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章

第6章

容歆的手輕柔卻有力量，十指纖細跟彈琴般優雅。

太皇太后一旁瞧著忍不住蹙眉，花哨好看的手勢有什麼用處。

可她這麼想沒多久，胤礽原本痛苦的神色竟漸漸淡了。

這位七格格竟當真有幾分本事，長得漂亮還會治病。

「還疼嗎？」

容歆推拿半晌，手指極為酸澀。

做慣了千金大小姐，難免有些四體不勤。

她一雙杏眸微微朝下垂著，瞧見胤礽額上的汗珠漸漸停了，這才從嗓子眼裡嘆出一口氣來，好歹是成功了。

「不疼了。」胤礽咬唇，覺著容歆身上香香的，跟甜甜糯糯的桂花糕一樣。「多謝……」

胤礽尚且不知容歆的身份，心裡頭思量，大抵是哪個叔叔伯伯家的格格吧。

「這是赫舍里家的七格格，是你的長輩。」

太皇太后一開口，叫小小的胤礽瞪大了眼珠子。

不過胤礽沒思量太久，畢竟容歆是他的親人。

他極為熱乎的抱住容歆，小孩子嘛，在宮裡頭再怎麼得寵，瞧見自個兒生母娘家人的時候也難免委屈。

更何況，胤礽才剛剛止住了疼。

於是這孩子一個晃神，抱住容歆腿，一聲皇額娘便叫了出來。

這也算是聊表孩子的念母之情，只是容歆極為尷尬。自個兒才十歲呢，剛進宮就喜當了后媽，找誰說理去。

太皇太后笑得拍手，被胤礽給逗樂了。

「這孩子當真是疼糊塗了，她雖是你的長輩，卻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胤礽不好意思的勾起嘴角，鬆開手揉了揉鼻尖，脆生生問道。

「那我該叫她什麼好呢。」

這倒是叫太皇太後有些發愁，要說叫小姨吧，容歆日後是要做后妃的，不大合適。

可眼下皇帝並沒給她位分和封號，老人家思忖片刻，方才吩咐。

「你就叫她歆娘娘。」

胤礽重重頷首，將自個兒凌亂的小辮子朝身後一甩，極為鄭重其事的對容歆喊了聲。

「多謝歆娘娘。」

真真兒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容歆雖說同胤礽差不離，眼下卻有種為人長輩的欣慰感。

「歆丫頭，你今兒當真是立了大功，哀家不知怎麼賞你好。」

太皇太后一句話說到了容歆心坎上，這不是明擺著給她機會蹭飯嗎？

容歆顧不上害臊，適才這麼著一折騰，肚子正咕嚕咕嚕叫喚呢。

她把個桃花般粉嫩的小嘴微微一揚，略弓了身子做出謙順的模樣來。

在赫舍里府上住了十年，她的規矩是無可挑剔的，端的是一副世家貴女的做派。

「臣女能夠幫太子爺分憂是臣女的本分，自然不能有什麼妄求。」

太皇太后頗為欣賞打量著她，小小的人兒還真是個懂規矩知禮節的，叫她越發喜歡。

「不過太皇太后眼下開了玉口，臣女若是推辭便是不知好歹了。」

鋪墊到這裡，容歆略微頓了頓，方才說出自個兒心中真正的渴望。

「臣女想喝鱘魚湯，不知行不行。」

這賞賜要的實在太少了些，別說太皇太后了，哪怕是奴才們也都會心一笑。

這位剛進宮的七格格真真兒是個懂事的，並不依仗著功勞邀賞。

不卑不亢，只求了一碗湯，還是太皇太后今早上剛用過的。

這便顯出她的高明來，這不一下子拉近了同太皇太后的關係嘛？

更何況，太皇太后素來愛喝魚湯。

「一碗魚湯有什麼，哀家都不好意思當賞賜送給你。」

太皇太後果真越發高興，拉過容歆的手來，在她白皙若雪的臉蛋上輕輕摩挲兩番。

「今兒哀家早膳用得膳食盡數給你原樣做上一份可好？」

容歆心裡頭雀躍的近乎要跳出來，在太皇太後面前卻要強行保持鎮定。

冷靜冷靜，你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她笑著抿唇，乖巧俯身謝恩。

「皇帝給她安排的哪一處？」

「回稟太皇太后，萬歲爺安排七格格住的是儲秀宮。」

太皇太后聽罷，倒也滿意。

「既如此，那便吩咐御膳房將早膳送到儲秀宮去。另再將哀家前兒得的羅影紗的緞子找出兩匹來給歆丫頭裁衣裳。」

容歆略有幾分不解抬眸，她的衣裳可是新做的呢。

是上好的寧綢緞子，靛青色深的能滴出油來，可謂極為貴氣。

「你一個小丫頭，穿這麼顯老的緞子做什麼？」

太皇太后瞧出容歆的疑惑，順帶著把她頭頂上的偏頭金鳳釵也取了下來。

「叫內務府送幾樣時興的宮花去儲秀宮，眼下你哪裡用得著戴點翠金鳳。」

看來赫舍里家的審美，就連太皇太后這個老人家也看不過眼了。

容歆連連頷首，她巴不得不戴這些顯老的珠寶，又重又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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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秀宮，一打眼就是兩顆老槐樹，秋日裡頭黃得跟桂花糕似的。

今兒個吹得是東風，可巧御膳房就在東邊。

「聞到了嗎？」

綠絲不解，仔細拿鼻子使勁嗅了嗅，並沒聞見什麼。

「我的第一頓皇糧的香味。」

容歆莫名驕傲，綠絲和綠霧兩個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自家姑娘小小的個子，站在槐樹跟前兒還沒人樹榦粗呢。偏生要仰著腦袋，做出一副頗有氣勢的模樣來。

「打今個兒起，我容歆就要在紫禁城混吃混喝了。」

容歆搖搖頭，咳嗽兩聲復又道。

「不對，是做美食鑒賞。」

「又開始說些咱們聽不懂的話了，還是快進去瞧瞧吧。」

綠霧捂唇，想笑又不敢笑。

儲秀宮算得上西六所數一數二的大宮殿，前後兩殿，中有院落。

前殿面闊三間，中間用作往來，東西二配殿為養和殿和緩福殿。此乃用作書房及會客，吃穿用度皆不在此。

宮內擺設非金玉不用，桌上的松枝盆景都是難得一見的水松，價值千金。

抬眼還有一副萬壽圖，花團錦簇，金箔在光下閃閃發光。

這些在容歆眼中並不十分出奇，她家中又不缺錢，類似的擺設也是見過的。

不過卻顯示出康熙對赫舍里一族的重視來，十歲大小的丫頭眼下尚且不能承寵，便將如此奢華的儲秀宮賜給她住，足以看出康熙的用心了。

「再往後瞧瞧。」

後殿統共闊，容歆最關心的起居用膳之處分別為鳳光室和漪蘭館。

漪蘭館裡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足有半人高的紫漆描金長方桌，透雕的是如意雲頭紋，既典雅又奢侈。左右另有黑漆描金彩繪委角方凳四張，這便是用膳的飯桌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對於容歆而言，飯桌乃重中之重。

這張桌子她很滿意，極其的滿意。容歆拿手輕輕撫摸過那光滑細膩的紫漆桌面，隨即便坐了下來。

「格格，您怎麼就坐下了，還沒瞧完呢。」

綠絲不解，這最重要的卧房可還沒瞧呢。

「不急，用了早膳再說。」

折騰了這麼久，如今也不過才辰時，換算成現代時間才七八點呢。

綠絲和綠霧兩個無奈的頷首，哄小孩似的點頭，先伺候格格用了些茶水。

銀毫的茶葉子，入口回甘，比早上的豆汁兒要好喝些。

略又等了等，御膳房的太監提著漆木雕花的食盒一溜排的走來了。統盒子，八樣菜，香氣撲鼻。

為首的太監叫黃連，原是御膳房的副總管。

按理說這送菜的差事不必他來，然黃連一聽說是太皇太后親自賞的，這位儲秀宮的格格又是剛進宮，怎麼著都得來見上一見。

「奴才黃連給格格請安了，格格您千安。」

「黃公公快起來吧，不必多禮。」

在外人面前，容歆還是得拿出主子的款兒來。

她雖然不滿意索額圖說的話，卻也時刻謹記著不給家裡頭丟臉。

綠霧走上前塞給黃連一包銀子，足有十兩。

「我們家格格初來乍到，宮裡頭的規矩也不大明白。今兒個有勞黃公公跑一趟，日後也請公公多多的照顧咱們儲秀宮。」

一番話說的爽利，也不虛客套。

黃連收下銀子，心裡頭贊了一句赫舍里家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十歲的人兒，好看又體面，通身的矜貴，往後恐怕又是個得寵的美人坯子。

「奴才能伺候格格才是天大的幸事兒呢，來將早膳呈上來。」

宮裡頭用膳之前得先傳膳，傳膳的太監們每叫一道菜便往桌子上呈一道。

這原不是日日要行的規矩，畢竟過於繁瑣了些，尋常后妃們用膳也懶得走這些過場便都叫免了。

可今兒個不一樣，這是儲秀宮格格在宮裡頭的第一頓，自然要將排場給弄全乎了。

「蔥椒雞羹熱鍋一品！」

端上來的錫瓜氏一品鍋，裡頭統小盞。

這東西之所以叫熱鍋是有講究的，底下和四周都能灌熱水，甭管多冷的天裡頭的菜都能熱乎乎的。

清朝制錫的手藝並不純熟，故而比黃金還要名貴些。

蓋子甫一打開，裡頭切得整整齊齊的雞塊連著酥黃的皮兒，蔥椒汁兒很是濃郁，直直的朝人天靈蓋沖。

雞塊選的是雞腿肉，沒有一絲一毫的柴味，不必入嘴，只拿手裡頭金鑲青玉的烏木筷子輕輕的在肉上一戳。

雞油便順著烏木往外頭滋的一聲濺出來，雞肉懂事的彈將而起，叫人食慾大開。

容歆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是真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