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宴

第四章 夜宴

一路上,宋讓只是守在雙親身旁,寸步不離,雙親要歇腳時便歇腳,要趕路時便趕路,那些個軍士懾於宋讓凶威,哪敢多言?連那季將軍,也只是暗中恨,卻不敢真箇去撩撥那宋讓,免得吃到眼前虧。

如此行行走走趕了二十幾rì,方才走到天城,宋讓也不讓那些丞相府派來的僕人動手,自己便將行李搬到府中,收拾妥當。原本呂府中還送來些仆婢,這宋讓卻手持雙鐧,門神似的守住了大門,那些個呂府中派來的仆婢媽子,不多時都讓他趕跑了。

趕跑了那些仆婢,宋讓又找到付南在天城的幾個靠得住的友人,托他們雇了兩個長工,這才算是安好了家。

過了兩rì,戶部的文書還未到來,那呂奇的帖子便送到了宋浦手中,原來過上三rì便是臘八節,那呂奇請宋浦前去喝臘八粥。宋浦聽了宋讓從付南那裡聽來的傳言,又看這呂奇行事跋扈,實在不是良人,本待不去,卻又怕他權勢太大,不好得罪,只好答應了。

過了三rì,臘八節便是,呂奇在太尉府大宴眾臣。原本此時小天子也在皇宮設宴款待諸臣,但這呂奇官居太尉,握有天城兵權,權勢滔天,又兼行事狠辣,當初擁立平王時,諸臣反對,便他是引兵入宮,殺了**文武大臣數千人,幽禁了太子級。平王即位后,他更是幾次上書請封太傅之位,天子也只能拖延不許,並不敢拒絕。此次太尉府設宴,除了一些天子身旁的清流之外,大半大臣居然都以各種理由推掉了小天**宴,反倒來了呂太尉的宴會。

太尉府大廳之中,擺著兩個青銅大獸爐,上好枝炭燒得通紅,雖是臘月,裡面卻可單衣而不寒,可容數百人的大廳觥籌交錯,歌舞不絕。諸位大臣你來我往,交談甚歡,渾然無人想到內宮之中,小天子守著幾個孤臣,伶伶對坐。

當頭做的便是那太尉呂奇,中等身材,寬面闊耳,坐在席之上,意氣風,顧盼生威,卻頗有得意之相。呂奇旁邊坐著兩個妻妾,兩旁便是四個雄壯的持戟衛士。

宋浦坐在文官一列,靠近門口的位置,旁邊是個佝僂駝背,行將就木的老糊塗官,此刻只是顫顫巍巍自顧飲酒,並不和他搭話,宋浦也自圖得清凈,坐在几案旁只望著一眾人醉生夢死。

宋讓則長身跪坐守在一旁,一雙虎目四處瞪望,滿席無人敢與他對視。

那呂奇坐在席,持樽勸酒,忽然眼睛望見宋浦,便笑道:「可是那天下有聞的才子宋浦宋元芝否?」

宋浦聞言,立即站起身來行禮,道:「正是下官,見過太尉。」

呂奇笑道:「元芝不必多禮,當年元芝在京中,文採風流,名重一時,如今雖見星鬢,坐立之間卻更有名士風采。你看此時此景,滿座貂蟬貴客,元芝何不詩歌之?」

宋浦聞言,卻默默然而對,他知道此宴乃是呂奇行的僭越之事。當今之時,他權勢正熾,當然無人敢逆他,但當百年之後,史書之上卻有丹筆評價。

史筆如刀,他此時若是在這般宴席上作詩,將來史書之上,難免給他一個趨炎附勢,厚顏無恥的定論。

只是若是不寫,那便難免惹上禍端。

正當猶豫之際,宋讓忽然跳出來,大聲道:「吟詩作賦,軟綿綿有甚趣味,一群婦人也似,大丈夫何妨器舞?」

那呂奇忽被壞了興緻,原本待要怒,卻見堂中跳出來一條九尺長的昂藏大漢,面目英朗,蜂腰乍背,說不出的雄偉,頓時生出一陣喜歡,贊道:「好壯士!敢問姓名?」

宋讓朗聲道:「某乃并州宋讓也!」

「哦?」

呂奇笑道:「原來是元芝的麒麟兒,本相曾聽聞你的姓名,都說是一等的壯士,如今見了,果然不凡。你使何等樣兵器?」

宋讓道:「使雙鐧!」

呂奇聞言,對一旁衛士道:「去庫房取我鎏金雙龍鐧來。」

宋讓卻道:「不必,自有雙鐧,只是進門之時寄放在衛士那裡。」

呂奇便讓衛士送上雙鐧,宋讓將雙鐧握在手中,暴喝一聲,便在場中舞起雙鐧來。

宋讓舞這雙鐧,便似放了兩條黃龍出來:迴旋翻舞,好似蛟龍鬧海,雲翻雨覆;擊收奔走,宛若龍戰千里,地裂山崩。那雙鐧,每條八十斤重,飛動之中呼呼嚯嚯,風聲如雷,恰如雲龍在天,施雲布雨。那宋讓腳踏在地,出乓乓巨響,猶如巨靈降世,夜奔於野。

滿座之人,見那雙鐧翻動,砸的虛空乓乓爆響,都錯以為那雙大鐧便是活物,隨時便要衝出殿外,化為飛龍,無不是看得心驚肉跳,汗濕夾背,卻不敢出半點聲響。

直到最後宋讓雙腳齊踏,一聲暴喝震得磚瓦皆動,雙鐧忽地回收,眾人這才回過神來,膽氣弱些的都以手捫汗,暗道兇險。

「好鐧!」

那呂奇到底是梟雄之輩,卻並未讓宋讓這雙鐧奪去神智,見宋讓雙鐧舞完,擊掌贊道:「果然是麒麟兒,武藝恁地高強。來人,拿我麒麟吞雲寶甲來。」

不多時衛士送上一個托盤,送到宋讓面前,宋讓掀開那綢布,卻見金盤中躺著一件亮黑寶甲。不同軍中魚鱗甲的樣式,卻是一件板甲,只是關節處以鎖子相接,中間鏨刻麒麟雲紋rì月星辰圖,隱隱泛著暗紅血光,透出煞氣。

宋讓將手一摸,只感覺入手冰涼,直透心底,再用手一彈,整件甲衣一起震動,聲音嗚嗚,宛若鬼嘯,久久不絕。

「好甲!」

宋讓贊了一句,隨後卻道:「可惜我卻不能要。」

呂奇惑道:「既是好甲,如何不要?」

「你這樣一個噬主之人,禽獸一般,也配讓我收你籠絡?」

宋讓心中暗想,差點脫口而出,好在響起臨來時那付鏢頭的交代,生生忍住,只推說道:「讓不曾有點滴功勞於太尉,故此不敢受這寶甲。」

呂奇笑道:「吾實愛麒麟兒英雄,受之無妨。」

宋讓道:「不敢受!」

呂奇見宋讓連番不受,卻也不惱,乃下令賜酒。宋讓當庭連飲三樽,面sè不改,一時滿座連聲喝彩,都贊英雄。宋讓卻面無表情,皆不理會,自顧回到了座位中。

眾人有些尷尬,好在那呂奇見狀舉杯勸酒,這才又重新活絡起來。這一場夜宴直喝到半夜,諸人方才熏熏而去,不多時,堂上只余呂奇與諸位家將謀士。

「諸位看,今rì這臘八宴如何?」

見眾人走盡,方才還醉眼朦朧,躺坐席上的呂奇忽然坐起來,眼神清明,卻哪裡又半點醉態?

「今rì宴會,朝中眾人除了以御史大夫蘇薈為的那幾個自命清高的老孤臣之外,皆都到了。」坐在文官位的長史懷卜喻笑答道:「明公此宴,倒是看出朝中大半風景來。」

乍一看這懷卜喻身長而瘦,玄衣羽扇,木屐闊袖,卻也有幾分得道的模樣,只是若看臉時,卻見他嘴眼皆斜,唇不遮齒,還留著三縷鼠須,竟是奇醜。

呂奇聞言哈哈大笑,道:「卜喻知我,本相便是要看看,這朝中倒還有幾個死硬之人?」

「那蘇薈老兒,不識抬舉,是否要殺雞儆猴?也讓那些孤臣孽子曉得厲害!」

說話的卻是一個黑面虯須大漢,身著錦袍,卻敞開胸膛,露出一身橫肉,說話之間不忘喝酒,卻正是太尉府的衛兵副統領杜雱。

這杜雱本是西南三州的綠林大盜,天生巨力,使一根大鐵錐,重逾百斤,西南水6道上並無敵手,又因渾身黝黑,身材壯碩,且兼脾xìng凶暴,綠林之中有個諢號喚作「猩猩兒」。這杜雱落網之後本待充軍三千里,呂奇見他雄壯,便將他收服,收到府中做了衛士。因著武藝高強,手段兇狠,累加升遷,坐到了這副統領的位置。此人武藝之高,冠於太尉府諸人,若不是xìng好飲酒,人又殘暴好殺,呂奇怕他誤事,只怕是早已經坐到了統領的位置。雖然如此,太尉府中,呂奇賞識他,不下於統領孫留。

呂奇也不怪他失禮,笑道:「幾個老孤臣皆是本地望族,人又頑固得緊,我初初得位,不好動他們,免得得罪天下士人,只等經年累月,慢慢收拾便是了。只要我將兵權握在手中,諒他們幾個也翻不起甚大浪來。」

懷卜喻頌道:「明公英明。」

呂奇又道:「你看那宋浦父子如何?」

懷卜喻思量一番,稟道:「那宋浦xìng情膽小怕事,又是有文名的人,當年也曾做過國史編修,令他做太史令,主持修編國史,天下人都無話可說,倒也合適。諒有那牛雲的下場在前,他知道該如何記錄。至於那麒麟兒,我聽說是懷胎十二月而生,生十二年而net,身有神力,今番看來,確是如此。只可惜此子xìng情桀驁凶戾,怕是難得馴服。」

「哦?」

呂奇訝道:「還有這般稀奇的事情,季莫,你親去的并州,那麒麟兒果然是十二月而生,十二年而net?」

聽到呂奇召喚,家將中走出一個赭面將領,卻正是當rì那季將軍。季莫上前,稟道:「那王鋪鎮上之人確實都如這般傳說。這宋讓不只是身有神力,且兼兇橫跋扈,丞相若要用他時,卻怕他要反噬。」

說罷,那季莫便將宋讓如何毆打軍士,如何守住馬車不讓諸人靠近,如何驅趕仆婢都一一說來。他原本受了那宋讓的氣,現在逮到機會,很是說了些歹話。

呂奇聞言,哈哈大笑,道:「好個麒麟兒,果然非通常人。招攬壯士,好似馴名馬,若是普普通通,渾無xìng情,又怎值得本相花費偌大力氣去馴服?降得住桀驁之輩,方才顯得本相的本事!」

懷卜喻等人皆贊道:「明公胸懷,我等不及。」

「卜喻,你明rì便著人將太史令的任命文書給宋浦送去。便說因前任牛雲玩忽職守,文冊多有遺軼,著他重新整理自牛雲以來的十年內的內宮記檔,編纂成冊,不rì送與本相審閱。」

太尉見諸僚都無有異議,便道,眾皆應諾,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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