喜歡他，可是娘娘偏要我和屈家結親，我就是看不上他們屈家想……的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賢王聽着這番解釋，笑出了聲，「你啊你啊……還真是心直口快，可你那母親該如何收場啊？」

「我怎麼知道，」殷麗華翹起嘴吧，「母親不知怎的就是很喜歡那個屈二郎，像著了魔一樣，若是我嫁不成……不是還有我那庶妹嗎。」

賢王挑眉，「你們家不是只有你那個幼妹嗎？哪兒來的庶妹。」

「不過是記在我娘娘的膝下罷了，也不看看是什麼奴婢生的孩子，還想和我做姊妹？」殷麗華不在意的撇過頭，看向遠處，正巧看見一個老宦拉着一匹小馬過來，通體雪白，十分喜人。

「呀，好乖巧的小馬！」殷麗華指著那匹小馬歡悅道。

賢王看着那奔向白色馬駒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味道，卻又很好的隱藏在眼中。

他當然不甘於此，若是得到了殷氏族的支持，那麼其他三大家自然也不在話下。

那嬌扈的小姑娘在他手中不過是一顆勢在必得的棋子罷了。

他繼續擺着那張漫不經心的臉走向殷麗華。

「是么，你若喜歡便拿回家去，就當我給你的禮物好了。」

「真的啊？啊啊啊，真是太好了！」

賢王看着那張嬌媚的臉，心中也有一刻失神，轉而又是一頓搖頭暗笑。

要是真的能成，也不失一個有趣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