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章 第2章

潮濕晦澀的木門艱難地開了一條縫,漏出些微迷濛的燭光,許棠識趣地後退一步,從門縫中看到了半張溫婉的女人臉。

若開門的是男子,許棠可能還要猶豫半分,面對這一位背着酣睡幼兒的女子,許棠想也沒想便哧溜跪到了地上。

「姐姐行行好,我逃命至此,還請姐姐放我進去躲一躲——」

許棠聲淚俱下,還不忘回頭看看雨夜中荒涼的村落,破落的衣裳裹在身上濕了個徹底,十足的可憐樣。

何雲錦見她身後空曠,漸漸鬆了背在身後的木棍,眉頭蹙了片刻,實在忍不下心,咬了咬下唇用力把門推開:「妹子快進來!」

何雲錦攏了攏背上熟睡的孩兒,把木門閂了一道又一道,希望撲簌的雨勢能及時洗掉許棠在門外停留的痕迹。

她一手擋着雨勢中飄搖的豆燈,領着許棠進了其中一間房,豆燈在桌上落穩,她又挑了挑燈芯,讓屋子裏更明亮些。

許棠環顧四周,屋內陳設可以算得上簡陋,低矮的土榻上是舊色補丁的床褥,搖搖欲墜的桌上,還放着綉了一半的花樣。

何雲錦從柜子裏拿出一套洗得灰白的衣裳遞給許棠,轉身麻利地出了門,替她打來一盆熱水,道:「妹子先把衣服換了,別着涼……」

許棠道過謝,卻看到何雲錦一眼似一眼焦急她往外望,她敏銳地感知到,問:「姐姐可是我添麻煩了?」

何雲錦聞言連連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就是我這當家的脾性不太好,妹子恐是要快些收拾,我怕他喝了酒回來看到你又要發瘋……」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何雲錦能放她進門,許棠已經感恩戴德,萬萬不敢再節外生枝給人添別的麻煩,草草擦了身上的雨水換了衣服,乖乖縮在了一旁。

外面雨還在下,何雲錦的眉頭卻越皺越緊,家裏避雨的瓦房僅有這兩間,一處是柴房和廚房,一處便是這卧房,妹子這一夜,她還沒想到要如何安置她才好。

躊躇間外面的木門又發出了震天的響動,何雲錦本能的瑟縮與恐懼被許棠看在了眼裏。她忽然慌了陣腳,推著許棠就往牆角的木質立櫃去。

這是她成家時唯一的嫁妝,也是眼下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妹子你聽我說,待會兒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出聲知道么,一定不要出聲!」

許棠莫名有些不安:「姐姐,我……」

她話還沒來及說完,就被死死塞進了立櫃的角落,還好她身量嬌小,不至於喘不上氣。

柜子開了虛虛一條縫,許棠透過此處,看到了何雲錦慌亂地出門,腳步聲沒進稀稀拉拉的雨聲中。

門閂下落的聲音,一個,又一個,然後是讓人心驚的巴掌聲,還有男人粗鄙的謾罵。

「臭娘們耳朵聾了么!老子在雨里等了這麼久!」

許棠在柜子裏聽得氣血上涌,就想衝出去理論,卻被理智拉住了腳步。

姐姐好心收留她,若是她貿然觸怒了屋外的男子,會不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男子沉重的步伐磕磕絆絆往屋裏來,新一輪的責罵襲來,還夾雜着何雲錦隱忍的苦咽聲。

「別……別打到孩子……」

男子突然暴怒:「孩子!去你娘的孩子,老子沒這種病秧子的野雜種!」

孩子的哭聲驟然響起,卻沒有預想中的中氣十足,細弱地像貓叫聲。

「哭哭哭!哭你娘的哭!趕緊抱開給老子打熱水來!」

何雲錦看了看男子怨毒的眼神,沒敢把孩子放下,轉身去隔壁打了水,背着孩子跪在地上給男人洗腳。

「啪!」又是響亮的一聲。

「就這麼點水,老子怎麼洗得舒服。」男子鷹爪一般的手扯住她的頭髮,唾沫噴了她滿頭,「老子不在家,你點這麼亮的燈給誰看,臭□□,連個水都燒不好,老子要你來什麼用!」

許棠再看不下去,手已經把櫃門推開一小半,卻看到何雲錦咬出血痕的雙唇一遍又一遍默著同樣的話語。

「別出來,別出來。」

她不甘心,緊緊咬住自己的虎口,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氤下。

都怪她。

虎口咬出血腥味,良久的煎熬之後,外間終於響起了如雷的鼾聲。

何雲錦安撫好背上的小兒,輕輕拉開櫃門,頂着紅腫的半張臉,對着許棠擠出輕輕一個笑:「沒事了妹子,跟我來吧。」

許棠看得心酸,抹一把眼淚,小心翼翼跟着何雲錦去了隔間。

何雲錦熟練地燒水給自己敷臉,許棠在一旁都帶了哭腔。

「姐姐,都怪我……」

何雲錦認命般搖搖頭:「不怪你,往常喝完酒回來,這一頓打是無論如何也少不了的。你別怕,他睡著了不到明日午時不會醒,今天我們娘倆在這兒陪你睡。」

許棠望向柴房角落那一堆整齊的乾草,想來苦命的娘倆也沒少在這個地方過夜。

何雲錦把懷裏的孩子放下,一下一下輕拍,許棠也躡手躡腳躺下。

等孩子停止抽噎,發出細弱綿長的呼吸聲,何雲錦才開始同許棠細聲細語地搭話。

「妹子這一趟,可有去處?」

許棠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我原是要去慶安鎮上的,姐姐可知道怎麼走?」

「慶安鎮啊……」何雲錦思索片刻,「還是有些遠的,出了村上了官道,腳程慢些的話,從白日走到黑,還不一定能到。」

許棠想了想,眼下人生地不熟,慶安鎮是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她拉過那個濕透的包袱,稀稀索索拉出一長串釵環首飾塞到何雲錦手裏。

「姐姐,今日你救我一命,這些首飾雖然被那歹人刺壞了些,當金銀物器當了也能值點錢。」見何雲錦不接,她又從包袱里摳出了些碎銀子攤在手裏,「姐姐別嫌不夠,我身上也就只有這些家當了……」

何雲錦合上許棠攤開的手:「不用,方才……嚇着你了吧。」

許棠搖搖頭,把眼前一堆零碎又往前推了推:「姐姐拿着吧,買點葯敷一下,光用熱水不夠的。」見何雲錦還要猶豫,她嘴快一步,「若是姐姐不用,也替孩子想一想,給孩子買葯總用得着的。」

何雲錦可以不心疼自己,可是沒有辦法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嘆一口氣,就著微弱的燭光,只收了幾件被刺壞的金玉首飾。

家務事許棠自知不該多言,她握住何雲錦的手,道:「我知道姐姐有難處,可這也不是由着他如此待你的理由。我這一趟去慶安鎮,順利的話應該就安頓下來了。」她瞥一眼鼾聲飄來的另一件房,語氣真摯,「若是姐姐以後有任何難處,就來慶安鎮找我。」

何雲錦嘆一口氣:「若是我也就罷了,可孩子還小……」

「孩子還小就更不應該讓他在這種境況下長大啊!」

提到只會打老婆孩子的家暴男,許棠一時語氣重了些,一旁襁褓里的孩子發出了輕微的哼唧聲。

「我是想走的,可是他只要活着,就不會任我們娘倆遠走高飛的。」

「那姐姐告訴我這是何處,姐姐的名字是什麼,日後若是還有機會,我自上門來報答。」

「鳴泉鎮下蘇庄,蘇何氏。」

「不,我問的是姐姐的名字,不是方才那人的妻子。」

何雲錦默了默,道:「何雲錦,只不過好多年沒有人這麼叫過我了。」

古時候的女人,嫁了人變成別人的妻子,連帶自己的姓氏都成了附屬,許棠為之不屑,偏偏就要叫她的閨名。

「嗯,雲錦姐,我叫許棠。」

不再是那個王府里的羅嫣,而是經過這晚大難不死的許棠。

*

天明前囫圇睡了一兩個時辰的許棠,一睜眼就看到了屋子裏氤氳的熱氣。

她視線穿過熱氣騰騰的鍋灶,看到何雲錦對她微微一笑:「妹子醒啦,天才擦亮,填飽了肚子才好趕路,快來坐下。」

隔壁如雷的鼾聲響了一夜,到這時也還沒消停,昨晚受了驚嚇一直抽噎的小傢伙這會兒被放在一旁,亮晶晶的眼珠盯着她直轉溜。

她湊到鍋邊一看,肥實敦厚的雜糧饃饃在鍋里擠了一圈,正撲撲冒着熱氣,她這一夜驚魂,肚皮空空,沒忍住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何雲錦笑她:「我這日子,當家的也就只有吃我這一手飯的時候想不起來打人了。」她嘆一口氣,「哎不說了,你快嘗嘗。」

許棠擦了手,從鍋里下手直接抓了一個,尖著指頭撕開來,蓬勃的穀物香氣從鼻腔直鑽肺腑,勾起滿腔的饞蟲。咬一口嚼下去,每一處綿軟勁道的細微小孔都碾出更為濃郁的五穀香氣,口中泛起滿滿的甘甜。

她三下五除二吞完一個,眼巴巴又望了一眼鍋里,何雲錦撕了半個放涼的饃饃給口水都要拉絲的小傢伙,把許棠按在缺了角的桌邊。

滿滿一簸箕的饃饃端到眼前來,何雲錦又從另一個鍋灶里添了一碗稀粥遞給許棠:「慢慢吃,我去給你取一碗醬菜。」

稀粥熬得軟爛,還放了紅薯,紅薯的香氣與甜蜜混在黏糯順滑的米粒之間,一路從喉頭暖到心尖。

用菜頭切碎腌制的醬菜也上了桌,秘制的醬料摻了紅油,襯著粒粒分明的芝麻,還灑了炸脆的豌豆,入口鮮香爽脆,許棠就著一口氣又塞了兩個饃饃,連胃裏最後一絲縫隙也用紅薯粥填滿了。

臨走前,許棠硬是又往何雲錦的手裏塞了些碎銀子,然後提着何雲錦替她備的一兜子饃饃,一路迎著朝霞往慶安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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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級綠茶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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