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逢

第2章 相逢

聽口音,他似乎是個王都本地人,一個舉手投足都像極了真正的貴族的王都人。

「你好,我是伊文斯-特里多安」

不知為何,此刻的我覺得與他相比自己顯得好普通。

「我可以直接叫你伊文斯嗎?當然你也可以直接叫我路德恩哦」

「嗯」

「那你先去選一間屋子吧伊文斯,我也才到還沒去選」

「在樓上嗎?」

「一樓二樓都有一間哦,看你想住哪一間了」

「那我選一樓吧」

「在左邊」

看來我被分到了雙人宿舍。

不過...感覺這房子好大啊。

依照他的指引,我穿過門廳與餐廳,在一扇天璃木門前停了下來。看着門中心那個熟悉的空缺形狀,我明白了開啟它需要什麼。我喚出了我的紋章,控制着它飛向那個缺口,貼合上去。伴隨着藍金色的光輝自紋章上一閃而過,我的名字被烙印在了靠近門把的地方,緩緩縮小,直到我看不見。

伊文斯-特里多安。

輕輕地按下把手,我帶着期待走進了將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屬於我的房間,以至於我沒有發現,我的名字與之前斯卡德老師所念出來的是一樣的。

伊文斯-馮-德里莫多夫-特里多安。

但這都是后話了。

其實在還小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宿舍里幻想過更美好的未來了。

那個晚上,宿舍里縈繞着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我根本睡不着。我躺在古舊小木床的上鋪,盯着斑駁的天花板,憧憬著未來。我希望未來我能擁有一件屬於自己的小房子,有乾乾淨淨的超大落地玻璃窗,有擺放在玻璃後面的高凳長桌,鋪着華美的地毯,精緻的軟墊扔的滿地都是。我的床反倒不需要太大,但要夠軟,軟到我一陷進去,就再也不想起來。還得有個能剛好讓我躺上去的小沙發,一個高度適中的茶几。我願意為這個美好的願景,去拼搏,去爭取到一個讓它成真的機會。

但很突兀,我的這個願望彷彿在我開門的那一瞬間就實現了。多邊形的房間有超過一半的外牆是我夢寐以求的落地玻璃窗,一張半月形的斯茹諾頓木桌端端正正坐落在距離玻璃外牆轉折相近的地方,與下方的托莫木高背軟凳一起沐浴著陽光。斜後方是一張潔凈且沒有一絲張狂的洛瑪木床,看起來勉強能睡下兩個人,厚實的床墊差點讓我的眼睛都移不開。在近乎覆蓋了整個房間的橙紅藍混插地毯的另一端,普朔木長軟沙發靜靜坐在那裏,身上整齊擺放着六個色彩各異的精緻小軟墊。它面前一塵不染的龍燁木茶几上放着一封未蠟封的信,

歡迎你的入住,享受二級優待的同學。

倫德羅休斯學院學舍事務部

房間里甚至有單獨的洗漱間。我隨手將背包扔到地毯上,自己撲向了渴望已久的大床。床軟軟的,床單上殘留着好聞的風嘯花的香氣,讓我有點昏沉的大腦一下子就放空了。

我開始喜歡這所謂的二級優待了。但同時我也在好奇,二級優待都這麼好了,那一級優待不得好上天去。

但其實也就想想,對從沒擁有過這些的我來說現在的一切已經很讓我滿足了。倫院,果然是夢想啟航的地方。

「伊文斯?弄好了的話來幫下忙唄?」

「哦哦,馬上來」

換下今天才捨得穿上的琺棉長風衣,輕輕掛在衣櫃的架子上,紮緊了褲腿與袖口。我下意識看了一眼浮現在衣櫃外鏡里的自己,

挺幹練的。

「需要我幹什麼?」

「我想想啊,」他揉了揉眉心,「雜物間和門廳餐廳我都打掃乾淨了,一樓還剩廚房和客廳沒弄,你去收拾二樓?」

「好」

我提着他早已準備好的一小桶工具,輕手輕腳地上了二樓。樺木樓梯的質量出乎我想像的好,腳踩下去幾乎沒什麼聲音。二樓看起來比一樓小一些,有一小一大兩個陽台,一個在正對二樓樓梯口的地方,另一個在我的房間上方。在小陽台旁邊,應該是一個洗衣服的房間;而在我的左手邊,則是一間大大的書房和我的屋子在沒開門時一個模樣的天璃木門。

...好像選二樓會更划算一點,那個大書房看着就很舒服。

算啦。

活動了一下手腕,我便拿起了工具準備開始幹活。作為一個擁有着不愉快童年的孩子,為了讓自己的生活稍稍好過一點我幾乎干過街上能找到的一切活路。擦桌子,洗碗,端菜,洗衣服,打掃屋子,送貨,甚至是清潔下水道。我也不知道那會的我是怎麼熬過來的,我只是記得有工友說過一句話,

你所經歷的苦難,都將會變成你的財富。

但其實撇開這一切不談,我還是蠻喜歡打掃衛生的,特別是打掃自己住的地方的衛生。我總覺得,像個守財奴一樣把屬於自己的東西每天都弄得乾乾淨淨的,是一件很讓人滿足的事情。

看起來大,但真需要打掃的地方只有陽台和樓道,關好門的洗衣房和書房一進去甚至連灰塵都看不見,挺神奇的。而他的那一間屋子就更不用說了。

其實我還有點小愧疚,感覺和他乾的活完全比不上。

即使把地板都拖上了兩遍,我還是覺得做得太快了,覺得這太輕鬆了。

收拾好清潔工具,我本想下樓去幫幫他,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去趴在陽台圍欄上,晒晒太陽。

不管在什麼時候,偷個懶都是很爽的。

我伸了個懶腰,把手搭在圍欄上,悠閑地趴了下去。午間的陽光帶着讓人昏沉而眷戀的味道,一點一點浸染着我,為我的雙眼帶上了一幅越來越厚重的枷鎖。這一刻,我似乎離開了我的身體,漂浮在圍欄外,靜靜地注視着「自己」。透過「我」半閉的眼瞳,洛倫湖彷彿掛在了天上,湖光點彩,無邊的蔚藍自天而降,直到被那一圈守護一切的島鏈攔住方才止休。波光粼粼的湖面變成了起伏涌動的天帳,讓人好奇天的外面還有些什麼。我下意識地向著眼內那不真實的一切「走去」,卻發現我好像在一點點的迷失一切,直到迷失了自己......

「...伊文斯...」

隱隱約約,好像有人在喊我?

「...伊文斯!」

我一下子就被驚醒了。一恍惚,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突然被一把拉了起來一樣,渾身濕透,驚魂未定。

是路德恩。

「伊文斯,你怎麼在這裏睡著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很甜,「雖然才八月初,但這樣也還是會着涼的哦」

「...有點小困...謝謝」我慢慢站了起來,揉了揉有一點酸脹的腰,「你也打掃完了嗎?」

「嗯」

「那......」

「所以說衛生都弄完了我們就該去買東西了!」他的眼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買...買東西」我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沒事買什麼東西啊!能不能體諒一下貧苦學生啊!

「對啊,不然屋裏不是空蕩蕩的嘛,」他帶着狂熱的眼神看着我,「要不然二級優待里提供給我們的5枚王權金幣的置物費不就白浪費了嗎?」

。?置物費?

王權金幣!!!五枚!!!

我從來都沒看到過這麼多錢!!!

我幸苦攢了這麼久,也才最多有過十枚王權銀幣,合半枚王權金幣,我都已經很滿足了。但現在突然告訴我,學院發給我五枚王權金幣,僅僅只是為了讓我們買一點裝飾屋子的東西,就發了五枚王權金幣!

也就是說,我一下子就變成了...有錢人?

「走啦走啦!我們要買的東西還挺多的」

我還沉浸在被這巨大喜悅衝擊后的心神恍惚里,他就已經急不可耐地拉着我往樓下走了。

但其實,雖然在此之前我並沒有什麼錢,但我並不排斥「花錢」這個行為。這也是為什麼我會為了一件在特殊日子穿的普通衣服就花去總共十分之一的錢、為了寄一封有意義的信就花去總共五分之一的錢。

只要我覺得它們值得。

「路德恩...」稍微回過神來,我輕輕拍了拍他,「我們去哪買東西啊?都要買些什麼?」

「挺近的,」他拿出紋章,嫻熟地把它變成地圖,「學院外薩頓街上,有整個利奧西婭乃至王國最大的商業區哦」

「至於我們要買些什麼,」他收起紋章,辨別了一下方向,「餐具、廚具、衣帽架......」

我後悔了。

我不該問他這個問題的。

「路德恩,」我不著痕迹地轉移著話題,「我們要怎麼出去啊?」

「欸,你還不知道出去的方法嗎伊文斯,」他果然不再繼續碎碎念了,「學院裏幾乎每個地方都有旅導院建立的『出入口』,只要走過去就行了」

「這麼簡單?」

想到早些時候來報道時的情景,我相當疑惑。

「對啊,不然紋章是幹什麼的」他突然不走了,站在一幢小木屋的門前,「就是這裏了,這應該是連接薩頓街的那個出入口」

「走吧,我在『門口』等你哦」

「路...」

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關上門。過了好一會,我發現還是沒動靜,就學着他的樣子也走了進去。房子裏漆黑一片,在我進來的瞬間門就自己關上了。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黑暗就像被摔到地上的鏡子一樣,開始破碎了。翻騰涌動着的黑色碎片勾勒出了一個拱門的形狀,一點一點散發出微小但寓意我上前的光芒。有了之前的經歷,我毫不猶豫地跨了過去,等待着身邊的景象模糊,再清晰。

這些似乎都發生在一瞬間。下一刻,我已經從來時的石拱門那裏走了出來,門外是略顯焦躁的路德恩。

「你好慢啊伊文斯,」他不滿地抱怨著,「算了,跟我來吧」

他拉着我,向郵局的那個方向走去。

我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什麼規模很大的商業區域啊。

倒是有長長的一排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房子。

不會藏在那裏面吧?

「伊文斯,你的表情好奇怪哦」

。?有嗎?

「...嗯,我在想,」我揉了揉眉頭,「我來的時候沒看到這樣的地方啊,莫非在這一排房子裏?」

「只對了一半,」他笑了笑,開始辨別起長排門房上的門號,「你覺得我們學院就在這條街上嗎?」

「什麼意思?」

「你可以把我們學院想成一條大船,一條很大很大的船,」他不厭其煩地辨認著,「船的位置會是固定的嗎?」

「你的意思是,這裏只是學院『停泊』的港口?」

「也不完全對,但大概是這個意思。」他終於抬起頭來,「找到了,應該是這一扇門」

「這又是什麼意思?」

「伊文斯,你是不是沒上過通識課啊,」他皺了皺眉頭,「這裏叫『空商旋城』,並不是對所有人開放的。它是會員制的,只有它的會員能進入,並且僅接受貴族、有資本的商人、魔導師成為它的會員。」

「那我們...」

「不用擔心,雖然我們還不是它的會員,但我們從這扇專供魔導師使用的門進去,就會有人幫我們註冊成它的會員的。至於為什麼它有這樣的限制,進去再告訴你。」

他有規律地叩響了這扇不起眼的木門。

但並沒有我所想像的如同資政院那樣炫麗的開門過程,下一刻門就開了,我能清楚地看到門裏是一個不大的櫃枱,和另一扇門。

「如空臨塵。尊敬的魔導師們,我代表空商旋城歡迎你們的到來」

一走進門,我便聽到了這穿自櫃枱的女聲。

「你好,我們想辦理會員」

「請出示一下身份證明」

我一下子就懵了,但看到他喚出了紋章,連忙學着他的樣子喚出了自己的紋章,遞了過去。

「...嗯...倫德羅休斯學院的兩位學生,歌者分支與工匠分支...」

她好像並沒有做什麼,就很自然地從紋章上了解到了我們的身份,拿着羽毛筆不知在寫些什麼。

路德恩是歌者分支啊...也是,他確實挺像適合歌唱的人。

「恭喜兩位,你們已經成為我們的會員了。每年會費一枚王權金幣,但倫德羅休斯學院的會員享受我們的特別款項,不用繳納會費」

她終於站了起來。我發現她是我不曾見過的生物,小小矮矮的,才到我的胸口,但背後卻有着漂亮的羽翼,就像蝴蝶一樣。

「請進」

她輕輕敲了敲門。很快,那扇門變成了一面鏡子。

「謝謝」

路德恩對她笑了笑,拉着我走向了那面鏡子。穿過鏡子的那一剎那,我又有了現實與虛無交錯的感覺,除了牽着我的他,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伊文斯,如果不想一會眼睛痛的話,就閉上眼睛」

「嗯」

我連忙閉上了眼睛。隔着眼皮,我都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光亮。但它並沒有持續多久,我的眼前就再度暗了下來。

「可以睜眼了哦伊文斯」

我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旋即被眼前的一切景緻驚地說不出話來。我們站在一個不大的浮空六芒星平台上,它載着我們向著雲空飛去。掠過一片格外厚重的雲層后,我們的目的地開始一點一點的清晰。這是一座巨大的浮空城,似乎比承載着整個倫院的洛倫湖還要大,金碧輝煌的它坐落在高天之上像極了俯瞰塵世的帝王,無與倫比,至高無上。

真的太震撼了。

「空商旋城,是一個魔導的奇迹,」他背靠着我,緩緩訴說着,「它不是任何『權柄』,是三百四十四年前五位魔導大師嘔心瀝血演繹出的奇迹」

「它是一件『失敗品』」

「啊?」

這都能叫失敗品?

「大師們原本是想憑藉它衝破限制人們探尋更高雲天的屏障,卻不曾想,才勉強構築好,還沒為它雕琢更高深的密紋,他們就走了」

「走了?」

「對,沒有任何徵兆,一個晚上全都走了。而那時的五國三教僅知道他們在做這個計劃,並不知道這座浮城到底在哪。未知且沒有明確坐標的空域是相當危險的,因此它便這樣孤獨的漂浮着,直到在一百三十七年前,被卡洛里特一位做生命中最後旅行,進行『自我放逐』的老國王找到」

「這是卡洛里特的浮空城?」

「並不算是,」他笑了笑,「那位老國王明白,這樣一座浮空城並不是卡洛里特所能獨佔的,因此他放棄了自己『隕落在未知處』的最後的願望,拖着將死之軀回國,告訴了他的繼承者,上一任國王蘭斯多魯-卡徹斯特羅,並讓他通知了同為魔導國度的林魁若德與菲克西斯。國王們商談的細節,書里沒有記載,不過在最後是由菲克西斯的『國匠』對它進行了修復,林魁若德的「門樞」對它進行了創界放逐,而為了表達對卡洛里特放棄獨佔它的敬意,它所在的『新界』由卡洛里特進行管理,它離不開『新界』,不被允許作為戰爭武器,而其他人也不知道卡洛里特把『新界』藏到哪了。為了不白白維護這浩大的浮空城,同時也為了讓其他國家安心,卡洛里特在徵得兩國國王同意后,將它改造成了一個商業城。它龐大,安全,隱蔽,能讓所有得到允許的人從三國任意一個門點進入,很快便得到了各階層人士的高度評價...」

「哦,好像到了」

沉浸於他的描述中的我並沒有發現較腳下的平台已經穩穩地填補上了城門外一個圓形的空缺,與它緊密契合。下一刻,圍欄破碎成了一連串的淡金色紋路,紛紛揚揚地散落到地面上,為我們指引著前往城門的道路。

他收斂了些許剛出發時的狂熱,鎮靜下來,拉着我沿着這條金色的路走向城門。離得遠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靠近了看,眼前的一切着實無法讓我相信這是被區區五個人創造出的奇迹,哪怕他們可能是站在最頂峰的那一批魔導師。

城牆一般都是什麼樣子的?為了實用,也為了方便維修,通常修築城牆用的石頭是什麼顏色,城牆就是什麼顏色,在這一點上,並沒有哪個國家存在例外。

也不絕對。據說輝煌教廷駐守的日冕五大要塞,城牆上沾染著永不褪色的血紅。

那是無數五國三教的勇士與魂魔廝殺喋血的證明。

但為什麼會說到這個呢?因為我第一次見到顛覆常理的東西。

空商旋城的城牆,是變色的。

它的材質似乎不是任何一種石材,摸起來像玉一樣冰涼,光滑圓潤。它的顏色如同呼吸一般漸變着,從奧藍到湖藍,到淡藍,純白,淺黃,鵝黃,深黃,橘黃,淺紅,大紅,深紅,再變回到奧藍,同一側的牆面卻同時浮現著不同的色彩,實在是讓人忍不住讚歎這變動的美。

但我又在想,這麼美的城牆,會不會有一點......

「你是不是覺得,它有點華而不實?」他像是會讀心術一般戲謔地看着我,臉上的笑容讓我不明所以。

「...嗯,」我撓了撓頭,「它太美了」

「你有仔細觀察過鏡子嗎伊文斯,」他轉過頭,淺笑地注視着城牆,「鏡子裏的它與鏡子外的你,在某種意義上是『相同的』。如果,鏡子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呢?那你在打它的同時,它是不是也在打你呢?」

「這...」

我下意識地想說這是謬論,這不可能,但轉念一想,對無從了解的東西妄加揣測並不太好,就忍住了。

「當然,這可能有一點誇張,」他摸了摸城牆,被他觸及到的區域瞬間躍變了六個顏色,「但旋城的城牆真的有這樣的力量,這是三大魔導國度合作的產物,『箋鏡壁壘』。不過呢,它畢竟不是『權柄』,它的作用能力是有一個限度的。如果在瞬間攻擊它的力量強大到能同時擊碎構成壁壘的每一塊鏡牆,它就會崩潰。」

「不過嘛,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的敘述十分精彩,但我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平民,有不少辭彙是從未聽到過的。比如說,

「路德恩,」我的腦海里全是奇奇怪怪的沒聽說過的東西,「有好多東西我都沒聽說過...像那個,『權柄』,對吧?它是個什麼東西?」

「伊文斯,」他笑得很無奈,「開學以後,我覺得你暫時都不需要學別的東西了,好好去上通識課吧,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對我們魔導師來說,」他一下子變得十分嚴肅,像極了以前讀書遇到過的老學者,「追求魔導的極境,讓自己達到足以比肩魔導教派所信仰的創世魔導神話體系中那位孤獨的神明的地步,便是整個教派所有成員的夙願。雖然在約歷記載里,從來沒有能到達這個位階的魔導師,但前人為了鼓勵後來者去開拓進取,便為這個位階留下了稱謂,無恆。不同分支的魔導師擁有自己派系對位階的定格,但最高位都是無人達到的無恆。那『權柄』又是什麼意思呢?在世界上,總有一些生靈是幸運的,在誕生的那一刻便擁有強大且與時劇增的魔導能力;但它們又是不幸的,因為這樣的魔導能力並不是區區普通生物所能覬覦的,它們會在瞬間達到頂峰,然後崩離,演變成一團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物質。它們會去依附一些對其有吸引力的死物,並於所依附的東西同化。不過,經歷過一次破滅的它們永遠抵達不了曾經所能登上的頂峰,只能呆在離頂峰差一步的地方,站在一條分支最高的位置。這樣的『產物』,我們稱之為『權柄』。魔導十七分支應該有十七件『權柄』,不過有過記載的僅有九件,分別存在於三大魔導國度。卡洛里特王國擁有大半數,因而是三大國度內最強的那一國:國王卡徹斯特羅家族執掌領袖權柄,『王權冠冕』;親王布倫托家族執掌法官權柄,『律政刻章』;四大公爵中洛克安家族執掌航海權柄,『浪濤號角』;奧爾法家族執掌僧侶權柄,『游心王座』;維斯瓦尼亞家族執掌夜行權柄,『永夜指環』;涅姆卡特家族執掌礦工權柄,『山脈手杖』。菲克西斯王國擁有兩件:國王德里莫多夫家族執掌工匠權柄,『匠造眼鏡』;菲克西斯王國畫家總會執掌畫家權柄,『演法畫卷』。林魁若德王國僅擁有一件:國王希姆特倫家族執掌旅者權柄,『前路懷錶』。簡單來說的話我所了解的『權柄』就是這些了。」

我聽得暈暈乎乎的,感覺腦子裏一下子被灌滿了好多聽都沒聽過的東西。但我同樣在想,連這座城都還不是「權柄」,那路德恩剛剛說到的這些「權柄」該有多可怕啊。

......好像我的通識是得好好補一補了。

我們並沒有因為交流而停止前進的腳步。回過神來,不知什麼時候我已經被他悄然帶進了城。令我詫異的是,城牆彷彿不存在了,回過頭只能看到進來時的城門,而城內的房子也並不像正常的堡壘城市那樣,越往城內,房子就越修在高處,我們就像遲來的登山旅者一樣,剛剛抵達了山腳。每幢屋子的顏色風格幾乎都不相同,很容易就可以辨別出不同的店鋪。

「伊文斯,你想好你要買什麼了沒?」

......完了。

他這樣一問,給我一下子整懵了。我還真不知道我要買些什麼,我感覺我帶來的東西應該還夠用好一段時間,而且我也不知道這裏的店鋪哪家是賣什麼的。

「......我不知道」

好像他的臉黑了一點。

「...伊文斯...,」他咬牙切齒地看着我,旋即嘆了一口氣,「算了,你拿兩枚金幣給我,我幫你把東西都買齊」

「...嗯」雖然什麼都沒做就花掉了這樣一筆巨款,但要是我不同意總感覺對面的路德恩會變成很可怕的東西。

也沒看他有什麼動作,他就像拿到了我也不知道給沒給他的兩枚王權金幣一樣眼神火熱的準備離開我。我急忙拽住他,

「你就準備走了?那我呢?」

「也是,」他撓撓頭,「你去哪好呢?讓我想想...」

我剛準備說我跟着你就行了,他卻一下子恍然大悟,

「對了!伊文斯你不是工匠嗎?那你可以去馮希多特商盟轉轉啊,那裏背後的老闆是菲克西斯王族,有最強的工匠哦!」

「...那個,路德恩,」我打斷了他,「馮希多特商盟...又是個什麼東西?」

「伊文斯,我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說通識了,」他無奈地捂住了臉,「空商旋城是一個龐大的商業城,商戶成千上萬,在其中資本傲視群雄的有十四家。馮希多特商盟,山湖商盟,莫比卡羅商盟這三家是實力最雄厚的,其次是阿斯特拉總會,盧德娜總會,赫爾總會與布羅總會這四家,比他們都遜色的是倫吉魯特商堡,伊莎本斯商堡,溫頓商堡,蘭奎修斯商堡,維倫商堡,芙琴商堡以及海月隴商堡。而我們稱它們為三盟四會七色堡。」

「...記不太住...」

他的耐心似乎也被耗到了極限,「你就記住,一直往上走,看到藍金色的錘紋旗幟,那裏就是馮希多特商盟」

「路...」

他走了。

他終於被我折磨瘋了。

靜下心來,卻發現離開他的我有那麼一瞬間的無助。

就像孑然一身走進城市迷局的羔羊。

不熟悉,還迷茫,但至少接下來的路還得靠自己走下去。

至少在這一刻,我壓抑不住自己的孤獨。

我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不去想這樣那樣的事情。我不能讓自己活在過去的陰影里,千里迢迢來報考倫院,不就是為了和過去的自己訣別嗎?

再次睜開眼睛,我已經憑藉自己的執念勉強遏制住了眼裏的波瀾,把自己當作一個路人,開始享受逛街的樂趣。

...很快,我就後悔了。

對於沒見過世面的人來說,商店裏的每一樣東西都充滿了吸引力。

...而一旦身上有了錢,我對自己的自制力也會一降再降...

加入我的生活的第一樣東西,是一個漂亮的懷錶。在路過一家名為「旋針」的店鋪時,我一眼就發現藏在角落裏的它。

「...客人,這塊懷錶是由產自霧淵海域的月紗石與黎明石打造的,」店主是個白髮斑斑的老爺爺,左眼帶着一個結構非常複雜的放大鏡,「是一件可以建立契約的魔導小物件」

「老爺爺,建立契約是什麼意思啊?」

「簡單來說,因為材料特殊,它算是半個生靈,」他和藹地笑着,「和它簽署契約之後,它就是專屬於你的物件,只有你能使用它,還能在主人的幫助下提升自己的品階」

「這又是...」

「因為它現在還只是一個未認主的『作品』,」他不厭其煩地解釋,「它的位階換算成野獸就只有朦朧。但認主之後,它會漸漸和主人產生『共鳴』,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信任,每一次『共鳴』達到極致,它就會解開自己的『防備』,然後它的主人就可以在工匠的幫助下提升它的位階」

「不過,提升位階之後,便需要重新建立『共鳴』,因為對它來說每一次『升位』都是經歷一次新生,它會忘卻過往。所以位階也不能提升太高,畢竟人造物不像自然物那樣會有殘留的記憶,位階太高它可就不會承認自己居然會有主人了」

「看來這塊表挺適合我的,」我有點愛不釋手了,「我就是個工匠」

「客人您是工匠?」他取下了放大鏡,認真的看着我。

「嗯」我喚出學院的紋章,遞給了他。

「倫院的紋章...」他恭敬地把紋章還給了我,「尊敬的工匠先生,本店屬於馮希多特商盟的合作商鋪,工匠分支的魔導師在本店購物能享受二折的優惠」

「啊?」

「尊敬的工匠先生,看來您還不了解馮希多特商盟,」他戴上了放大鏡,「馮希多特商盟的第一條規矩,優待工匠」

「您所選購的懷錶價值5枚王權金幣,享受優惠后您還需支付1枚王權金幣」

「我該怎麼付給你?」聽到價格在我能承擔的範圍內,我毫不猶豫的想拿下它。

「只要您同意,」他將懷錶放入了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恭敬地遞給我,「並且您的錢幣足夠,存在於旋城每個角落的『留聲傳影』魔導紋陣會確認您的聲音,然後從您相關的賬戶自動扣款」

「那要是我被人騙了同意給他一筆錢,也會被自動扣款嗎?」

「您不用擔心,」他搖了搖頭,「您的錢被扣除后並不會直接進入對方的賬戶,而是會暫存在旋城管理中心,在他們通過『傳影』確認您沒有被欺騙,是正常交易后錢才會轉入對方的賬戶」

「好的,謝謝您老爺爺」

「您太客氣了,」他向著我半鞠躬,「我建議您去馮希多特商盟看看,那是最適合工匠的地方」

「再次感激您的到來,小店因此蓬蓽生輝」

我並沒有急着打開盒子去建立契約。此刻,對那個馮希多特商盟我更感興趣了。

兩折!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地方!

我忍住了進入道路兩側的每一家店鋪購物的慾望,不斷地告訴自己,太貴了,太貴了,那裏便宜,那裏便宜。

以至於我走的都有點渾渾噩噩了,只有眼睛還在鍥而不捨地尋找著藍金色的錘紋旗幟。

不過也並不難找。越往上走,店鋪也就越來越少,相對的鋪面也越來越大。在踏過了一個跨度很大的轉角階梯后,我看見了那面漂亮的旗幟。

那是一面獨自飄在空中的沒有旗杆支撐的的藍金色錘紋旗幟,中間的地方是鏤空的。陽光透過它,將那空心的蘊意鋪寫在地面上,

馮希多特商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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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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