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勞倫斯做了一個夢。

這是很難得的,因為她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做過什麼夢。她捨棄的一切都成為被拋棄的舊影，想要得到的一切都會在某個時刻來到她手中，即使是在生活急轉直下,她的生命中心都集中到那個敵人身上時，勞倫斯的夢境也不容這個英雄沾染。

但她確實是在這個時候做了個夢。

那是……哪一年的事呢？夢裏的勞倫斯正站在演講台上,講著生物科技的最新成果。

這演講台不是在政府或軍方的會議室里,也不是在鎂光燈照射的領獎台上。她面前的這個講台是溫潤的木製，講台下座無虛席,望着她的臉龐都很年輕。

那麼，大概是她二十幾歲的時候吧。那時佩特·勞倫斯的第一個項目還沒有遇到挫折，她的父母也還尚在人世，她是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學者,遊學各州的著名學府,時而主持學術講座。

在這個夢裏，她手中的稿件上方印着加州理工的圖標。

在她的講座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講堂后側的一扇小門悄悄開了。一個女孩兒輕手輕腳地溜了進來,燦爛得過分的金髮有些晃到了她的眼睛。

這女孩的到來引發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周圍的那些學生們竟然紛紛悄聲探頭與她交談，讓勞倫斯流暢的講演停頓了一瞬間。

她畢竟不是這些學生的教授,也自然不會點起名來質問這小姑娘來者何人。但在提問環節,這個給她留下了一丁點印象的學生竟然主動舉起了手。

「你好，勞倫斯教授。」這個面容稚嫩的女孩站了起來，微笑着說，「我是奧德莉·劉易斯，大氣物理學院的碩士研究生。你的研究中提出了一種關於細胞開發的猜想,它可以應用在哪些方面？」

這是個中規中矩的問題，勞倫斯自然也中規中矩地回答了。她已經忘記了那些回答的內容,大概是什麼藥物研究、感測器開發、疾病治療等等的套話。

這位甚至壓根不是生物專業的學生站在座位上一字不落地認真聽完了她的話，然後朝她露出了笑容：「謝謝你，教授。我很期待看見你的研究結果在人類進步史上發光發熱的那天——我相信那一天將會到來。」

話語落下時，那雙翡翠色的眼睛也彎了起來。禮堂的燈光落入這雙眼睛裏，細碎的光芒就生動地跳躍了起來，彷彿陽光照射下的湖面。

而那光芒越來越熾熱，綠色的翠湖變成了鮮紅的血泊，倒映其中的燈光轉成了鋪天蓋地的火光。這光芒越來越亮，刺痛了她的眼睛，在她的視網膜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勞倫斯醒了過來。

她在天啟星上。

那在夢境裏同樣刺痛她眼球的光芒來自於達克賽德引以為豪的武器——超級歐米伽射線發射器的指示燈光。此時那一圈燈光正在依次亮起，標記着毀滅到來之前的倒計時。

恰好，那也是她生命結束的倒計時。

十餘年過去，昔時意氣風發的青年學者的身份一變再變，從科學家到囚徒，由囚徒變為逃犯，然後又成了超級反派，最後，她已經沒有任何身份，只是成為了一塊達克賽德隨手安置的電池。

此時，超級歐米伽射線發射器正對着地球的方向。她的視線中能看見星圖上這顆被圈出的蔚藍星球正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下旋轉，在這個遙遠的距離下，看不出它的表面哪裏成了焦土，又是哪裏成了凍結的冰原。

身為電池是什麼感受？誰也說不上來。這龐大的毀滅機器並不隔音，她能聽見在她身後更遙遠的地方，有什麼人在呼喊著進攻這座天啟星嚴加看管的堡壘。

……

「來不及了！」蝙蝠俠咆哮道，感覺到自己的汗水已經流遍了全身。在他身邊，鋼鐵俠左肩上最後的炮彈也發射了出去，再次炸翻了一群類魔。

「來得及。」連日戰鬥之後，托尼·斯塔克疲憊的程度比蝙蝠俠一定是有增無減，但他面罩內傳出的聲音依舊帶着絲咬牙切齒的自信，「看着吧，我們馬上就能進去了！」

「已經七天了。」蝙蝠俠沉重地喘了口氣，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這片血肉戰場，「我毫不懷疑達克賽德的正面進攻會被挫敗……但他既然準備了這個殲星武器，恐怕在失敗後會立刻命令它發射歐米伽激光，徹底摧毀地球。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們必須立刻阻止它！」

他握緊了拳頭，胸口的蝙蝠標誌開始一點點地亮起光芒。

「那你也不能這樣消耗你這個裝甲的能量！」鋼鐵俠躲過一個類魔的利爪，轉過臉來沖他吼道，「你要是死在這個鬼地方，我可沒法把你的屍體帶回地球去——」

但他自己的戰衣能量也將要耗盡，眼下這副狼狽的模樣顯然沒有什麼說服力。

在又一輪洶湧而來的敵人撲上來時，蝙蝠俠胸口的那個發光的蝙蝠標誌終於徹底爆發，一股橫掃一切的能量直直衝入戰場，將前仆後繼衝上來的類魔們清理一空！

……

炮火的聲音、慘叫聲、怒喝的聲音響成一片，勞倫斯在這片令人難以忍受的嘈雜之中有些恍惚了起來，身體里殘留的生命正在緩緩注入這架機器之中的感受是如此清晰，幾乎讓她有些想笑。

又一盞燈亮起，發射器內部同樣轟鳴了起來，而激光博士恰好對這類機械運作的徵兆瞭然於胸。無論外面正在進攻這座發射器的人是誰，她大概都等不到他們衝進來了。

星圖上的地球突然變成了紅色，射線發射器開始了規律的振動，讓外面的戰場同樣為之一靜。這射線的直徑足以讓地球完全被淹沒消失，想必在它發射之後，人類文明將會徹底被抹去痕迹。

勞倫斯凝視着那個太陽系星圖，彎起了嘴角。

「歐米伽射線要開始發射了！」蝙蝠俠怒吼道，裝甲開始了第二輪蓄能，「這裏交給我！鋼鐵俠，你立刻進入發射器內部修改它的指令，我會守在這裏——」

最後一盞燈亮了起來。被固定在牆壁上的激光博士聽着那些零件開始高速運轉的聲音，看着自己一點一滴地消瘦乾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