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殺青后第一天，祁陽終於能睡到中午，精神感覺好了很多，還是不想起來。不過王哥發過來的劇本還是得盡量看一看。

他起來給自己煮咖啡，在等待的間隙靠在吧枱上發獃，放空。直到機器完成的提示音叫回了他。他剛才什麼都沒想，就是這靜靜的時光非常好，讓人很心安。

他端起咖啡呷了一口。

微苦，苦味過後有些果味。他以前工作的時候咖啡只是拿來提神，哪有細細品味的時間，在他眼裏，咖啡都是苦的功能性飲品。說實話，這台咖啡機也沒用過幾次。

他的時間不是在路上就是在片場，好久都沒好好感受過生活了。

可是他停不下來，這個圈子一旦你停下來可能就永遠不能再起來了。出門要注意狗仔，出行被圍追堵截，每一個不是家的地方都得萬分注意。在外面神經永久得提着，一旦放鬆說不定有一台攝像設備，在黑梭梭的角落對着你。

這一杯咖啡的時間，他腦子裏過了很多，是非紛雜，前塵過往。

這條路，真的可以繼續下去嗎？

閃光燈前的光鮮亮麗着實讓人為之一動，可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值得的嗎？出名爆火的代價是失去了大部分時間的私隱，甚至到了侵犯生活的地步。

這個答案，他也不知道。他其實也才22歲而已。

進入這個圈子的早，他似乎漸漸開始不適應這個節奏了，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打開手機，推送消息是哪裏又發生了天災，他手不小心點了進去，看到坍塌的房屋，沾滿泥濘的愁苦的臉龐，以及流逝的鮮活的生命。

他鏈接一關，咖啡一口喝完，就坐到沙發上看劇本去了。

最尊重生活的表現，應該就是珍惜當下吧。

快年底了，完成幾個通告，才可以休息幾天，然後又要進組了。想到這裏，他就完全不想看劇本，只想睡覺。

他拿起了手機撥了個號碼。

「媽，是我。」

「陽陽啊，最近怎麼樣了？」

「很好，最近太忙了就沒給你打電話。」

「沒事的，媽都知道。你別擔心，媽的身體很好。」

「好，媽，我過年會回去的。」

「好的，到時候提前說，我給你準備好吃的。」

「好。那我先掛了。」

「好，要記得按時吃飯。」

線一斷，祁陽感覺自己的眼眶熱熱的，忍不住抬頭看向天花板，緩了一會，閉上了眼睛，眼角似有晶瑩的東西滑落，手一抬，好像是不曾存在過。

手機震了下，進來一條消息：好友申請（劉姝）。

他把這條消息一刪，關了手機扔到了一邊。

手機繼續震了兩下，他抬頭看了眼，內心掙扎了下萬一是別人的消息。幸好打開了，是宋煙。他臉上瞬間就露出了輕鬆的表情。

「我看新聞說你殺青了。那我就不去探班了。」祁陽看完剛才晴朗就轉陰了。

又進來一條。

「我導師放過我了，咖啡店也不忙了，我也要回家過年了，先祝你新年快樂咯！」

他無奈地笑了。這個人，真是懶，這種祝福短訊竟然都順帶。

「新年掐點送祝福有紅包。」

「收到！」還附贈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表情。

「謝謝老闆，我會定好鬧鐘的。」真是狗腿子，他總結道。

每個年，都是一樣的。宋煙看着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看似其樂融融，其實在暗暗較勁，誰都不想輸。這家說自己孩子今年考上研究生，那家說自己孩子年薪幾十萬有車有房，還會八卦別人的事，誰家娶的媳婦如何如何，誰家剛生了兒子白胖白胖。

每年都是一樣人，一樣的套路，不同的是大家每年都老了一歲。

小時候的過年，還會有放鞭炮的樂趣，現在由於城市的管制，鞭炮也沒啥人打了，也可能是曾經打鞭炮的人都長大了。

這個年，除了飯局，其實都是冷冷靜靜。

她不太喜歡親戚聚會的場合，因為真的來來回回都是那些話。催婚的催婚，刺探工資的刺探工資，幸好她還在讀研，不過還是會被質疑，書讀得可能會難嫁。

盡量吃完飯就下桌，不給他們任何的機會。大人們總是對這樣的對話樂此不疲，也許是他們真的沒話好說。可這卻對她這代人無異於傷口扒了又扒。

她走到了自己家的天台吹風，時間也快到0點了，她的鬧鐘響了起來，對了她還有紅包可以拿。

她掐著時間按了發送！不過過了幾分鐘手機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想這都是天台了信號不會不好吧。

再等等。

還是沒回應。

這人真是過分了啊，都過年了，有這麼忙嗎？

其實這時的祁陽剛結束最後的工作在回家的路上，累到已經在車上睡到了新年。與宋煙的約定早就無暇顧及。

初一，當然是用來睡懶覺和看電影的。她一覺睡到了10點，沒人打擾，外面非常安靜，她真是滿意極了。

掏出手機準備買張下午電影的票，發現消息界面有個紅包的提示。

原來，他還記得嘛，還算有良心。

她點開來一看，金額剛好卡在紅包的上限。她非常滿意，下午的電影票錢有着落了。她回了一個「感謝老闆」的表情，然後問他是不是昨晚上很早就睡著了。

「沒有，昨晚上還在路上，在車裏睡著了。」

她心裏浮上了一點點的心疼，藝人這工作確實太不容易了。

「那你現在怎麼還醒著？」

「在車裏睡多了，到床上反而睡不着了。」

「你還是多休息休息，我就不打擾了。新的一年，萬事如意！」

「你也是。」

祁陽笑了笑，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他剛才是被手機的震動吵醒的。

新的一年，一個很美好的開始。

每年只有初一這一天，電影院的所有場次都是爆滿的，哪怕是再爛的片都會被扶起來。可是，初一看得是氛圍，不是質量。所以當宋煙哪怕是一個人出來看電影的，參與感也是滿滿。

祁陽的初一是睡過去的，他們家只剩下他和他媽，所以過年冷冷清清的。直到初一的晚上，他們娘倆才在一起吃了頓飯。

「陽陽，你多吃點。你怎麼這麼瘦了？」祁媽滿臉的擔憂，在燈光照耀下的祁陽越發顯得消瘦，這讓當媽的心疼不已。

「媽，別擔心，我這是工作需要。下部戲我可能就要增肥了。」祁陽朝祁媽溫柔地笑笑。

「你這樣胖胖瘦瘦，也是傷身體的。」祁媽擔憂的語氣不減。

「放心那，我都大了，我會照顧好自己。你要是不放心，你可以經常來看我。」祁陽保證道。

「好的，媽一定會去檢查你的。」祁媽點了點他的額頭。

過年嘛，家庭的聚會肯定少不了某些話題，尤其是成年賺錢的子女。

「陽陽啊，我看你在劇里跟女孩子談戀愛很嫻熟的樣子，是不是有了女朋友？」祁媽一臉八卦的表情。

「媽，那是演戲，我是工作。我得演得真，才有人看。」祁陽頓時有些無語。

「你的意思是你演技太好？」

「那可不。」他驕傲地挑了挑眉。

「那，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這句話估計是祁媽真正想問的。

「休息都沒有了，哪有時間想這個了。」他想也不想地否認，但眼神卻不敢直視他媽。畢竟他是他媽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祁媽一看他迴避的樣子，就知道此事絕對不是他所說的那樣。她也知道這個圈子有太多不可以被別人知道的，就算是他媽有時候還是裝作不知道為好，因為你不經意之間的流露，就會很多惡意的解讀和曲解。

「你也還小，你可不能跟新聞說的那種時間管理大師一樣！」

「媽，你說哪去了，你生的兒子你不知道嘛，你不了解嗎？」祁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有這個心真的得有那個時間。

「那可不一定，都說你們這個圈子很亂，我可不允許你禍害女孩子，知道不！」祁媽果真是5g衝浪選手。

「媽，我難得回來一次，你就不能說點好的，盼我點好？」他再翻了個白眼。

「好好好，吃飯吧，多吃點，看你瘦的。」祁媽又回到了初始話題。

「媽，你也多吃點，我不在家，你要是有事一定要通知我，千萬不要老是默默自己解決。」祁陽握住了祁媽的手，語氣鄭重道。

「知道了知道了，比我還啰嗦。」祁媽嫌棄的語氣裏帶着些許安慰。

「我初三就要回去工作，媽，對不起。」祁陽忍不住低下了頭。

「臭小子，你說什麼呢，你這是在給你媽賺錢養老，我還得感謝你呢。」祁媽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你不在我還更自由，現在你也賺錢了，我也可以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了。別人都羨慕不來，不用準備房子車子彩禮的。」

「果然，我的擔心是多餘的。」祁陽嘆了口氣。

「不過你有喜歡的女孩子，一定要帶回來給我看。」祁媽正色道。

「媽，你怎麼又繞回來了，吃飯吧你。」祁陽整一個無語，他的擔心真是太多餘了。

不過說完之後，他忍不住看了眼手機，這個細微的動作卻被祁媽捕捉到了。

臭小子，你是我生的，我還能不知道？祁媽默默腹誹，真是很期待答案了。

初三來的很快，假期總是很短暫。祁陽直接飛到了通告所在地，開始自己的工作。這邊宋煙也在初七左右的時候被召喚回了h城。

她剛收拾好自己的屋子，某人就來電了。

「師妹，這個年過得如何？」

「沒有某人的干擾，甚好。」

「那某人的紅包你要不要？」

「不要。」宋煙沒按套路出牌。

「這不要把話聊死嘛。新的一年，能不能給師兄留點面子。」甄淼在那一頭很挫敗。

「請直說你的目的。」宋煙戴着耳機邊通話邊收拾屋子。

「我呢，遇上了點麻煩事，需要師妹的幫忙。」甄淼說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拒絕。」她猜想這麼低聲下氣肯定不是好事。

「報酬隨你提。」

「還是拒絕。」她更覺得有鬼了。

「別啊，算師兄求你！」甄淼就差跪下來求她了。

「你慢慢跪，我先掛了。」她作勢要掛電話。

「1000塊大洋！」甄淼拋出了魚餌。

「這樣啊。」她收住了掛掉的姿勢。

「我爹媽有個同學的女兒最近要來找我吃飯，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他乘勢把要求說了出來。

原來是相親局啊，宋煙忍不住在心裏偷笑。

「這好像犧牲有些大。」她裝作有些為難的樣子。

「你不要坐地起價，要不是我怕其他人會想歪，我都不會找你。」他恨恨道。

「那就更應該加錢了。」她忍不住笑出聲，這人簡直把手柄往她手上送。

「1000塊，再加免了你上個學期欠我的打飯。」他忍痛加上了籌碼。

「我先看看時間吧，畢竟我也很忙的。」她立馬把電話掛了。

讓他上個學期耍她，現在機會不就來了。她在心裏暗爽。

甄淼看着電話一臉懵逼，這妮子是反了嗎，翅膀硬了嗎？竟然敢掛他電話，而且還說考慮考慮，這麼大的誠意她還想怎樣。要不是那個女的小時候就認識，他怕了她，哪裏需要求宋煙這個三腳貓出手啊。

甄淼越想越氣，把手機扔到了一旁。

這邊剛扔完，後面電話就進來了，是母上大人。他真是一個頭兩個大，肯定是來叮囑他不要搞事情，否則就如何如何。當媽的是最了解兒子的。不過他不接，就可以當沒聽到，就可以搞破壞。他是這麼天真的想的，等真的到了那一天，他真是哭都來不及，當然這都是后話。

「好你個宋煙，你以為掛我電話就可以了嗎？看我不天天在你眼前晃到你頭疼！」甄淼決定明天開始就去她兼職的咖啡店蹲點。

宋煙她經過一個學期的了解，只覺得這個師兄，看似不羈的靈魂下有顆善解人意的心，雖然看似傷了許多姑娘的心，但距離上都保持的很好，絕對沒有主動引起別人的誤會。

直到她在咖啡店看到了他一副誓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勢，她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了解得膚淺了。

「你以為你這樣堵我我就會答應？」她不屑道。

「那我們拭目以待，反正我不缺錢。」甄淼相當無賴且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