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神經正常的精神患者

最近張北北也不知道怎麼，每天睡得時間越來越長了。

夏嵐看着對面的女孩子有些頭疼，她今天是自己出門。

她面前是厚厚的一摞報告，都是來自各個醫院精神科的，有問卷類型，也有腦電波之類的檢查，但是無論什麼報告，都能證明眼前的這個女孩沒有任何問題。

可問題是，這個女孩子確實有問題。

剛見面的時候，女孩子是一種活潑開朗的樣子，那種從眼裏冒出來的開心是做不了假的，她還大大咧咧的將這一堆報告單從背包里拿出來遞給了夏嵐。

夏嵐在看這堆報告單的時候，對面的女孩好像有些睏倦，眼神開始迷離，但是因為在外面，女孩子也不好意思直接趴着睡覺。

等夏嵐看完報告，抬起頭的時候，對面的女孩子「換人」了。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臉還是那張臉，但是眼神明顯變了。

「夏姐，您看我這是不是也沒啥毛病？」

同樣的喉嚨里，發出了一個成熟的聲音。

夏嵐聽到后沒有吭聲，她這次不是來尋找什麼「真相」的，她今天的委託非常簡單，甚至可以說是鬧着玩。

是的，她今天只需要跟面前這個叫夏然的女孩吃一頓午飯，聊聊天，然後把她對夏然真實的心理狀態記錄下來就可以，原本夏嵐以為這就是個一刀切的事情，要麼有問題，要麼沒問題，可現在出現問題了——很明顯夏然有問題，但卻沒什麼能夠證明的證明。

「小夏啊，我這邊收到的信息，說是你自我感覺不太對？有時候有一種空間缺失感？」

在委託里，寫的很清楚，夏然有的時候突然就「醒」了，上一秒可能還在吃飯，下一秒就呆住了，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餐桌邊上，她有時候也知道一會要做什麼，但更多的時候她是得需要翻備忘錄查看的，也因此，她的備忘錄記錄了很多東西。

夏然的眼球轉了幾下，開口說道：「我小時候，父母都在外邊工作，然後身邊沒什麼人陪我，於是，有一天，我開始無聊的跟自己說話——

那是一年冬天，天上飄着雪花，還在讀小學的小夏然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身旁的同學們基本都是由家人陪伴一起的。

小夏然就慢慢的走啊，走啊，走啊，她家住的比較遠，慢慢的她身邊沒有了同學也沒有了路人，只有路燈和雪花陪伴她，安靜的夜晚，她每走一步都會踩到雪上發出聲音，在這樣的情況下，小夏然抬起頭對着天空說道，請給我來幾個天使吧。

然後，小夏然開始幼稚的自言自語，她假裝有一個叫墨然的哥哥在她身體里陪着她，她一會模仿哥哥的語氣，一會又用自己的語氣，自己還把自己逗樂了，她這也是給行走在黑夜中的自己增加勇氣。

這是哥哥的第一次出現。

小夏然後來又給自己虛構出來了好朋友，姐姐，等等各種各樣的身份，甚至有的身份她只會用一次就再也不用了。就這樣，自言自語的演獨角戲的行為，陪伴小夏然度過了一整個孤單的童年。

後來小夏然長大了，她上了高中，父母也回到了她身邊，她偶爾會在課堂上呆住，迷茫於自己的「位置」，但是那時候她還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畢竟高中三年全部的精力她都用在了學習功課上。

等夏然上了大學，她偶爾還會有自言自語的行為。

這天晚上，她漫步在操場，假裝自己在和哥哥對話，一個跑步的女孩子經過她的身旁，

這時候，發生了一個奇怪的事。

哥哥喜歡這個女孩子，想加她的好友。

可是，哥哥不是夏然虛構出來的一個......不存在的人嗎？

夏然感覺自己好像有些變化，在女孩子跑完步以後，她走了過去要到了聯繫方式。

她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她看着自己加上了女孩好友后，用平時演繹「哥哥」的語氣跟她開展了對話。

她知道自己沒問題，就是自己在演，可是她又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演，這真的沒問題嗎?

有一天她忍不住了，去醫院掛號，但是她本身沒什麼不良傾向，也熱愛生活，最後什麼問題也沒有查出來。

看似對生活沒什麼影響，但實際上夏然每天清醒支配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演的時間卻越來越多了。

有一天她的男朋友提出了分手，說是覺得夏然有時候太瘋狂，不像是最開始認識的那個人，而夏然本身是不舍，想挽留的，但是在那時莫名的就展露出來一個被她稱為「狂妄女孩」的性格，看着自己嘴巴里說出來句句戳心窩的話，看着男朋友最後成為前男友的背影，夏然在心裏哭的泣不成聲。

夏然還是那個夏然，畢業后她成為了一名小學老師，但是她的社交出現了問題，她無法走出自己的世界。

每當生活中出現了新的人，她就會難以克制的演一出送別。

她為了拯救自己，跑了很多個醫院，甚至還試圖通過玄學手段來治療，但是都沒能成功，因為她真的沒有「問題」。

事到如今，她已經累了，她接受了她沒有問題的這個事實。

夏嵐聽完夏然的講述后，關閉了錄音筆，默默的開始吃菜，她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夏然那還剩一絲希望的眼眸。

下午張北北去找夏嵐的時候，夏然已經離開了。

張北北聽完錄音，直接問出了一個問題，「她的醫院報告真的是準確的嗎？」

夏嵐聽后沉默了一會。

「可能夏然早就不是夏然了。」

不是每一個故事都有結果，可能這個故事就只是一個故事。

晚上的時候，兩個人正在吃烤肉，旁邊的電視里正在播新聞：一獨居女子在家自殺，胸口傷處插著一束玫瑰花，警方猜測疑似情傷。

畫面打了很厚的馬賽克，但是夏嵐還是看出來了這是夏然。

「咋啦？」

看着一下就把手裏的肉放下的夏嵐，張北北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剛才電視里說的是夏然。」看着張北北還是迷惑的眼神，夏嵐繼續說道。「是不是，我們記錄的每一個故事，裏面都是已經逝去的人呢？」

「或許吧，這個重要嗎？我們記錄下故事不就好了。」張北北並不是很在意這個事，她還在和碗裏的肉片作鬥爭。

所以，她沒有看到夏嵐看她的眼神里，帶着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