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帝鴻死

安陽對殺喻孟辰沒有心理障礙,但對田瑩瑩殺游恬恬，很不滿。

他沒急着殺，而是望向田瑩瑩。

田瑩瑩朝安陽冷笑一聲,長劍刺穿游恬恬心臟。

「不！」安陽伸手，想要阻止，田瑩瑩避過，冷聲道，「你想做什麼？」

安陽回過神,慢慢收回手,他拔-出長劍，刺穿喻孟辰額心,道，「沒做什麼。」

他感覺心空茫茫的,多年執著成空，他一時半刻，茫然不知道要做什麼。

他拔-出長劍，失魂落魄。

過了片刻，他從田瑩瑩懷裏奪走游恬恬身體,抱在懷裏。

帝鴻沒有理會喻安陽動作，而是閉目感應一翻,確定游恬恬和喻孟辰氣運轉移到田瑩瑩和喻安陽身上后，他道：「將屍體丟進碧泉。」

田瑩瑩從喻安陽懷裏奪走游恬恬屍體,當着喻安陽的面,重重丟進碧泉里，她紅-唇輕啟,罵道：「廢物。」

喻安陽仰頭,望着田瑩瑩滿是恨意。

但他還有理智,沒有動手。

他滿臉陰沉，將喻孟辰屍體往前一推，碧泉濺起水花。

帝鴻走向兩人，摸摸田瑩瑩的頭，又摸摸安陽的頭，喜意壓都壓不住。

不同於帝鴻的歡喜，田瑩瑩卻感覺頭皮陣陣發麻，那雙在她頭頂撫摸的手，讓她感覺到刀子般的寒意，這讓她覺得，自己的頭是個西瓜，而帝鴻那雙手，就是挑選西瓜的手，一旦確定西瓜熟了，下一秒，就會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但，她不敢表現出恐懼，只努力乖巧地笑着。

「好孩子，好孩子。」帝鴻不斷誇獎喻安陽和田瑩瑩，收回手，道，「你們出去吧。」

「是，師父。」田瑩瑩做足禮數，迫不及待離開。

帝鴻垂眸望着碧泉，又伸手掐算，眉眼放鬆，嘴角輕巧，面上陰戾都減少三分，「快了，快了。」

這碧泉，是帝鴻這麼多年的努力成果，只要再將后稷神血融入其中，這一神泉便算培育成功，之後他於神泉閉關，便可脫玲瓏骨為神骨，一身血肉也盡數化作神軀。

這個主意，是他走遍三界后想出來的。

俗世普通人沒法感應元氣，不化骨如崑崙墟沒法吸收先天之氣，不就是軀體和能量不匹配？

只要軀體和能量匹配了，自然脫胎換骨，種族進階。

正如不化骨修士能吸收先天之氣，自會入仙階，他若擁有神軀，自是神明。

帝鴻離開碧泉，前往院子，坐到后稷對面，道：「我這次會成功。」

后稷淡淡道：「恭喜。」

「需要弟弟幫一個忙。」帝鴻繼續道。

「什麼忙？」后稷抬頭，望向帝鴻，依舊溫文爾雅，吟吟細笑，似松如竹。

帝鴻望着這樣的后稷，輕笑道：「弟弟一向心善，又在君子國待過，一向有君子之風，所以，弟弟不會拒絕我的吧。」

后稷垂眸，面容索然，隱隱帶着疲憊，「好吧，我答應。若你真能成神，父神也會高興的吧，他一向最為喜愛你。」

帝鴻禁不住瞪大雙眼，那種怪異感又升起來了。

后稷是這種捨己為人的人嗎？

大荒之上，會有這麼良善的人？

良善的人，在大荒內，可活不下去。

帝鴻陰沉沉地笑了一下，「不管你打什麼主意，到了這個節點，少反抗，才能少受點罪。」

后稷搖頭，道：「我活得足夠久，早活得沒滋沒味。這個世界，早已不是我們熟悉的世界，我尋不到歸屬感。或許，我該與其他大荒之民一起，早早消散於舊時。」

「這是個新世界。」

帝鴻相信了……個屁。

他才不相信后稷這麼慷慨。

他看后稷看得更緊，但直至他抽走後稷神血，將后稷折斷脖子丟進碧泉，依舊沒有意外事故發生。

帝鴻愈發狐疑，但后稷死都死了，應該不能作妖了吧？

他壓下心頭不安，將田瑩瑩和喻安陽召過來。

田瑩瑩聽到這個傳訊時，幾乎想拔腿就跑，但她不敢，只能沉着一顆心往前走，走在她身後的喻安陽忽然拔刀，刺穿田瑩瑩丹田。

田瑩瑩不敢置信地扭頭。

他居然真敢！

他不想活命了？

念頭還未轉完，她瞬間和喻安陽來到碧泉之前。

帝鴻漠然地望着她和喻安陽，並沒有開口呵斥。田瑩瑩想告狀，但張開口，卻無力出聲。

喻安陽拔-出長劍，一雙眸子死寂。

他丟開長劍，站在碧泉面前，像是會喘氣的木偶。

田瑩瑩意識徹底趁機，後仰倒入碧泉，整個人化作一顆金光閃閃的兩瓣草墜入碧泉，又瞬間被碧泉吸收。

他望向安陽。

喻安陽毫無反應。

帝鴻手一揮，喻安陽飛向碧泉，飛到半空，他也化作一顆金色紋絡遍佈的草。

原來，無論是田瑩瑩還是喻安陽，其實都不是真正的人，而是由草塑成的身。

這種，名叫鳩草。

於嬰兒尚在母體之際，以鳩草投孕母腹內，之後鳩草代嬰兒出生，汲取相應之人命格。

這是帝鴻自運子背叛之後，為推測出來的運子專門定製的禮物。

他站在碧泉面前，滿懷激動。

數十萬年的努力，終於到收貨成果的時候了。

他盤坐在碧泉邊，掐算着手指，不太耐心地等著。

他不時看看天色，又掐算下時間，覺得每分每秒都特別難熬。

心心切切的目標即將達成，饒是以帝鴻這麼大年紀，那麼沉穩心性，也沒法淡定。

他在碧泉邊走來走去，終於等到九星連珠之時。

他望着天上滿月，興奮道：「終於成了。」

滿月曜輝，光濃稠似液，鏈接月泉，仿若飛瀑九天而下，在月光催化之下，泉水由碧色漸漸轉變為金色。

而本來平靜的泉水，也開始沸騰，翻滾，猶如岩漿。

帝鴻眼底閃過狂熱，他脫掉身上衣服，跳入碧泉之內，盤腿坐下。

金色霧氣順着肌膚滲入他體內，慢慢改造他的軀體，帝鴻警惕了半天，依舊沒有意外發生，而被碧泉滋養的肉-身源源不斷湧出無窮力量，他感覺，自己揮揮手，能將天地揮開。

這是力量驟漲而生出的錯覺，天地自然是不可能劈開的，但能生出這種錯覺，說明他的軀體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實力較之之前，堪稱脫胎換骨。

帝鴻漸漸放下了心，后稷或許真的活膩了，才會這般成全他。

他不再想后稷，徹底沉入修鍊中，他沒發現，在他完全沉浸修鍊后，金色碧泉內，悄咪-咪地冒出三個腦袋。

這三人無色透明，正是靈體。

后稷指指帝鴻，游恬恬和喻孟辰同時點頭。

后稷當頭，化作一道流光鑽入帝鴻識海，又在護住帝鴻識海的邊壁上破開一個小洞，游恬恬和喻孟辰緊隨其後，從小洞鑽入。

小洞癒合，后稷游恬恬和喻孟辰進入一個紅撲撲的荒蕪草木的地方，后稷低聲道：「這是帝鴻識海顯像，帝鴻神魂，就藏在這顯像中。咱們分三個地方尋找，找到他后，別驚動他，匯合后，再聯手攻擊。」

游恬恬和喻孟辰依舊點頭。

此次對付帝鴻，摘帝鴻桃子，以後稷為主，游恬恬和喻孟辰只是輔助，畢竟，她倆活的年頭太短，再天才，也不過那兩人時間堆積起來的各種手段。

而且，大荒時代更接近道，他們所悟的是道法，而游恬恬和喻孟辰，才剛踏入這個階段。

在後稷和帝鴻面前，他倆就是小雜魚。

三分分開，在這荒蕪之地尋人，本來以為很難尋，但事實上，很容易。

爬到山頂，瞧見裊裊水煙之處，便尋到了帝鴻。

帝鴻對神泉執念過深，在識海內部也幻出碧泉，而帝鴻神魂，就在神泉邊上。

后稷見到這一幕，神色微微複雜。

他沒讓這些思緒影響到自己，帶着游恬恬和喻孟辰漸漸靠近，路上，后稷道：「待會兒，在我和帝鴻打鬥之時，你倆瞅准機會，咬帝鴻神魂。」

「咬了就跑，別貪多，要是被帝鴻擊中，你倆會死，而我，抽不出手救你倆，機靈點。」

游恬恬和喻孟辰點頭。

后稷藉助白霧靠近帝鴻，游恬恬和喻孟辰藏在白霧中，潛伏。

帝鴻站在碧泉前邊，此時碧泉已經不能稱作碧泉，應該是金泉，而站在金泉邊上的帝鴻，身上亦有金光閃爍，這是外邊神泉滋潤他的軀體同時，也滋潤他的神魂。

后稷他們只有這個機會，趁帝鴻全心全意修鍊之時，先落下雷霆一擊，若這一擊落空，死的就會是他們三人。

所以，后稷不急，靠近得小心翼翼，前行速度很穩。

那三萬年自我磨礪，不是白磨礪的。

在心性之上，后稷自認帝鴻比不過他。

他繞道帝鴻背後，估摸下距離和實力，停下腳步，這個距離，再往前就會被對方發現。

他掌心一閃，一根金針被他握在指尖，到了此時，他身上依舊毫無殺氣。

游恬恬和喻孟辰時刻留意那邊動靜，當然，他們視線不敢放在帝鴻身上，而是留意著著后稷，只偶爾投到帝鴻衣袖和裙擺上，他倆屏住呼吸，靜待后稷攻擊。

當此之時，后稷化作一道流光，似球般沖向帝鴻，帝鴻有所察覺，身形一側。

而帝鴻躲避之間，光球忽而探出一根細線，細線尖端，金針閃爍著寒芒，下一秒，金針插入帝鴻體內。

帝鴻神色痛苦，望着后稷充滿恨意，「噬神針！」

帝鴻到了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后稷為了對付他，竟真捨棄了身體和神血。

「在我識海對付我，你可真愚蠢！」他的識海，他有主場優勢，識海受他操縱，碾壓后稷，不是輕而易舉？

后稷此舉，真不明智。

便算有噬神針，也不過是螳螂擋臂。

后稷沒有和帝鴻廢話，又沖了過去，一把抱住帝鴻，張嘴就吞。

游恬恬和喻孟辰見狀，跟着衝過去，一人咬一隻手，迅速外逃。

帝鴻正在和后稷拉扯，你吞我一口神魂，我吞你一口神魂，結果忽然來了兩隻蚊子，咬走指甲蓋大小的神魂，雖然沒給他造成多少損失，但給他分了些許心神。

他冷笑，「你以為靠着兩名螻蟻，就能勝過我？天真！」

不過是他能隨手捏死的玩意兒。

他吞一口后稷，又散出魂力攻擊游恬恬和喻孟辰，兩人生死廝殺過來的，別的不說，逃命一流，身法扭動如霧，在魂力攻擊中不斷逃竄，而帝鴻一開始對付后稷，他倆迅速過來，又咬上一口。

帝鴻耐心不太好，被兩隻看不上的蚊子這般騷擾，氣得神魂微微不穩，他對游恬恬和喻孟辰的不喜，竟壓下對后稷的恨意。

這也很好理解，后稷是他尊重的對手，與他相博無論輸贏他都能接受，但游恬恬和喻孟辰不過是他沒放在眼底的蚍蜉，而現在蚍蜉竟想憾樹，這是對他的冒犯。

凡冒犯者，都該死。

他暫時放鬆對后稷的壓制，預備先捏死游恬恬和喻孟辰。

游恬恬和喻孟辰對殺意很敏-感，意識到這點，兩人連連後退。

山川崩裂，碎石似彈，岩漿噴涌，游恬恬和喻孟辰似蝴蝶般在空中穿梭，不斷躲避顯像物攻擊，也不讓識海內不斷遊走的紅霧纏上。

兩人知道，這一戰最關鍵最危險的時候來了，若熬過這一難，這一戰他們必勝，若是他倆死了，輸贏不太好說，當然，他倆也再也看不到。

至於后稷，指望不上他，他不會相救。

這是之前便說好的，后稷為主，兩人為輔，兩人若遇上危險，后稷騰不開手來救，他所有的注意力，只會落到帝鴻身上；當然，若是后稷遇上危險，游恬恬和喻孟辰也沒法相救，實力相差太大。

所以，這一戰，全力以赴，各自保全自己。

游恬恬和喻孟辰全部心神都落到躲避危險之上，連互相交流眼神的時間都沒有，處處生死危機。

帝鴻愈發生氣，兩隻不被他放在眼底的小蟲子，居然還在不斷跳，不斷跳，煩死了。

他正想加大攻擊力度，忽而面色微變。

后稷！

在他被小蟲子奪去注意力的時候，后稷趁機連啃他好幾口。

他狠狠地瞪了游恬恬和喻孟辰一眼，啃向後稷。

那兩條小蟲子無需在意，啃再多也沒后稷一口多，后稷才是心腹大患。

游恬恬和喻孟辰察覺到緩解的攻擊，長吁一口氣。

最危急的拐點過了。

不過，沒到最後勝利，不能放鬆。

兩人再次上前，趁帝鴻不備咬一口咬一口。

帝鴻任兩人咬，注意力依舊在後稷身上，游恬恬和喻孟辰見狀，啃食速度加快。

帝鴻本就受噬神針重創，被后稷壓下識海主場，加上游恬恬和喻孟辰干擾，僵持間竟漸漸落於下風。

帝鴻：「！！！」

他不敢相信，在自己主場，他竟然輸了。

帝鴻生出駭意，想要將后稷和游恬恬喻孟辰逼出識海，但這個時候，局勢已經不容他掌控，后稷身形忽而暴漲，似纏絲似海藻般裹上帝鴻，鯨吞蠶食，游恬恬和喻孟辰飄到帝鴻頭頂，如螞蟻啃肉，一點點往下吞噬。

帝鴻慘叫一聲，怒道：「我不服，我不服！」

他不服，他耗費數十萬年功夫，居然功虧一簣，他不服，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為後稷做嫁衣裳。

憑什麼？

他不是父神最喜歡的孩子，父神不是說，所有子嗣里，最有可能成神的，是他？

為什麼？

帝鴻帶着滔天怨恨，神魂被后稷、游恬恬和喻孟辰三人分食殆盡。

帝鴻神魂一亡，帝鴻身體在神泉的侵蝕下，慢慢分解，融化成力量。

而喻孟辰、游恬恬和后稷神魂暴露在神泉之內，在神泉滋潤下，慢慢生出血肉。血肉起初是透明的，漸而染上金色，先是金色骨頭，其次是金色筋脈，最後是金色肌膚。

再慢慢的，肌膚上的金色盡數內斂，三人外表與普通人無異。

不過肌膚之內，血肉筋脈骨頭，儘是金色。

這是神軀。

神骨的金與金骨的金，不是同一種色澤，神骨的金更為耀眼神性，一眼瞧去，燦燦的，似天上驕陽，不容認錯，而修士金骨則是黯淡的砂質的，帶着礦物質的灰濛。

碧泉被三人吸收乾淨，后稷率先起身。

他拂了拂乾淨無褶皺的衣袖，對游恬恬和喻孟辰道，「我神魂圓滿，將離開大荒入虛空。」他仰頭望着虛空，淡淡道：「那是神的地盤，神居虛空道場。兩位且多修行，待神魂圓滿，可於虛空尋我。」

后稷無意多造殺孽，再多的戾氣在坐牢三萬年時都磨滅了。

他現在，只想佛系養老，養養花，種種地。

游恬恬鄭重行了一禮。

不管后稷最初目的是什麼，但因為他，她從帝鴻手裏搶回性命，一步步走到如今實力和地位，他稱得上是她的恩人。

或許有人會覺得自己是顆棋子，對執棋手沒什麼好感，覺得自己人生被-操縱了云云，但游恬恬不會如此想，因為沒有執棋手，她早就死在十八歲生日那天。

要說該恨，還是得恨帝鴻，一切起因，是因為帝鴻，而後稷，好歹給了她選擇。

「珍重。」

后稷輕笑一聲，覺得游恬恬有趣。

本以為游恬恬對他無恨，也不會有多少好感才對，沒想到這聲珍重說得真心實意。

游恬恬如此識趣，他也介意多說兩句，「神族重神魂，重法則。我在虛空之上，等二位。」

風揚過後稷髮絲和衣袂，髮絲和衣袂飄飄中，他的身形漸漸虛幻，消失。

待后稷徹底消失，游恬恬伸了個懶腰，仰頭望天，道：「總算結束了。」

喻孟辰長吐一口氣，亦有種塵埃落定感，「是啊，總算結束了。」

不必再擔憂走路會天將異獸，睡覺會碰上地震獸潮，吃飯會藏刀子或毒，關鍵時刻會被隊友誤傷了。

他可以和恬恬過上正常而安穩的生活，歲月靜好。

「回俗世。」游恬恬大手一揮，開口道。

可以給她爸養老送終了。

「好，回俗世。」喻孟辰上前一步，拉着游恬恬的手。

風吹花香，寒雪飄絨，歲月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