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鎮外來客
兩年時間很快過去,春深再至
仉沭在夢中熟睡,身形逐漸佔據整張炕,當陽光斜透過窗打在炕的被褥上,被褥里的腿會感覺暖洋洋的。
仉沭迷迷糊糊睜眼,躺在炕上很快醒來,逐漸聚焦看着屋頂。
左手向靠牆邊伸了過去,摸了摸父親留下來的槍。
而後又側過身枕着枕頭,伸手往枕頭下摸去,掏出一把獵刀。
這兩年裏,少年都養成了防備的習慣,院外扎著的柵欄如果被野獸破壞,這能讓他第一時間醒來。
父親的槍是對周邊的警醒,而枕下的刀是最後的搏殺。
就這樣躺了一會兒,才起身穿戴好衣服,帶好該帶的,推門而出。
朝陽的溫暖,驅散了夜殘留的寒,男孩站在柵欄內的水缸旁邊,打開木蓋,捧著清涼的水拍了拍臉,水珠留在稜角分明的俊俏面龐,目若朗星,明亮有神,已經褪去了青澀,換上了堅毅的面孔。
兩年前這裏才叫鎮尾,望向現在的鎮尾,又多了十來戶人家。仉沭的屋子不再是那個突兀的鎮尾了。
他主張著鎮尾的每一戶人家都要建設柵欄,這或許可以挽回一個家庭的悲劇,甚至主動幫忙,到這幾戶人家門口建設,原本有懶得動手的也不好意思看着如此主動的仉沭一個人做工,便打散那點懶惰,一起穿搭駐紮着。
以至於現在的鎮尾的房屋都套上了一層保護膜。
水集鎮的房屋坐落很奇特,就像無數水滴一樣匯聚成河。
家中長輩的屋從來都是長輩的,生的小孩長大后待到娶妻生子,男子便要帶着妻子搭建新的房屋,那裏才是他們的家。
想搭土屋便搭土屋,木質的比較麻煩要所以要奢侈些。
顧誠的鋪子便是村裏大家幫忙弄出來的,連帶着鋪子上也搭建了客舍。
村裏關係不差的鄰居都會幫忙,正如當年張漢年媳婦挺著肚子時,有李叔和吳叔在幫忙一樣。
仉沭便挑着擔子走出小柵欄,大部分人這時間都還在睡,也有起來早耕的農戶。
看着對街的柵欄內,尹老頭坐在屋門口的躺椅上,眯着眼曬太陽。
「尹爺爺。」
仉沭笑着高聲打招呼。
尹老頭睜開眼睛看過來,笑眯眯的很是慈祥。
「小沭啊,又去挑水啊。」
仉沭應聲,打完招呼,便往山道上去了。
尹老頭看着少年漸漸走遠的背影,想着曾經那個薄弱身板,細胳膊細腿兒的,搖了搖頭笑了笑。
「小沭長大嘍。」
搖著躺椅,又眯了過去。
兩年前發生的事,鎮上的人都知道,有人覺得少年不可能這麼快釋然,他的這份堅強或許會被人看破,但鎮上絕對不會有人去說破。
從兩年前的某一日起。
每個清晨,少年都會迎著太陽,扛着空蕩蕩的擔子,走上山道。
鎮上的老獵戶們走出的山路漸漸隱沒,前面的路要自己走。
輕車熟路的來到山林里距離小鎮不遠的溪水處,鎮上的人都會來這裏挑水。
仉沭每天起這麼早,當然不是來挑水的,他順着水道往上遊走去,隨着走的距離越遠,水道越來越寬。時不時林里傳來鳥叫,爬上山坡,見過一個又一個分水口,直到跳在一塊巨石上眺望,那是一個湍急的瀑布,在這個地方如果視野開闊,甚至可以看到倚在群山中水集鎮的整體。
仉沭走到水邊不遠處放下擔子,
將衣服脫掉疊好放在一棵樹下,一絲不掛。挎著膽子持着獵刀來到瀑布正下方的岸邊,用力的將獵刀插在水邊一臂遠的地方,挑水至滿溢,將扁擔壓彎。
調整使肩膀的受力均勻,便熟練的踩在一個個被水流衝擊光滑的凸形石面上,這些巨石在在水下的體積不小,露出來的部分長久被垂直落下的瀑水擊打,水花濺射老遠,可見攜帶的力有多大。
仉沭每天雷打不動,就在這瀑布下面,挑着沉重的扁擔,光着身子在光滑的巨石上穩步而過,一遍又一遍。
這讓仉沭的體魄漸漸精壯起來,每一個肌肉細胞都得到了充實的鍛煉,變得粗壯不再纖細。
仉沭肩上的扁擔,讓其身側兩邊都有一個受力面,瀑布落下的水經過加速獲得能量,打擊在扁擔上是不規則的,如果不能及時卸力,重心會偏移,再加上腳下極小的摩擦力,讓仉沭漸漸領悟摔入水中又能保護自己的訣竅,如果摔落姿勢不正確,是致命的。
若是常人見此,定會困惑,這得是多大的刺激,讓一個十一歲的少年,有如此毅力與狠勁。
仉沭在瀑布底下來回往複,上岸后便扛着擔子轉身,手盤在擔子卸掉身兩側水帶來的轉身慣性,然後繼續闖瀑布,每一次的步伐都比上岸前的要快幾分,但絕不着急,按照穩定的頻率闖來闖去。
感受着身上密密麻麻傳來的力,少年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努力呼吸變強,敏感的神經刺激著大腦。
麻煩再多激活些神經,還需要變得更敏感,更強。
一次次闖過瀑布,不曾跌落,以至於速度已經疊加到一個很快的程度,腳掌穩穩噹噹抓在石面上,擠出了腳底的水珠。
從遠處看,便是一個赤身人影挑着擔子,踩着水,從瀑布底下加速穿過,見者定會驚呼,極為不凡!
仉沭的身體已經酸痛不已,乳酸的堆積會讓少年的大腦傳達出放棄信號,雖然這樣的影響並不能阻擋前進的步伐,但一定會影響仉沭對身體的完全掌控力。
某一刻,仉沭在快速移動中感到重心向右身側拽去,但怎麼調整都無法挽回身體的傾斜,肌肉已經疲勞。於是在瀑布下落的推動下,仉沭撲通一聲栽在了水裏,感受着石面的撞擊和水的清冷,任由身體漂浮在水面上,露出頭來呼吸,身體的疲勞才開始慢慢緩解。
擔子卡在了石頭上,左右兩邊因瀑水不斷地灌入導致時刻盈滿,傾瀉而出,水花四濺。
恢復稍許力氣,仉沭爬上岸,沐浴陽光,壯碩的背部寬闊厚實、溝壑分明,稍靠上有一條紅紅的印子很是明顯,那是扁擔所壓。
寬寬的肩膀,手臂強壯有力,下肢甚至都能看到纖維狀的肌群。
仉沭感受着身上水分蒸髮帶走熱量,感受胸口有力的跳動,澎湃著,然後慢慢平復。
「是個渴望力量的少年啊。」在瀑布的嘈雜下,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聲音從身後遠處傳入耳中。
岸邊的少年汗毛立起,猛然蹲下轉身,一把抓起插在地上的獵刀,眸子如鷹隼般盯着樹下的人影。
完全...沒有察覺。
正是因為沒有任何信息預警,這個人才讓仉沭如臨大敵,堪比猛獸撞倒群樹從林中衝來。
這人從第一個照面就給仉沭危險的感覺。
看向對面穿着蓑衣,帶着笠帽,腰上右側掛着葫蘆,左側佩戴裹着破布的長條狀物體,怎麼看都是長刀吧,只不過刀面窄了些。
從體格上來講,少年要更小一些,至於實力則完全無法判斷。
那人抬頭,露出一張中年人的臉,嘴角含着笑意。
「莫緊張,我只是路過這裏,要到那邊的鎮去。」
他指了指水集鎮的方向,也是少年來的路。
「你是那鎮上的嗎。」
仉沭看着那人站身起來,回應點頭。
手裏的獵刀仍然握著,後腳抓地站穩身形,甚至隨時可以暴起竄出。
「先把衣服穿上。」
一疊衣物被一股神奇的力打飛了過來,落在光着的少年懷裏,少年慌忙抓住。
手中正是仉沭脫后疊放在樹下的衣物,少年這才想起來自己一直赤著身,害羞的臉一紅,趕緊側過身來擋住。
中年人臉上始終有笑意,似乎目光一直落在少年身上審視着,並沒有任何奇怪的意味,而是抱着欣賞的態度。
小小年紀便有如此體魄,這背後是何等的毅力。
從仉沭的角度看去看對方的眼睛,只能隱約見眼眶,再往上均被笠帽擋住了。
即便穿戴衣物也沒放下手中的刀,獵刀在手裏來回倒騰,倒也不礙事,兩三下就穿好了。
那蓑衣中年人在樹下悠閑,手裏握著葫蘆,拔開塞子,嘬了小口裏面的液體,吧唧吧唧嘴,卻一副沒喝痛快的樣子。
......
......
仉沭挑着半滿的擔子走在前,那蓑衣中年人跟在後。前者步伐落地有聲,身形穩穩噹噹。後者如果不回頭看,甚至覺得他被山中飛獸叼走了。
水集鎮有客人到來,日已過正午。
街道上老吳正在自己的鋪上做工,鋪里有不少刀子等著磨,鎮上家家戶戶有這方面需求都找吳肥,刀子也基本上都是用來殺畜生放血的。
「小沭帶人回來了。」吳肥沖着街上吆喝一聲。
老遠便看見仉沭穿過村鎮外圍的防獸欄,主要還是看見身後跟着的陌生身影,給鎮上的人提個醒。
水集鎮依山吃山,依水吃水,基本上與世隔絕,世外桃源都不為過。能到這裏來的基本上都是能人隱士,山客極少。
看這一身蓑衣笠帽佩葫蘆,還有那被包裹起來的長條扁狀物,就知道,對來者的關注不比那赤腳老仙入鎮要差到哪兒去。
街上眾人慢慢察覺不對勁,跟仉沭從山道中走出來?
「老許,那個是刀吧。」
「咦,還能是拐杖不成。」
「怎麼張家孩子領回來的。」
「先看着吧,尹老頭還在那兒呢。」
街里街外人們在議論。
尹老頭已然不在屋外躺椅上,老人從屋內推門走了出來,笑眯眯的看着回來的仉沭,後者也望過來。
「尹爺爺,我回來了,有客人。」
尹老頭點頭,目光逐漸看向身後的那位,嘴上則說給挑擔少年。
「知道了,好孩子,你先回屋去,吃的在桌上。」
中年人抬起頭看過來,步伐未停,慢慢走向尹老頭,摘了笠帽拱了拱手。
「在下是名走山客,見此山水中另有乾坤,便過來一探究竟,這田園風光,阡陌縱橫,當真美的不可方物。」
中年人梳發腦後,由衷讚美着。
尹老頭點頭:「鎮這頭,老頭子話事,別嫌棄,進屋說。」
「不嫌棄不嫌棄。」
尹老頭站在門口讓路,這才發現對方的額頭上有一塊淤紅,面色不改。
中年人笑呵呵的將腰上裹着的劍摘下,靠放在門口牆角,而後低頭進屋,尹老頭隨後跟上,屋門合上。
街上的人們見狀也都鬆了口氣,尹老頭能把那外來客引進屋中,就出不了什麼大事。
道是提着槍攜著刀罵葷話才要眾人打起精神來。
這一切都被對街的仉沭透過窗戶看在眼裏,那一手將衣物打來的本事,怎麼看都不是凡人能做到的,又出於對尹爺爺的信任,少年似乎也覺得那中年人並無惡意。
很快,思緒就轉移到了其他地方,他爬下炕,從箱子中找出一塊布懸在空中,一拳打出,接觸瞬間鬆手。
那塊布被拳頭頂出,卻在脫離拳頭后減速下墜,落地不過一步半的距離,
少年撓頭,
那人難不成有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