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精神定位

「我沒看好砍刀，剛時她突然跟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我沒察覺到，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自殺了。」郁青抖着手想把砍刀撿起來，砍刀上面全是滑膩的血液，怎麼也拿不起來。

松辛齊看向一旁安嬸的屍體，脖子裏的血流量逐漸減少，露出裏面血紅色的肉，鮮血浸濕了郁青的半邊衣衫，郁青卻恍若未覺。他看不過眼，彎腰撿起那把砍刀，一手把郁青帶離血泊。

郁青：「其他人怎麼樣了？」

松辛齊：「都死了。」

「這樣啊。」郁青喃喃道。

松辛齊點點頭，想讓郁青起來，他們該走了，當目光接觸到郁青臉龐的時候，話在喉嚨里沒有說出來。

郁青睜大眼睛，淚水一顆一顆從眼眶落下去，砸在地上。

一股濃濃的無力感籠罩郁青心頭，他救不了同伴，就連阻止別人自殺都做不到。他知道末日是殘酷的，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面對離別和死亡。可是這種事情不管前世今生經歷了多少次，做了多少心理準備。下一次遇到的時候還是會很難過。

他想起來松辛齊討厭別人哭哭啼啼的樣子，連忙低下頭，用手不斷擦拭眼睛：「對不起，我控制不住，我很快，很快就好了，你等等我。」

松辛齊自己對吳鎮湖他們的死沒有什麼感覺，他們只是合作關係，死了只能說運氣不好。但是郁青不一樣，他把他們當成了同伴。他一度不理解郁青的想法，覺醒異能后，他對情感更加淡薄，不想建立利益相關之外的關係。

松辛齊早看郁青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順眼了，遲早要讓他見識一下末日真正的模樣，然後如今真的看到郁青這幅樣子，心情並沒有想像中這麼暢快，他把原因歸咎於精神鏈接。

松辛齊揉了郁青腦袋一把：「誰讓你跟人家聊得這麼開心，在末日就不要付出多餘的情感。」

郁青無聲地流着眼淚，沒有說話。

將身後不長眼企圖伸過來的藤蔓拽斷，松辛齊擦拭着手上綠色的汁液，心想最多給小廢物十五分鐘的消化時間，如果實在調整不好，半個小時是底線，之後他就算是扛也要把郁青扛走。

讓小廢物多感受一下末日的殘酷也好，免得總抱這一些不着邊際，天真到可笑的想法，真把這當做是過家家么，他遲早要自己成長起來。然後沒一會兒，松辛齊又覺得郁青難過的樣子實在礙眼，還不如平常那副蠢樣子。

沒想到五分鐘不到的時候，郁青就道：「我好了。」

松辛齊一開始還沒注意，直到郁青說了第二遍，才反應過來。郁青臉上乾乾淨淨的，除了眼眶有點紅以外看不出原來哭過，這和松辛齊的想像倒是有點偏差，他還以為郁青怎麼樣也要情緒低落很長一段時間。

捏了捏郁青的臉，松辛齊道：「不難過了？」

郁青聲音還帶着一點鼻音：「還有一點，但是已經沒事了。」

松辛齊稀奇了，之前郁青的悲傷一定是真的，但是現在的釋然也不像是故作堅強，他徹底搞不懂郁青的腦迴路了，情緒調整得也太快了。

郁青看見松辛齊輕微放大的瞳孔，以為他也在對失去同伴的悲傷當中，只是不好意思表現出來，於是主動道：「末日嘛，死亡是常態，活着才是運氣，死了也好，天堂沒有喪屍，他們這是解脫了。我們還在野外，隨時可能有危險，不能沉浸在悲傷里太久。」

松辛齊心情微妙，為什麼他有種郁青在安慰他的錯覺，不過鑒於郁青剛剛恢復過來，他寬容了一些：「以後還沒事找朋友么。」

郁青歪頭：「找啊，為什麼不找，一個人多沒意思啊。」

松辛齊眉梢揚起：「你就不怕他們又死了，惹你傷心？」

郁青搖頭：「我不這樣想。」

松辛齊勾唇一笑：「哦？那你怎麼想？」

「我覺得，因為害怕離別所以拒絕交朋友是不對的。」

郁青以前的世界，住院部里到處都是和他一樣患有脆骨症的孩子，很多人封閉內心拒絕社交，也有很多家長故意疏遠患病孩子，生怕有了感情以後面對死亡徒惹傷心。

可是郁青從來不會那樣，他很多朋友比他死得早，得知消息的那段時間肯定是傷心的，但是他從來不會後悔相遇。那些美好的回憶他會永遠記得，這是他未來日子的美好慰藉。把想乾的事情都幹了，和他人好好相處，等自己死後就沒有遺憾，來世間走了一趟，他很喜歡，這就夠了。

更何況，他早就習慣離別了。

郁青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像是陷入了什麼美好的回憶，懷念道：「正是因為一定會離別，人早晚有一天會死，才更應該在有限的時間裏，認真對待手裏的每件事，身邊的每個人，活在當下享受生活啊。」

看到松辛齊望過來的黑沉眼眸，郁青警覺起來：「你不會又要找我茬了吧，我跟你說，我心情還沒完全緩過來，你罵我我會哭的。」

松辛齊臉色一黑：「你把我當什麼人。」

確認松辛齊沒有要欺負他的意思，郁青放下心來，他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忽然感覺到額頭上落了一點微涼，他抬起頭：「下雨了？」

松辛齊不再過多停留，往前走去：「走了。」

巨樹擋住了去a市最近的路，他們還得繞一繞，不知道這場雨會不會變大，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個地方避一避。

周圍樹木枝幹伸得很長，遮天蔽日，兩人走在裏面宛如誤入了大人國，風吹得樹枝沙沙作響，雨絲打在葉片上，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郁青半邊身體都貼在松辛齊身上，生怕自己不小心被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枝條拖走了。

雨勢越來越大，松辛齊把背包里的頭盔拿出來給郁青戴上，盡量避免着涼生病。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一座建築，這是一道大門，上面爬滿了綠色植物，中間的招牌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分不清這是什麼地方。

有建築意味着裏面很可能有大量喪屍，說不定也有資源，為了避雨兩人還是走了進去。進入后才發現，這是一塊很大的建築群，頭頂是透明棚，牆壁上有各種塗鴉，幾步鑲嵌著一個玻璃箱，告示牌被植物爬滿，不知道具體是做什麼的。

他們在裏面走了一會兒，一隻沒有碰到喪屍，地面也乾淨的不像話，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很多構造都被植物佔滿，不太看得清原來什麼樣子，有很多裝了貨架的小商店，所以應該是個類似於公園的地方。

走過一個沒有圍欄的木板橋，松辛齊忽然停了下來。郁青循着松辛齊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人工堆砌的溪流邊，一隻頭上頂着像仙人掌一樣誇張的角的龐然大物正低着腦袋喝水。

它長得像山羊又有點像鹿，但是比正常動物的體型大出兩倍，兩人沒有輕舉妄動，動物似乎沒有發現他們，喝完水甩著尾巴跳走了。

郁青：「哇，它長得好大。」

松辛齊冷眼看他：「它一腳就可以把你踹成肉泥。」

「真可怕。」郁青縮到松辛齊身後，炯炯有神地盯着那隻龐然大物，一點也不像是被恐嚇到的樣子。

松辛齊又體會到郁青那種鄉下人進城，看什麼都新奇的感覺了，又怕又好奇，眼睛一直跟着那隻動物轉，手卻始終緊緊拉着他的衣服，彷彿一有不對就會主動變成人形掛件方便逃跑。

這就是最讓松辛齊費解的地方了，種種行為表明，郁青並不是不知道末日危險，但依然每天傻樂，過於大心臟了。因為郁青，他也沒有辦法以普通人對待末日的敬畏態度生存。

確實如同廣播所說，這場病毒危害到的不僅是人類，植物和動物也有一定程度的變異，如今植物已經展現出了極強的攻擊性，但是動物好像沒有另外兩種那麼大的變化。這隻「山羊」和平時看見的山羊沒什麼不同，就是體型大了一點，動作沒有喪屍那麼僵硬。

他們看到山羊走到旁邊去吃草，下一刻異變突生，被山羊踩到的葉子忽然從腳下抽出來，纏上了它的後腿，山羊發出渾厚的咩咩叫，踢蹬後退卻怎麼甩不掉，最後被枝葉整個拖入了樹叢，消失不見了。

松辛齊立刻警戒起來，感覺到腳下土地有異樣動靜，迅速把身後的郁青推開，郁青往後退了幾步，看到原本他站立的地方從地下突出了一根木製尖刺。郁青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如果松辛齊動作慢一點，他就要被刺穿了。

郁青想要繞過尖刺去找松辛齊，沒想到土地迅速裂開，兩人被拔地而起的巨大藤蔓分割開來。

郁青跌坐在地上，連忙往旁邊一滾，險險躲開朝他拍下來的枝幹。松辛齊把阻擋在眼前的藤蔓盡數斬斷，然後這些藤蔓無窮無盡一般，被他砍斷又會有新的藤蔓過來攔住他。

龜裂的地面上探出無數根綠色觸手，郁青連滾帶爬地跑，為了躲避藤蔓不可避免地離松辛齊越來越遠。

他回頭喊道：「松辛齊！」

只要他遇到危險喊松辛齊，松辛齊就會過來救他。

植物像是看出了這兩個人哪個更好對付，過來追郁青的藤蔓越來越多。松辛齊將想重新鑽進地面的枝蔓釘住，枝蔓在地上不斷扭曲掙扎，被松辛齊帶着泥土一起扯出來，它的根系很長，一眼看不到頭。

松辛齊丟下不動的枝蔓，往郁青逃跑的方向追去。郁青被一根藤蔓圈住了腰，雙腳騰空被凌空提了起來。

「救命啊松辛齊！」

郁青胡亂掙扎，情急之中縮小了身體，從藤蔓中脫身掉下來，松辛齊跨過裂開的大地，迎向空中掉下來的郁青，郁青也朝松辛齊伸出手。

兩人越來越近，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郁青瞳孔一瞬放大，腳腕被身後追過來的藤蔓緊緊纏住，一下子拋到了好幾米高的高空，同時松辛齊眼前也被藤蔓組成的高牆攔住。

郁青痛呼了一聲，他感覺他的手臂被藤蔓上的尖刺割到了，好痛，但是疼痛感讓他冷靜了下來。松辛齊是主角，主角肯定不會在這裏死掉，所以他也不會死，只要等松辛齊來救他就好了。

藤蔓從他後腦勺啪一下打過來，郁青失去了意識，被藤蔓層層包裹。

等松辛齊突破圍牆的時候周圍已經不見了郁青的身影，他的神情徹底冷了下來。

周圍都找不到藤蔓的痕迹，松辛齊停止漫無邊際的尋找，回想起郁青曾經說過他們之間有精神定位，那時候松辛齊以為郁青只是找了個蹩腳的理由纏着他，沒有認真試過。

松辛齊站在原地用心感應了一下，沒過一會兒，抬起黑沉的眼眸，往一個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