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說不出口的心事
洛槐南的身體開始湮滅崩解,構成身體的物質在莫名其妙的消失,這是肉眼不可見的物質與力轉化的奇妙過程。
仙樂驟停,洛槐南扭曲的視野忽然回歸正位。
而在視覺回歸正常的同時,眼前那個四肢扭成麻花,本來已經該湮滅毀滅的白衣男子,忽然又變回了開戰之前的模樣,白衣勝雪,纖塵不染!
在洛槐南驚訝的目光中,她看到旁邊的屍體變成了四肢扭曲的模樣,而屍體也正在逐漸湮滅,消失……
洛槐南睜大雙眼,又震驚又惱火地盯著眼前毫髮無傷的男子。
對方的神通是什麼?轉移嗎?
更多的怒氣在洛槐南心底積聚,而她的身體,再也無法承受超越極限的焚血功的摧殘,在數息間迅速崩解。
完美的肉體飄散為紛飛的盡灰,血液蒸騰為滾燙的紅霧,最終留下的只有地上一片薄薄的灰盡。
幾秒后,灰盡開始翻動,一隻手從灰盡堆里伸了出來,隨後是整條手臂,然然後是身體。
這一幕像極了從水潭底鑽出的美人魚,那小小薄薄的一片灰盡根本無法容納洛槐南的身體,然而她就是從那片灰盡里重新復活了過來,在不斷閃耀熊熊燃燒的火光中。
她在灰盡中重新站了起來,燃燒的火焰逐漸編織成一件與方才一模一樣的衣服。
記憶完美繼承,洛槐南清晰記得剛剛所發生的一切。
耳邊動人的演奏聲再次響起,那八個血女在天空中盤旋飛翔,載歌載舞。
白衣男子往前走出幾步,正當洛槐南打算再次施展【三千煉獄之刑】的其他刑法時,忽然樂聲停止,對方整個人消失在原地,氣息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
洛槐南蹙眉,怒從心起,她沒有轉頭,澎湃的烈焰朝崩決的大堤般,從她的後背噴薄而出,將身後一大片田野化作火海,當然也包括在他身後的那個男人。
「槐南,許久不見。」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洛槐南勐地一驚,整個人呆在原地。
不會吧……怎麼可能在這裡遇到他?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聲音,這是為她帶來希望的聲音。
在她完全不知曉蘇臨下落的時候,是他告訴蘇臨就在旁邊的村子,是他不斷鼓勵自己,為自己出謀劃策,逃離那煙花之地。
「宵風哥哥?」
洛槐南茫然地轉過頭,那張熟悉的臉龐也映入眼帘。
一襲白衣的王霄風站在火海之中,火焰彷彿畏懼他一般,被他隔於幾丈之外。
王霄風露出溫和的笑容,天上飛舞的八個血女像是接收到了某個命令,齊齊飄落在地,散作八灘血水。
「雖然猜到跟著蘇兄,你一定會踏上修仙之路,但沒想到槐南你也是元嬰了,真是命運無常啊。」王霄風微笑道。
洛槐南的大腦在飛速轉動,在短暫的感動之後,關於王霄風的信息一股腦地灌進了她的腦海里。
現在的王霄風,應該是吃心鬼,也就是瞞天道人。
當初方寸地的牛出息,就是王霄風特別留下的。
至於吃心鬼是個怎樣的妖魔,她早已知曉。
她更知道,蘇臨一直在找王霄風,並且在想辦法將王霄風從吃心鬼身上分離出來。
根據吃心鬼的習性,任何被吃心鬼吞噬的人,都必須服從主魂的命令,否則就會在精神上承受無休無止的痛苦。
而牛出息當年說過,在瞞天道人的身體里,王霄風和另一個人都是擁有決策權的主魂。
只是不知道過去了這麼久,他是否還有權力操縱這具身體呢?
她該信任他嗎?
「幫我給蘇兄帶個口信,就說答應我的事,要儘快,我並不是開玩笑的。」王霄風笑著道。
然後又問:「既然你在這,蘇兄應該也在附近吧?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不,蘇臨哥哥不在這裡,我……我自己要去東邊。」洛槐南說。
「東邊?你要去東邊做什麼?」
「不知道,總之我得去東邊。」
「這樣啊。」王霄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隨後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一條路,「那就趕緊去吧,以後見到蘇兄,別忘了把我剛才說的話告訴他。」
洛槐南皺著眉頭,張嘴想要詢問,但看到王霄風那完全陌生的眼神,又閉上了嘴。
「火雀兒!過來!」洛槐南沖身後的田野呼喊道。
白髮紅童的小蘿莉從很遠的草叢裡跑了出來,像是不懼火焰般穿過火海,來到洛槐南身邊,緊緊抱住洛槐南的大腿,然後用一種警惕畏懼的眼神,望著王霄風。
王霄風低頭,多看了火雀兒幾眼,又看向洛槐南:「你該走了,我在這還有事要做。」
洛槐南點了點頭,拉著火雀兒往城裡走去。
望著洛槐南逐漸走遠的背影,王霄風大聲提醒道:「再往前就是東瀛的地盤了,你要多加小心。」
就這樣,等洛槐南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野中,他才長長嘆了一口氣。
【既然是你的熟人,為什麼一開始不和我說?我都開始動手了,你才出面?】
「哈哈哈,一開始沒認出來,怎麼,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但我想,你應該不是想把我的神通特意展示給他看吧?剛剛明明已經是最後一擊了。】
「你想多了,單純是靠近了才認出來罷了。當初我與她相識時,她不過是青樓里的一花魁,遠遠沒有現在漂亮呢,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呢。
而且我不讓你殺她,也是為了向蘇臨換取風水寶地,她對蘇臨是很重要的人,若她被你殺了,當作附魂修鍊的居所,那我們的風水寶地怕是拿不到了。」
【那還真是蠻可惜的,純陽玄陰這種命源,我還是頭次見到,本來當做其他魂魄修鍊的軀殼,倒是再好不過。】
王霄風聽著李自在遺憾的嘆息,心中也充滿了憂慮。
他能走到如今這步,可謂是步步驚心,步步在懸崖邊上行走,稍不留神,便是墜入深淵,再無變局的餘地。
這具修鍊了《回神七篇秘錄》中四篇的肉體,不是靠他們這些借宿魂魄的意志所能干擾的。
他也只能在滿足這具肉體執念的前提下,儘可能向外傳遞出足夠的訊息。
雖然在表面上,是他在控制這具肉身,然而實際上,他們所有人都被這具身體所控制著。
誰的行動更被認可,更有利於飛升,那誰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王霄風身為與李自在,還有其他幾十個魂魄,一同寄宿於同一身體的魂魄,他們無法欺騙對方。
所以至今為止,他向蘇臨寫出的密信,還有剛剛與李自在說的那些話,都是真話。
以真話同時行駛瞞天道人的目的,在行動的過程中,也附帶完成自己的目的,這便是王霄風堅持至今的策略!
田野上,烈火漸息,徒留草灰。
空氣中瀰漫著新鮮的腐臭,和屍體被燒焦所散發的焦臭。
這一幕讓王霄風想起了幾年前自己在沼澤邊所看到的那一幕,明明才過去幾年,卻彷若已經過去千年。
明明此身彷彿已度千年,那一幕卻仍像發生在昨天。
她被剖心挖腹,斬去頭顱的屍體,仍在每個深夜夢回。
那個面若桃花的熟悉面容,每每在獨處時想起。
他還是經常聽到她喊他「阿風」,聽她羞澀地喊著「夫君」。
明明不久后,他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阿雪啊……我的阿雪……
王霄風嘆了口氣,臉頰緩緩從面部滑落,退向胸口。
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喪失這身體的控制權。
但他也相信,距離自己了卻夙願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蘇兄,很快就會見面了吧。
若是你。
即便我不說,你也能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