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終戰（七）

相傳，這老怪物是百年前的人物，一直處於閉關之中，追尋駐世長生的境界。

卻不想，他竟也是在暗中謀划那件東西。

閣樓之下的廢墟之中，看到這一幕，與國運相連的元帝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仰面就倒，任由血水灑了自己一臉。

看到這一條逆瞳邪龍的剎那，他已經知曉了凌雲的依仗之所在。

然而，縱使謀划再多又如何，老祖多年前就已經留下暗手。

「等等，不對……」

一臉暢快笑意的元帝看着立於長空怒嘯的老者，心中突然一震。

聯想到方才與自身與大元都城國運勾連時的感覺，元帝心中陡然浮現一個恐怖驚悚的念頭。

蒙元鐵騎的精鋼狼牙羽箭即便射中對手，也會被鋥亮的明光甲和堅韌內甲攔下，無法真正有效的殺傷敵人。

有了各種優異的軍械，無疑使雙方的實力差距拉大到近乎碾壓的地步。

最後，虞明親自改良的火炮出現在戰場上，如雷霆震天的轟擊之下，蒙元大軍直接潰敗。

就這樣，一日日的激戰中，蒙元士兵的傷亡越來越多，使得隨軍的軍醫不眠不休都忙不過來。

蒙元大軍第一次發現，在強大的後勤供應和生產力前，個人的勇武失去了用武之地。

一場場戰鬥，令蒙元士兵談「火」色變，一看到火炮軍團高揚的沐浴在無盡神焰中展翅翱翔的朱雀旗幟，便心生恐懼。

他們開始感受到了，什麼叫文明的碾壓。

野蠻或可一時的踐踏文明，但當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任何野蠻都會被輕鬆的轟殺至渣！

戰爭已經持續了十數日，蠻族已經傷筋動骨，怨言四起，對於戰勝敵軍，更是不在報以任何希望。

第二日清晨，蒙元大軍已然拔營而去，原處空空蕩蕩。

在朱元璋的指揮下，虞明麾下軍團的騎兵部隊大肆追擊，直至數百裏外。

一路上，蒙元大軍丟盔卸甲，死傷慘重。

不過，最精銳的一部分戰軍得以保全，退入了蒙元大都之中。

而此這一戰之後，只要對天下大勢有所了解的都知道蒙元王朝元氣大傷，敗亡之勢已現，難以回天。

等虞明逐步吸收整合佔據的地盤，征服這猶如困獸的蒙元大都，不過是時間問題。

……

元大都，這個時代，這片中原大地，這片天穹之下，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城。

昊日墜落，明月升起，元都城中炊煙裊裊，人聲逐漸喧嚷起來。

就算是動亂將至、禁軍調動的緊張氛圍，也沒有辦法讓整座城池都淪落到焦躁不安的環境裏。

他們也會談論動亂，也會心有忐忑，但是生活依舊要繼續。

好在這一天，似乎也並非是被戰火選中的日子。

迤邐而至的月光籠罩在這古老的都城中。

難道老祖……

「不，不好！」

他心神震蕩，一下躍起，狂噴鮮血同時，就聽到一聲與龍吟重疊，似尖銳似雄渾的長嘯聲。

「萬般罪惡，盡歸吾身吧！」

身披詭異符文重鎧的老怪物凌空怒吼一聲。

恍惚之間，他看到了奔襲而來，神色慌張焦急的元帝。

彷彿又看到了那孩子幼時的莽撞衝動，還有那倔強彆扭遞的關心。

那是初見，也是他此生最後的溫暖。

一晃眼，多年過去了，仍不能忘卻。

泛紅的眸子中一縷溫柔閃過，老怪物悍然絕決的破碎自身功體，迸發了積蓄了近百年的雄渾真氣。

「陛下！臣，縱萬死，也必為你挽回江山！！！」

砰！

土石飛濺，煙塵四起，元帝自地下衝天而起，發出大喝：

「老祖，不行，絕對不行！！！」

元帝震怒不已。

這與他們計劃好的不一樣。

但下一瞬，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身在半空一晃，跌落在地。

轟！

只聽一聲巨響。

披甲的老者竟是一下爆碎開來！

自爆！

這老怪物，竟然自爆了！

凌雲身軀狂震，無法想像，一個存世一百多年，早已在宗師境界中走了極遠的老怪物，為何要突然自殺。

他環顧四周，根本沒有看到一個有威脅之人。

敵人在哪？

誰是敵人？

「老祖！」

元帝心頭焦急憤怒又有悲涼痛苦。

老怪物乃皇室老祖，一百多年來暗中護持蒙元皇室。

其天下頂尖之修為武功，卻自暗化為影子近乎一百年！

甚至元帝一身武功與謀略，也儘是他傳授，可說是如師如父。

如今眼見他以血祭兵，元帝心頭狂震。

他想要說什麼，卻無法開口，想要做什麼，又不知該做什麼。

一時間，竟是怔在佇立在廢墟上，恍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而此時天空之上。

猩紅鮮血逆流而下，染紅了那重鎧之上的詭異符文。

望氣觀運，洞察陰陽，對於修行精神之道達至甚深層次者而言，不過是俯拾即得的微末小技！

從雙方的氣運中虞明便可以看得出來，這一戰當是有驚無險。

在如今經歷戰火洗禮，兵法之道越發精深，隱隱有自成一家之氣象的鄧伯顏統帥下。

黑甲戰軍必會取得最後的勝利，所以他也就懶得插手了。

而另一邊，玄明子以及一眾暗衛統領早就自發的將前來參與圍殺的各方勢力殘餘高手鎮壓。

如今正給一眾俘虜登名造冊。

眼見一切都按照計劃順遂進行的虞明轉首對着趙敏道。

「去和我看一場好戲吧！」

「什麼好戲？」

趙敏怔了一下。

「到了你就知道了。」

虞明微微一笑，伸手一攬趙敏纖細的腰肢，漫步于山野間。

循着精神感知的方向，向著目標而行。

虞明如今的趕路方式早已經超越了輕功身法的範疇，縱橫騰空，踏雪無痕，翻山越嶺，直如平地。

行了約有半個時辰，距離原處已有一百多里，山勢愈發陡峭，鳥獸絕蹤，非凡人所能踏足。

一座峽谷之中，忽然傳來了打鬥聲。

「是什麼人？」

趙敏訝然看向虞明。

虞明微微一笑，並未答話。

他口中在不斷溢血，血色濃稠艷紅，從下唇緩緩溢出。

神情卻依舊那樣慈悲寧定，盡著最後一點努力，不讓自己倒下。

遠處，將此方山林圍攏的蒙元鐵甲軍以及以及各方匯聚而來的殘餘高手。

全都目露驚恐的看着漠然靜立的在虞明。

在各方絕頂高手躺屍的烘托下。

眾人只覺得這位太昊道主的氣勢變得更加殊異可怖。

本來英武神俊的相貌，變得好像眼角眉梢，任意一點毫末陰影之中，都透出無窮的魔性魅力。

當是人，似非人，是凡俗中的超凡，似君臨人世的魔主。

本來眼看着這一眾高手，全被制住。

百丈之外那些殘存的各方高手以及蒙元鐵甲軍，其中也有一些在驚心動魄之餘，還存着幾分義烈之氣，想要出手。

但在虞明淡然回眸一瞥，一股無形而浩瀚的威壓，轟然鎮下。

各方勢力匯聚的人群中一陣騷亂，各自提氣，卻紛紛頭昏眼花，站立不住，像一片片雜亂的高粱，跌坐下去。

隨着最後一位蒙元高手的倒下，這一場殺局似乎已然到了盡頭。

「嗯？」

虞明忽然發出一聲輕疑，看向山林之外的一個方向。

對於虞明來說，局部範圍內，他要感應到其他宗師的存在。

甚至要比感知那些先天高手更容易，因為宗師往往更醒目。

可是，那個正在趕過來的人，居然可以做到時斷時續。

彷彿會憑空消失一小段時間，然後才再次給他捕捉到。

以他如今的境界感應都出現少許的偏差。

這就不是一般宗師能夠做到的事情了，至少剛邁入宗師的玄明子做不到。

就在他這幾個念頭轉動之間，遠處一道纏繞銀芒，縱掠如雷霆破空的身影，已經越過了遠處的山峰。

像是在那些山體上幾次彈跳起落的銀色彗星，最後縱橫掠過百丈之地，直接從諸多蒙元鐵甲兵之間穿過。

壓制在那些人身上的凝固威壓，在這道銀色彗星呼嘯而過的時候，全部都顫抖著崩散開來。

虞明眼眸一凝，抬手一掌轟停那道貫穿而來的彗星。

銀色雷光中的人影，拳出如暴雨雷鳴，拳頭的速度一次又一次的飆升。

明明是先後轟出的拳印，卻是在同一時刻到達。

眼眸琉璃天光閃爍，一股無形的波動將趙敏籠罩，將其聲音、氣息、生命波動都掩蓋隱藏。

然後仿若隔離在世界之外的兩人，無聲無息的潛入了峽谷之中。

這條山谷約有數里長，闊不過幾十丈，有兩道轉彎。

一塊塊稜角突兀的怪石橫陳在谷中，彷彿一頭頭猛惡欲擇人而噬的怪獸！

一條被幽寒之氣凍結的溪水之前，十幾道人影正在惡鬥。

溪旁躺着一名白衣俊美青年，雙眼緊閉，生死不知，正是白玉樓。

那動手者一人身着盔甲，乃是蒙元將軍的樣式。

面容輪廓深邃，眼眸呈碧金之色，約莫三十餘歲，身法了得，掌力驚人。

每出一掌，便如火山噴發，熾烈驚人，雙掌呈現赤紅之色，不類人身。

再看對面，白衣如雪，長袖如雲，輕舞變幻，卻以陰柔之勢消去對方霸道掌力。

臉容精緻嫵媚，眼波流轉間勾人心魄，有種難言的魅力，正是小昭。

「小昭！」

「他們兩個毫不相干的人是怎麼碰到一塊去的？」

趙敏訝然道。

再看另一處戰場，動手者也算是熟人。

乃是紫衫龍王黛綺絲被兩名滿面陰鷙、一看便知不是善類的老者圍住，險象叢生。

那名身着盔甲的中年男子一掌將小昭震開，沉聲道。

「你是我波斯明教弟子，未來的聖女，為何一定要襄救我聖教大敵的手下？」

小昭長袖飄飛，動靜變幻，形如舞蹈，但卻隱藏着凌厲的攻勢。

她沉聲道：「我正是為聖教着想，才阻止你們殺掉白玉樓。

他是太昊道主的師侄，也是其最欣賞的屬下。

一旦你們殺了他，道主震怒，本教必然將會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

時隔近乎三年，他也是首次看到凌雲。

「陛下不也沒有休息.......」

他自小與當今元帝相識，成年後更是與皇兄凌霄一同輔助元帝鎮壓朝堂江湖。

兩人既是朋友也是君臣。

但這麼多年過去，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再也不是曾經那樣了。

「如今的局勢下，朕又如何能睡得着。」

元帝輕嘆一聲，回身看向閣樓外夜幕之下的皇城。

「雲皇叔，不瞞你說。

朕，從來是不信中原的天命之說，即便是我等已經在中原生存了百年之多.......」

夜幕之下，月光如水，垂流而下。

為整個城市披上一層銀紗，點點燈火閃爍如星空一般美麗。

「是啊......」

元帝輕嘆一聲，才緩緩道。

「百年前，我大元先祖自草原而起，以鐵騎之力橫掃四方，開創出這佔據諾大疆土的蒙元帝國。

我大元以武力掠奪起家，從不信命，如今縱使天下一時淪陷敵手，朕也相信，我大元鐵騎可將其掃滅！」

元帝說完，看着神色平靜，沒有絲毫變化的凌雲，眸光垂下，心中最後一絲僥倖也消失不見。

「你果然還是要行使那件東西嗎，你要知道那是不詳之物……」

凌雲不答，自看向夜幕之下的豐都城：

「如今的大元已經回天乏術了。」

最後，凌雲語氣平緩下來：

「陛下，一時之犧牲，換取永恆的太平，又有何不可？」

「永恆的太平.......」

元帝垂下眸子。

除卻天地本身，還有什麼是永恆？

日月尚有盈缺，山川都會改易。

誰有把握能永恆？又憑什麼如此自信？

「不錯，永恆的太平.......」

凌雲淡淡一笑，看着元帝的眼神十分之真誠：

「大災大劫又如何，若此番功成，即便王朝覆滅，本王亦可反掌間重塑。

未來，天下再無違逆之輩，世上再無禍國之武林，更無亂法之狂人。

一時之災痛，換未來萬萬年之太平，有何不可？如何不美？」

「人活百年，宗師也不過百伍近兩載的壽命，談何萬萬年？」

元帝卻不為所動。

他固然不算賢明之君亦或梟雄霸主，但做了那麼久的皇帝，在那至高之位上俯瞰天下，自然能看得清很多東西。

亡國之君，從來不得好死，捲土重來，豈是易於？

一時之得失尚未保住，談何萬萬年，談何永恆？

「陛下，就不能再信我一回嗎？」

「不過都是借口罷了，你是有了背叛聖教之心吧？」

中年男子正是波斯明教十二寶樹王中的第二智慧王，多年前潛伏入蒙元王朝，成為了玉門關的守將蘇塔。

「唉，道主已然手握天下，我們波斯明教一家之力，又怎麼可能對抗得了？」

紫衫龍王黛綺絲一邊奮力對抗著第四掌火王與第五勤修王的攻勢，一邊開口道。

霎時！

那一道道符文竟好似活過來一般，掙脫了鎧甲的束縛。

不斷扭曲著勾連融合在一起，化為了九道黑暗與血紅交織的尖刺鎖鏈。

而後在莫名詭異的氣息勾連中，毫無阻礙地刺入那穹天之上不斷咆哮盤旋的逆瞳邪龍的軀體中，融為一體。

繼而，蘊含悲愴痛苦的龍吟之聲響徹天地，逆瞳邪龍

挪移之間，龍尾橫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