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締造者

第23章 締造者

撬開軀殼,我的骨髓里雕刻着我的碑文,那裏囚禁着我的靈魂。

天空出現曙白,大地莽莽蒼蒼。太陽是那東方燃起的漁火,沿着遼遠的天際冉起一道紅光,光自烏雲透過,透亮的雲化作淡淡的墨海,翻滾的不是捲雲而是一條紅色的龍,從雲里斑斑點點縫隙里穿透出的不是金光而是一把把的利劍。光芒究竟是驅散盡了黑暗。

作家是極具想像力的,但丁前有點過頭。

他經常來記念館,但他向來只是一個人,而且他總要點兩個人的東西,第二份東西他從來不吃。以前店裏的夥計都罵他是浪費糧食,裝高清。後來才知道,第二份他真的是買給別人,只不過這個人是他自己創造的。

「生子,你是唯物主義還是唯心主義?」丁前拋出一個對於生子相當深奧的問題。

「唯物主義吧,我相信馬克思哲學。」生子混淆著解釋。

「那你相信人類有靈魂嗎?」丁前又問。

「信也不信,不是這個問題有正確答案嗎?」生子質疑。

「有也沒有。」

世界上的一些事物,永遠沒有辦法證明,只能相信。就像你永遠無法證明宇宙是不是無限大,世界到底有沒有純粹的愛情。

「但我們大多數作家都認為靈魂是存在的。哎,你來跟我想像一個場景,」眼前的丁前說着突然興奮起來,「你面前有一個鏡子,你本來可以看到你的身體,但是你現在突然看不到了,鏡子面前的你不存在。這樣來說,你就無法看到鏡子,因為你不存在,但你能看到它的存在。能想像出來嗎?」「可以,這點想像力我還是有的。」生子笑。「可是這樣就難辦了,哎,生子,我們兩個發現了一個偉大的存在啊!」「啊?」生子不明白眼前的這個人在說什麼。「科學家們都認為身體是一個由各種化學物質實體組成的成分,但是我們現在發現的這個存在,他沒有由任何物質構成。我們認為這就是靈魂。」

「你這也太......」生子剛準備反駁過去,但是卻沒有任何辭彙,然後他故意引開話題,「之前不是有靈魂21克的說法嗎?」

「不不不,鄧肯的實驗選取的對象範圍太少,再者說了,這種精神存在的物質是沒有辦法用探索物質的方法去測量的。」

「我也認為是這樣。」生子無法再插嘴,只好這樣的趨炎附勢。

「因為有靈魂的存在這個世界才變得生動有趣。」

「他們都說自己有一個有趣的靈魂嘛。」

「其實你發現靈魂的存在後,你就會擁有另一個世界,真正的精神世界。我們在物質世界可以創造事物,在精神世界也一樣。」

「那不是白日夢嗎?」生子難以理解。

「在精神世界它們也是存在的,不過他們是主觀存在罷了。物質世界的東西都客觀存在,那是因為人類並不是客觀世界的主宰者,但在我們的精神世界裏面,我們自己就是主宰者。也就是說,物質世界是對於它的主宰者是主觀存在的,更廣闊的來說,任何世界對於它的主宰者都主觀存在,而對於它的參與者只是客觀存在。」

「可是我們生活在物質世界裏,無法享受精神世界的任何事物啊。說到底還是白日夢罷了。」生子對於這個看法顯得有點無精打采。因為他覺得再講下去,丁前就要對他的無神論思想展開攻擊了。

「你這就說到點上了,我們其實可以把我們精神世界裏的事物帶到物質世界的。

只不過其他人發現不了罷了。」

生子認為眼前這個人是個瘋子。但丁前講起了他的經歷。

我之前的女朋友也是一個作家,剛開始我們的感情如膠似漆。但是後來我發現她開始故意逃避我,甚至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語。我當時認為她發了瘋,就耐心引導她,後來她的狀況愈演愈烈,我們一起喝酒,她說她愛上了她書中的男主角,然後她就開始和他對話。說是和他但其實就是和她自己罷了。我翻閱心理學病史,認為她得了精神分裂症,就偷偷在她的飯菜里加一點葯。但是那種葯價格昂貴而且會刺激大腦,最可怕的是她的癥狀越發嚴重。

然後我的創作又到了瓶頸期,內心十分焦慮,我甚至有了想和她分手的念頭。而且她對我的感情越來越淡了,我和她吵架,我們大鬧一場,我威脅她如果在這樣下去就把她送到精神病院裏面。她並沒有反駁,而是告訴我精神世界的存在,她說一個真正的作家會把自己創造的角色帶到現實世界,到時候並不是想像他們接下來發生的事,而是看着他們的行為,到時候只是把他們的行為記錄下來便可以了,最後在用上文學的手段,一部著作就完成了。

丁前開始不相信,但後來她的作品的確熱賣。丁前偷偷看完,的確是神乎其神。然後他在對象的幫助下也開始建立精神世界。

「原來文學大師都是變態狂啊。」

「猥瑣一點來說,我們都是偷窺狂。」

「讓角色進入生活該怎麼辦,不是,應該說該怎麼辦讓文學進入生活。」此時的丁前一下子激動得亂了章法。

「那要看你的天賦了。時候到了,他們會自然而然地來。」她留下的話匪夷所思。

但丁前沒有想到她來的那麼快。

他們相遇在圖書館里。

丁前在找有關自己作品所需要的資料,然後她突然出現。

他當時剛要把《中國美術簡史》從貨架上拿下,她就問,「你也在找這本書嗎?」眼前的女孩像是一朵百合花,綻放在這裏,那麼的純潔嬌嫩。她的瞳孔是晚霞的顏色,潔白的臉頰讓你見到她的第一反映就是去保護她,她的手指緩緩地落在那本書上面,丁前順着手指向下看去,青花瓷的旗袍和她的肌膚輕柔地貼合在一起。微微隆起的胸脯,像是西湖河畔的漣漪;筆直細長的腿,像是絕好的和田美玉。他多看見的美人能像這般的也只有在書中。他一下子慌張地不知如何回答。「你也學美術嗎?」眼前的女孩子打破沉默。她的聲音溫柔細膩,比不上笛聲優美也沒有琵琶妖嬈,但就是這樣才能一下子揪住所有男孩的心。「我在給自己的文學創作查找資料。」此刻的丁前像一頭慌不懌路的騾子,天下的所有女孩在她面前一下子格格不入。「我們一起看吧。」女孩說着,溫柔地向她伸出手,他儘可能溫柔地牽住。一種女孩子獨有的手心涼,一下穿透他的肌膚,連同女孩淡雅而又不失高貴的體香,一下子簇擁住他的心,連同他那顆顫抖到麻木的心臟。然後他們一起看,書的每一頁。她看得相當仔細,他看她看得也相當仔細。

這一幕被店員看在眼裏,他看到的是一個孤獨的男人,委屈的拿着書的一邊,書的另一邊懸空。時不時地從他的嘴裏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一開始他以為男人是一個戲劇表演者,可能是入戲太深。但他越看越不對勁,眼前的男人,猥瑣至極。

然後丁前被趕了出來,至此,丁前才發現她是不存在的。但他仍然看得到她,包括她的體溫,她的體香,和與她肌膚相撞的瞬間。

「你們這裏的人都這樣兇巴巴的嗎?」女孩顯然是受了委屈。

「放心有我在的。」丁前慷慨地說。

「對不起。」女孩輕聲地道歉。天這哪裏是道歉分明是在審判你自己,該死,你怎麼讓她受了委屈。

「我帶你去看風景吧。」丁前邀請。

車外的樓房開始稀少,田野開始出現。丁前把車窗打開一條縫,風着急地鑽進來,帶起女孩的長發輕輕撲在丁前的臉上。-奇怪痒痒的。丁前在心裏對自己說。

丁前停車,和她下車來到路邊的田野,幾隻覓食的喜鵲驚鬧着飛起,然後落腳在不遠處的樹枝,好奇地張望着他們。不遠處有山,山的形狀平淡無奇。照宇將軍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個發育不良的平胸少女。這裏植被平瘠,灰色岩石縫裏苟且的苔蘚,散落的荊棘叢,遠遠看去像是一條條爬行的蛆。「這裏的山真像是村頭曬太陽的老頭。」她笑。丁前默默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多麼優美的比喻啊!

不知不覺到了傍晚,他們準備開車回家。這時候女友來了電話:「和她在一起嗎?」

「不,我一個人。」

「我知道,但她在你身邊。」

「......是。」丁前最後還是坦然。

「現在你相信了吧。」

說到這裏丁前也問眼前的生子,「你呢你也相信了吧。」

說着他起身,自己對面的那一碟飯菜仍然剩著。他此時溫柔地看着那碟飯菜,生子知道他其實在看着她。

「她在嗎?」生子問。

「在。」丁前輕聲地回答。

然後他起身,「我們準備走了,生子,生意興隆。」

生子起身道別。

看着他,不看着他們走出酒館,生子衝出去問:「丁前,你為她寫書了嗎?」

「我做不到。」後者坦然。

然後他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了夕陽里。

晚風輕踩着花朵,月兒向人間販賣快樂。你從銀河慢慢靠近我,我與周天星斗皆為你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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