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過了幾天,一直在老家的周墨趕回學校。
看見周墨頂着黑眼圈、滿臉憔悴、風塵僕僕地出現在實驗室門口，原本在做實驗的四個人齊齊停下手裏的活。
原野離門最近，「怎麼回來了？我們還以為你直接在家過完年再回來。」
「有些資料和數據要拿回去，不然在家也寫不了畢業論文。我媽想回老家,我過來順道接她回去。」周墨解釋。元旦的時候,他只背了電腦去找趙晴,很多放在移動硬碟里的數據沒拿回去。
「師兄,伯父現在怎麼樣？」秦辭握著移液槍問。
「出了ICU,目前在普通病房，估計過幾天能出院。」周墨說着看向溫瀚清,「謝謝溫師兄借我錢,不然我真的沒辦法。」
溫瀚清搖頭,「不用客氣。不要再說謝謝。」
周墨鄭重點了點頭。
蘇靜塵看向周墨,「師兄，趙晴師姐呢？」
她不太敢問他們現在關係怎麼樣，但是又有點擔心。
周墨神色黯淡，深吸一口氣,「我爸進ICU三天後,我跟她提了分手。我們吵了一架，她回去工作了。」
李嘉渡這時從休息室走出來,五個人都目瞪口呆。
原野迅速脫了手套,走到周墨身邊,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你沒事吧？為什麼要提分手？」
「我家這個泥潭只會讓她越陷越深。繼續跟着我,沒好日子過。我給不了她未來。」周墨解釋。
李嘉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也真是出息！人姑娘都沒說什麼,你倒好,自己提分手！」
秦辭眼圈紅了，拿出手機發消息。
蘇靜塵起身，脫了手套，走到周墨身邊，「師兄，雖然你是我師兄，但是你這個做法我不認同。你們男生真的很奇怪。我們女生的未來就得需要你們給？我們自己不會努力創造？沒你們，我們就什麼前途也沒了？」
周墨低頭，「她自己一個人會比跟着我過得好。」
蘇靜塵不停搖頭，「你們都不知道女生要的是什麼，總是自以為是的覺得自己的決定就是對的。」
聽到這句話，溫瀚清放下手中的玻璃板，看向蘇靜塵。
原野：「靜塵，有什麼就說什麼，看看能不能罵醒你師兄。」
蘇靜塵看着低垂著頭的周墨，「師兄，趙晴師姐跟你談了11年戀愛，你家的事她都清楚，這麼多年肯定也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就算這樣，她還是願意跟你在一起，說明她就是喜歡你這個人，堅定地選擇你，其他的她都不在乎，而且她也不是戀愛腦，人很清醒。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裏，這輩子就沒打算跟你分開。結果你打着『為她好』的名義提了分手，你這樣既是不自信，也是不相信她能繼續跟你扛你家裏的事。你提分手造成的傷害不僅僅是分手這件事，還有你對她的不信任。這才是最致命的。」
蘇靜塵說完，直接轉身去了洗手池，洗完手，去了休息室。她需要平復一下情緒才能繼續做實驗。
原野咀嚼了一下蘇靜塵的話，「靜塵說的有道理。你們如果要分手，怎麼樣也得是趙晴提出來。」
李嘉渡推了推眼鏡，「我勸你現在、立刻、馬上買機票飛到趙晴那裏，就算是下跪，你也得去把這個錯認了，至於人家還願不願意跟你好，那就看你的命了。」
說完長嘆一聲。
秦辭猶豫了會，「師兄，我覺得你有點愚孝。可能我這麼說顯得沒人情味。如果我父親在家裏什麼也不做，只知道喝酒惹事，一開始我會勸，出了事我會管。但是我會給自己一個限度，並且把這個限度告訴他和家裏所有人。比如我最多只能承擔得了他出事三次，再多了，我就當沒有這個父親，一刀兩斷。沒有人的人生是用來給別人兜底的。」
原野點頭，「你們家把你父親寵過頭了。你們跟他的相處形成了一種很不健康的模式。你父親的心理肯定是平時我就自己瀟灑，怎麼舒服怎麼來，真出事了，我還有個兒子，他肯定會管我。對於這種自私的人，真的不用管。你媽媽也不要回去了。這次把他治好出院，以後你們連他電話也不要接。你要是繼續管，你這輩子不要說戀愛了，連正常生活都過不了。」
大家苦口婆心地勸周墨。
過了會，周墨抬起頭，「這些我都明白。這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管他了。過段時間出院了，我就跟家裏人說清楚。他的死活從此以後跟我沒關係。」
「既然這樣，你怎麼還提分手？」李嘉渡不解。
「除了這次的治療費，我才發現他打牌賭博欠了很多錢，大概算了算，我需要工作五六年才能還清。趙晴馬上就三十歲了，再被我拖五六年，她最好的時光就全耗在我這裏了，一點好也沒討到。」周墨無力解釋。
這時溫瀚清出聲，「我的錢不用還，當做給你們結婚的禮金。快去道歉，把人追回來，不要再耽誤。」
接着看向原野，「我現在走不開。原野，你開我車，送周墨去機場。」
原野得令，催促周墨，「你快買機票，我給你收拾東西，搞快點！」
周墨抬眼看着大家，面帶猶豫。
李嘉渡狠狠踢了周墨一腳，「腦子還不清醒呢？！」
「師兄，我剛跟趙晴師姐聯繫了，她現在在住的地方哭得昏天暗地！你快點去把人追回來！快點快點！」秦辭大聲喊起來，
周墨徹底醒過來，立刻拿出手機。
其他人都盯着他的動作。
一分鐘后，周墨抬起頭，「買了最近一班航班，一個半小時后的。大概兩個半小時后，我能到她那裏。」
秦辭連連點頭，「這兩個小時我跟師姐聊天。我不會透露你要過去。」
幾分鐘后，周墨拿上數據，原野拿上溫瀚清的車鑰匙，兩人火速出了實驗室的門。
大家暫時鬆了口氣。
路上，原野一路狂踩油門，壓在限速邊緣在城區環線上一路飆車，邊開邊感嘆，「溫師兄這車真不錯！車速快起來感覺更爽更絲滑！」
「我欠你們太多了。」周墨看着前方，他覺得來這間實驗室可能是他做得最對的事。
「別再嘀嘀咕咕、嘰嘰歪歪了！你先把人追回來！」原野真是煩死周墨的磨磨唧唧了。
四十分鐘后，原野把人送到機場，周墨一路衝刺跑去安檢，趕飛機。
502實驗室群里，很快收到周墨發來的，「我上飛機了。」
大家繼續做實驗，時不時看看周墨的進度。
兩個多小時后，他們知道周墨下了飛機，到了趙晴那裏。
到了晚上，一直沒有進一步消息。
大家也不好問結果怎麼樣。
原野在休息室翹著二郎腿，不停撓頭，「情況是不是不妙啊？」
秦辭嘟著嘴，搖頭，「不清楚，後來我就沒跟趙晴師姐聊天了。估計兩人要好好談談吧。哎，希望能順利。」
其他人無法推測，也就沒說話。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剛醒過來的蘇靜塵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到床頭柜上的手機，打開微信群，眯着眼瞟到的消息讓她瞬間清醒。
趕忙推身後人，「溫瀚清溫瀚清！」
溫瀚清抱着蘇靜塵悠悠轉醒，閉着眼，置於蘇靜塵身前的手，輕輕揉捏，「怎麼了？」
「周墨師兄沒把師姐追回來。」蘇靜塵看着微信消息一臉震驚。
溫瀚清睜開眼，騰出一隻手，抽出蘇靜塵手中的手機看了看，「事情難辦了。」
「哎，我昨天就擔心。如果我是趙晴師姐，肯定不會輕易原諒的。這次師兄提分手造成的傷痕很深。破鏡很難重圓。」蘇靜塵翻了個身，很發愁。她真不願意看到戀愛這麼久的人因為這種問題分開。
「還好我把你追回來了。」溫瀚清放下手機，向下挪動，把頭埋在蘇靜塵身前，時至今日他仍然慶幸。
蘇靜塵摸了摸身前的腦袋，「就算你不回來，我也會去追你的。」
「不會讓你追我。如果按照你的計劃，你站在我面前那刻，也是我先開口追你。」
「有沒有恨我當時怎麼那麼狠心非要跟你分手？」蘇靜塵小心地提出這個問題，之前她不太敢問。那對溫瀚清而言是很重的傷口。
「最開始有。後來沒有。」
「恨了我多久？」
「大概一個月。」
「後來是什麼說服你不再怨恨我？」蘇靜塵好奇。
「喜歡。喜歡戰勝了其他情緒。」
蘇靜塵眼眶溫熱，低頭吻了吻溫瀚清頭頂，抱緊他，輕語，「以後會好好愛你。」
「嗯。」
兩人在床上耳廝鬢摩、淺淺低語。
***
孟姿回國的第7天，第二次出現在502實驗室門口。
由於之前的「禮物」事件，大家現在見到她會有點不自在。
孟姿倒沒這種情緒，大大方方站在實驗室門口打招呼，「師姐師姐們，下午好。」
正在做實驗的秦辭和原野打了聲招呼后，繼續埋頭做手上的實驗。
此時溫瀚清和蘇靜塵在其他地方做實驗。
孟姿踩着恨天高，悠悠走進去，逛了逛實驗室和休息室，開口，「溫師兄在哪裏呢？」
「在其他地方做實驗。」李嘉渡對着電腦寫畢業論文。
「能麻煩把溫師兄叫回來一下嗎？我有幾個重要消息需要跟大家說一下，以免你們一直被蒙在鼓裏。」孟姿看着李嘉渡說。
「什麼消息？你跟我們說了，我們會轉達給師兄。」李嘉渡皺眉。
「很重要，需要你們都在場。」孟姿再次強調，語氣強硬，儼然是這間實驗室的領導，發號施令。
「那你自己聯繫師兄。」李嘉渡被弄得有點煩。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了？但是礙於她的身份，他又不好發火。
「我聯繫了，他不接電話，不回消息。或者勞煩帶我去溫瀚清師兄做實驗的地方，我自己找他。」孟姿這次是一定要見到溫瀚清的。
李嘉渡語氣平平，「師兄在這棟樓403房間。」
孟姿轉身出去。
在外面聽到了休息室里對話的原野和秦辭暫停手上的實驗，走到休息室。
「她到底要幹嘛啊？神神秘秘，裝神弄鬼的。」秦辭不耐煩。
「之前她送的禮物都在這裏吧？等會讓她帶走。」原野看着休息室里書桌一角的幾個禮品袋。
「嗯，都在，沒人動。」李嘉渡回。
過了幾分鐘，走廊傳來高跟鞋的聲音。
休息室的三個人對視了一眼，等著被宣佈消息。
身穿白大衣的溫瀚清走到休息室，身後的孟姿也跟着進來。
「好了，雖然人不齊，但也夠了。我要說兩件事。一件是謝謝原野師兄對我的照顧，以後這間實驗室我不會再來了。因為我父親孟建川教授會退出這間實驗室，你們要換導師了。」孟姿的視線慢慢移動，一一審視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原野，一臉淡定，「哦，這樣啊，換導師這個操作我熟。我們又不是沒換過。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跟秦辭要去做實驗了。」
李嘉渡很平靜，「再有幾個月我就畢業了，就是最後畢業論文上的導師名字換個人而已，這不是什麼大事。」
溫瀚清開口，「新導師是庄辰教授。」
秦辭原本還有點憂愁，聽到這個消息徹底晴朗，驚呼，「這種好事怎麼不早說啊？！」
原野和李嘉渡站起來，齊齊看向溫瀚清，「真的？」
溫瀚清倚著書桌，點頭，「真的。原本打算過幾天跟大家說。」
昨天孟建川的事剛處理完，溫瀚清把跟他的合同解除。
原野和李嘉渡歡樂擊掌三次。
秦辭走過來，「我也要。」
三個人輪番擊掌，恨不得拉手轉圈圈。
李嘉渡咧著嘴大笑，「那就是好消息啊！我們居然換到莊主任那裏了！居然抱上了系裏最粗的大腿！再也不是沒媽的孩子了！我要去找莊主任幫我推薦工作！他肯定有很多資源！」
原野抬手往後薅了薅短寸，甩了甩頭，舌尖頂着上顎，「那必須要吃頓飯來慶祝這個好消息了！等周墨回來，我們就去乾飯！」
孟姿沒料到大家是這種反應，臉垮下來，看好戲的眼神變得陰鬱詭譎，但是她很快整理好臉上的表情，提高音量，「我要說的還有第二件事。」
這時大家從喜悅的情緒中醒過來，意識到現場還有一個「外人」。
於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孟姿，等她開「金口」。
孟姿笑語嫣然，注視着溫瀚清，「你們知道溫瀚清的女朋友是誰嗎？」
溫瀚清聽到這個問題，頓時警覺起來，原本抱臂倚著書桌的身體直起來，眼神冰冷地看向孟姿，「打探別人的私隱很有意思？」
原野見情況不妙，拉着秦辭：「走走走，我們去做實驗。」
秦辭反應過來，「嗯，我們對這個不感興趣。」
兩人說着抬步往外走。
李嘉渡拉開抽屜，拿出耳機，準備戴上。
孟姿不在意其他人的反應，沖溫瀚清莞爾一笑，搖曳著朝他走了兩步，兩人距離半米時，停下，然後輕啟烈焰紅唇，「我沒刻意打聽，就是去你本科的學校論壇搜了搜，畢竟你當年在你們學校是鼎鼎有名的校草。你跟她談戀愛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算我打聽你的私隱。溫瀚清的女朋友是誰，你們都認識，但是肯定沒想到會、是、她……」
最後這個「她」字拖得很長，語氣里既有驚訝又帶着一絲輕蔑。
這時做完實驗，走到實驗室門口的蘇靜塵聽到了休息室里孟姿說得最後幾句話，心下一沉，隨即抬起頭，鎮定自若地走到休息室門口，越過所有人，忽略溫瀚清擔憂的眼神，直直看向孟姿，抿了抿唇，揚起嘴角，「溫瀚清的女朋友是我，蘇靜塵。」
說完看向目瞪口呆的原野、秦辭和李嘉渡，「師兄師姐們，不好意思。我跟他複合沒多久，之前不想那麼快對外公佈，所以沒跟你們說。不好意思。」
秦辭愣了下，迅速反應過來，走到蘇靜塵身邊，挽着她的胳膊，「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我本來就覺得你們很般配。我們實驗室今天這是雙喜臨門。看來這頓飯必須要吃了！」
然後看向溫瀚清，「溫師兄，你『拐走』了我們實驗室最漂亮最聽話的師妹，那這頓飯你請客？上次的火鍋店不錯，我們再去吃一次？」
溫瀚清牢牢盯着蘇靜塵的側臉，點頭，「好，我請。」
蘇靜塵看向溫瀚清，朝他眨眨眼，「要不就現在？正好現在是晚飯時間。」
說完看向孟姿，大方得體地笑着說，「師妹，溫師兄請吃火鍋，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孟姿的臉上寫滿了尷尬和扭曲，嘴唇微抖，「不了，我晚上的航班回美國。」說完，抬步，準備離開。
原野迅速拿起桌子上的一堆禮物，「這些麻煩收回去。」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一堆禮品袋塞到了孟姿手中。
孟姿這時依舊挺直脊背，沒有表現出慌亂，路過蘇靜塵身邊時，立住，不咸不淡地說了句，「輸給你這樣的人，我很無語。溫瀚清的眼光不過如此。」
蘇靜塵目視前方，淡然回應，「那祝孟家大小姐找個眼高於頂的男人，走好，不送。」
孟姿鎮定走出去，只是高跟鞋敲擊地板發出的高低不一、節奏紊亂的聲音出賣了她。
溫瀚清收起臉上的陰沉和擔憂，走到蘇靜塵身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的女朋友，蘇靜塵。」
孟姿在門口聽到這句話，潸然淚下。
很快急促的高跟鞋聲音越來越遠。
此時實驗室沒了外人，大家一下就放開了。
秦辭滿眼好奇，望着一對「新人」，「你們倆的故事我要知道所有細節！全部全部！」
原野理了會頭緒，「所以，溫師兄，你是因為靜塵，選擇了我們實驗室？」
蘇靜塵聞言，扭頭看向溫瀚清，她沒問過這個問題。
她居然忘記了這麼重要的問題？！
溫瀚清：「先去吃飯，等會跟你們說。」
原野和秦辭齊齊搖頭，「今天吃不了，實驗還沒做完。改天等周墨師兄回來再一起吃。」
李嘉渡：「師兄，你跟靜塵出去吃。剛才被人這麼揭露，估計也在你們意料之外。你們自己先整理一下，我們吃飯不着急。」
溫瀚清點頭，脫了白大衣，牽着蘇靜塵走出實驗室。
走廊上，溫瀚清：「塵塵，對不起，你想不公開的願望沒能保持下去。」
蘇靜塵搖頭，「也不能瞞一輩子。剛才師兄師姐們的反應超出我預期，以後我在實驗室不會尷尬。這樣就行。」
她不想公開的原因就是擔心會尷尬。
此時，休息室里的秦辭、原野和李嘉渡三人把門鎖上，椅子拉到一起，排排坐，開始檢討「自己」。
「所以之前溫師兄給靜塵剝螃蟹、每次都跟她坐一起，讓靜塵牽着他，兩人打一把傘，每次都走在最後面，都是因為他們是情侶？」李嘉渡迅速回憶各個細節。
原野連連搖頭，「我們太蠢了！居然以為就是師兄照顧師妹。」
秦辭驚魂未定，「我們實驗室的人怎麼都這麼單純？居然沒一個人朝這個方向上想。我們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事情離奇到讓人只能懷疑自己。
李嘉渡推了推眼鏡，喪著臉，「可能是因為你們兩個的煙霧彈把我誤導了。我一直以為溫師兄和靜塵，與你們倆一樣。讓我先哭會，我真的是……，哎，這腦子是沒什麼用了。」
說完，取下眼鏡，趴在桌子上。
原野和秦辭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