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41章 第41章

屏風后,少女細細喘著氣,背過身去整理衣襟。

映在屏風上的身姿,像是梅枝隨風搖曳。

顧玄琢左手握一盞茶,卻遲遲未飲。

目光透過屏風,凝著那道輕顫的身影,下意識捻了捻指腹。

捫雪挼玉,指染余香。

「侯爺怎的還不走?」洛霏霏坐在屏風裏頭,明晃晃趕人。

天還沒黑呢,她是沒法子見人了。

襖裙上每一粒珠扣都已規規矩矩扣好,洛霏霏面頰上熱意卻難消減,心跳更是不受控。

最讓她羞恥的,不是顧玄琢大膽的舉動。

而是,她竟然不討厭他這樣輕狂。

一時間,她難以接受這般陌生的自己。

話音落下,她將耳尖貼上屏風,細細聽外頭的動靜。

卻只聽到一聲低笑,茶盞放在小几上,輕輕一聲響,隨即便是他輕緩從容的腳步聲。

不是往門扇方向去,而是朝她這邊來。

剛欲開口叫他別進來,便聽到顧玄琢道:「突然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須得問問霏霏。」

聞言,那趕人的話到嘴邊,又被洛霏霏咽回去。

想到什麼,她匆匆回身去藏東西,故作鎮定問:「什麼重要的事?」

說話間,顧玄琢已行至她身後,躬身握住她手腕,將她未來得及放下的東西抽出來。

她纖白玉指間攥著的,正是去金陵前,被她扣下的玄鐵扇。

「霏霏一直將它放在枕畔?」顧玄琢扣住她腰肢,將玄鐵扇搶在手中,志得意滿轉了轉,「日日睹物思人,卻不肯承認,口是心非的小娘子。」

被他拆穿,洛霏霏登時後悔不跌。

早知瞞不過他,她藏什麼?大大方方還給他不好么?

她也不知,自己方才怎的昏了頭。

伏在顧玄琢身前,竭力平復著心緒,她索性環住他,將嬌艷欲滴的芙蓉面,埋在他襟前。

不接他話茬,也不抬眸望他。

避開他視線,柔聲問:「什麼重要的事,這會子才想起來?」

顧玄琢撫了撫她微亂的髮髻,斟酌著措辭,故意作出輕鬆隨意的口吻應:「只是好奇,若你生父尚在人世,霏霏想不想認他?」

怎麼也沒想到,他說的重要的事,會是這個。

洛霏霏身形微僵,沉默未語,心間旖旎赧然頃刻消散。

即便他語氣再輕鬆,洛霏霏也猜到,他不會無緣無故問起這個。

除非,他已查到一些眉目。

「侯爺此行查到了什麼?」洛霏霏柔荑攥着他衣襟,眼神泄露一絲緊張。

「只是碰巧聽到一些事,與你的身世有關,不算好,也不算壞。」顧玄琢捏捏她側臉,淺淺彎唇寬慰,「別擔心,一切有我,你若想見他,我便去安排,若不想,便權當不知。」

聽起來,她的生父應當不是無名小卒。

阿娘說她生父死在戰場,會不會是騙她的?只是不想她去找?

細細想想,這些年,每當她問起生父,阿娘總會說一些她不太能聽懂的話。

當時不解其意,此刻想起來,洛霏霏想到一種可能。

阿娘知道她生父尚在人世,可阿娘有意與過去斷絕,才沒向她提起任何關於生父或是外祖家的事。

「不必見了。」洛霏霏輕輕搖頭,「我有阿娘便好。」

生父在人世,阿娘卻不願回頭,必是生父待她阿娘不好。

這樣的生父,她情願不知道他的存在。

「好。」顧玄琢將她擁入懷中,掌心輕輕拍着她背心,笨拙地哄,「我們不見。」

皇帝的情況一日比一日差,齊太妃一黨勢力卻漸盛。

凡事投靠她的蕭虎黨羽,皆被她以為皇帝祈福之名赦免,連反賊沈牧也向其投誠,「僥倖」逃脫一死。

這一日,皇帝趁短暫清醒之時,提筆擬下兩份遺詔,交給最親信的總管太監孫公公。

京城的冬日格外冷,蓮檐下掛着晶瑩的冰凌,在皇宮琉璃瓦下閃著刺目的光,似隨時會落下來的利劍。

宮裏宮外的氣氛,一日比一日緊張。

洛仁和秦梨不日便要入京,再住在梅苑便不像話了。

好在,洛景霖在工部已有志同道合的友人,沒通過顧玄琢,也迅速租到一處三進的宅子。

在洛霏霏隨洛景霖搬出梅苑,安頓在榆錢巷的第二日,弛星匆匆送來一批古玩字畫,並叮囑她,這兩日緊閉門戶。

洛霏霏預感到什麼,也盯着哥哥,不叫他出門。

果然,隔天將近日暮時,顧玄琢著一襲緋袍而來,當着洛景霖的面,將她擁入懷中。

隔得近,洛霏霏才聞到他身上血腥氣。

「發生了何事?」她小心翼翼問。

「皇帝駕崩了。」顧玄琢疲憊得將下頜抵在她肩頭,「齊太妃、六皇子一黨,盡數伏誅。」

「咳咳。」一陣輕咳,打斷洛霏霏想問的話。

洛景霖清清嗓子后,上前扣住顧玄琢肩膀,故作嫌棄道:「一身殺氣,別熏着我妹妹。」

宮裏還有許多事等著善後,顧玄琢沒多留,去外院書房歇了小半個時辰,便又入宮去。

倒是弛星,被他留下來。

問過弛星,洛霏霏方知,這兩日發生過怎樣的腥風血雨。

皇帝駕崩一日,齊太妃等人卻秘不發喪,甚至將知曉事情的太醫扣在紫宸宮偏殿。

六皇子從密道入宮,讓秉筆太監擬假遺詔,傳位於他。

顧玄琢與劉太醫早有約定,若過了時辰未傳消息,便是情況不好。

是以,他很快洞察陰謀,稟報四皇子,欲入宮清君側。

禁宮被齊太妃一黨把持,幸而顧玄琢安排了沈牧這顆棋子,才免去血流成河的局面。

六皇子大勢已去,孫公公才悄悄燒了那份傳位給六皇子的詔書,將剩下的一份密詔呈在人前。

洛霏霏沒想到,顧玄琢竟連沈牧也算計到了。

會不會,早在何紹梁被貶去贛南之前,他心中便已有謀算?

新舊交替,又趕上年末,京城各衙門都忙得腳不沾地。

別說見顧玄琢,洛霏霏連爹爹也沒說上幾句話。

洛仁一入京便去太常寺補缺,忙於祭典、陵寢諸事。

待諸事落定,已至小年。

喻捕頭半生都在洛大人手底下辦差,此番入京,他特意辭去金陵的差事,護送洛大人一家入京。

來年準備找找門路,去順天府或是刑部大牢謀份差事。

暫時沒找到住處,兩家便在擠在一個宅子裏。

小小的院子,眾人說說笑笑,親自動手做小年飯,溫馨又熱鬧,像是又回到贛南太平的時候。

黑沉沉的天幕上,無數輕盈的雪絮灑下來。

洛霏霏擎一柄油紙傘,踏着薄薄積雪,抄近路往梅花巷去。

蘇嬤嬤待她極好,她想接蘇嬤嬤一道來過小年。

榆錢巷離梅花巷不遠,身上剛走熱乎,便到了。

聽到她的來意,蘇嬤嬤臉上滿是欣慰的笑。

回榆錢巷的路上,蘇嬤嬤向她打聽她們過小年的習俗,也熱情地說起京城習俗。

洛霏霏含笑聽着,時不時插一句嘴,多數時候是蘇嬤嬤在說。

聽到蘇嬤嬤說起顧玄琢的舊事,她唇角笑意漸深。

白日裏,顧家和侯府都送了節禮來,阿娘也準備了回禮,她則將親手繡的香囊也藏在回禮中,讓人送去侯府。

也不知,顧玄琢會不會看到那香囊,能不能猜着是她繡的?

這會子,他應當是在宮裏赴宴。

皇帝新喪,一應宴飲從簡,免去絲竹笙樂,只請了親信之臣入宮。

四皇子為表孝心,特意將登基大典定在來年初一。

隔着屋宇,聽不見長街那邊的動靜,聽說往常臘八便開的燈會,改到初一再開。

胡思亂想間,已到了宅門外。

洛霏霏請蘇嬤嬤先進去,自己則在門檻內收油紙傘。

傘骨收起,抖了抖雪,她剛欲抬腳往裏走,卻聽到門外一聲焦急又熟悉的聲音:「洛大哥,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叫人看到不好。」

聞言,洛霏霏腳步一滯,藏在門縫內,悄悄往外看。

正好看到哥哥背着萍娘,萍娘掙扎著要下來,哥哥卻說:「你腳扭了,大夫都說不能下地,你怎麼自己走?再說,你與霏霏一起長大,便也是我妹妹,我怎麼不能背你了?」

門口風燈搖曳,將萍娘的臉映得泛紅。

「那不一樣的。」萍娘訥訥應。

眼見着哥哥已要邁上石階,洛霏霏捂著唇瓣,趕忙輕手輕腳逃開。

膳廳中,阿娘和喻嬸子正在擺膳,見她進來,笑道:「等你爹把魚煎好,便能動箸了。」

洛霏霏四下望望,佯裝疑惑:「哥哥和萍娘呢?」

「出去打酒了。」喻嬸子應,「本來說好上午我去打酒的,忙忘了,剛想起來。原是叫萍娘去打,景霖說天黑路滑,他去打酒,萍娘說不礙事,兩個人救都去了……」

忽而,喻嬸子望着庭院中的一雙人影,噼里啪啦的話戛然而止。

秦梨也愣了愣,率先反應過來,上前問:「萍娘這是怎麼了?」

「扭了腳,看過大夫,抹過葯了,不讓沾地,我就給背回來了。」洛景霖大大咧咧解釋著,彷彿真沒當回事。

喻嬸子反應過來,也過去扶萍娘一把,嘴裏連聲道謝。

酒沒打回來,少了一分舊趣。

可有蘇嬤嬤在,一餐飯仍是吃得熱熱鬧鬧。

只不過,除了洛景霖外,余者的神情都多了從前沒有的古怪意味。

夜裏,洛霏霏特意與萍娘擠在一起睡,含笑問她:「萍娘,若我哥喜歡你,你願不願意嫁他?」

從前也想過,若萍娘到京城嫁給何紹梁,她們便不能時常見到了。

沒想到,發生這麼多事以後,哥哥與萍娘竟然……

洛霏霏真心希望萍娘做她嫂子。

「你誤會了,洛大哥只是性子古板,不肯違逆大夫的話才背我,他說拿我當妹妹看的,並非男女之情。」萍娘望着帳頂,不敢看她,紅著臉解釋。

「古板?」洛霏霏愕然,莫非她理解錯了,其實萍娘對哥哥無意?

正自我懷疑之時,萍娘忽而慌了,望着她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洛大哥他很好,只是我……」

她覺得自己配不上。

畢竟爹爹官職比洛大人低得多,大家又彼此知根知底,洛景霖知道她與何紹梁定過親。

「你怎麼了?你若瞧得上他,是他的福氣。」洛霏霏拉了拉萍娘的胳膊,「你聽我哥胡說呢,長這麼大,你見他背過旁的女子嗎?十歲以後,他連我都沒背過。」

登時,萍娘腦中嗡嗡作響,想到回來時,她伏在洛景霖背上的情形,羞得不能自已。

「霏霏,你快別說了。」萍娘作勢捂她的嘴,被洛霏霏避開。

兩人說說笑笑一通,漸漸睡熟。

翌日一早,洛霏霏先醒來,便披上厚厚的棉氅,回隔壁自己屋裏去更衣梳洗。

走到屏風后,解下棉氅,搭在旁邊的木架上。

她從窄窄的衣櫥中尋出一身襖裙,放到榻邊,側身拉開寢衣系帶。

忽而,她動作頓住。

稍稍傾身,從軟帳垂攏的罅隙間往裏看。

剛湊近些許,沒等看清,便被一條長臂撈入帳中。

鋪天蓋地的帶着細微酒香的吻,落在她頰邊、頸側。

在她氣息漸沉時,封住她的唇。

「霏霏竟一夜未歸,叫我好等。」顧玄琢薄唇貼着她耳畔,低低控訴。

他昨夜便來了么?在她綉榻中等了一宿?

洛霏霏側眸望望他,卻見他神采奕奕,眉眼間並無一絲倦色。

哪裏是等她,這廝分明是霸佔了她寢屋一宿。

顧家、侯府、梅苑,哪裏他去不得?偏偏來占她窄窄的綉榻。

「正好今日休沐,侯爺不妨回侯府補眠。」洛霏霏推開他,攏起微散的衣襟。

「若我偏不呢?」顧玄琢長指握在她肩頭,率性不羈問。

忽而,房門被叩響,阿娘推門進來問:「霏霏,可起身了?早膳想吃豚骨面還是肉羹?娘給你做。」

說話間,人已行至屏風外。

洛霏霏慌忙捂住顧玄琢的唇,拉了拉軟帳,急急應:「想吃娘煮的面,多加些肉絲。」

「你慌什麼?」秦梨一臉狐疑。

「沒……沒什麼。」洛霏霏急得脊背沁出細汗,竭力控制着語氣應,「正更衣呢,阿娘別進來。」

原來是這樣,秦梨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娘不進去,都要嫁人了,確實是長大了。」

待人走出去,洛霏霏狠狠鬆了一口氣,對顧玄琢怒目而視,沉聲斥:「侯爺快回去,莫要鬧了。」

顧玄琢曲起一條腿,有恃無恐道:「要嫁人了,還喚侯爺么?」

「玉郎。」洛霏霏急着讓他走,想着法子為他順毛。

見他不動,她甚至主動貼了貼他微揚的唇。

顧玄琢卻不為所動,甚至握着她的手,往他腰間牽引。

莫非,還要她為他寬衣解帶,他才肯罷休?!

洛霏霏慌了,又羞又急低斥:「顧玄琢,你別太過分!」

「我哪裏過分了?」顧玄琢莞爾,將她縴手按在他腰間,「不過是想叫你看看這個,霏霏在胡思亂想什麼?」

指尖的觸感有些熟悉,洛霏霏垂眸望去,卻見她指尖觸及的,赫然是她親手做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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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正文完結,晚上九點發吧,是個肥章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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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情侯爺被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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