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第 1 章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宋國都城建康京,溫軟靡靡。淮水上畫舫如梭,岸邊浣紗女們言笑晏晏。長干里,俊朗的郎君手搖摺扇,步履輕盈,安安閑閑走過,結伴而行的嬌俏女郎嬉笑着一塊兒進了一家飾行,出來時各有收穫。

地處江南,物產豐富,建康京的氣質與宋國皇族相得益彰,膏梁錦繡,紙醉金迷。

乍一看,彷彿盛世景象。

皇城往東出建春門,走建春大街過了青溪,便是許多宋國皇族高門落府的幾大里坊,安樂巷安樂里西南一座六進宅子,是成國公府。

成國公的爵位是開國武帝封的,世襲罔替,到如今的成國公駱廣之已經是第三代。

傳聞初代成國公隨武帝滅南楚、後燕等國時,搜颳了楚、燕的皇宮,家中的金銀珠寶能堆成小山。

這傳聞不知真假,不過成國公府屋頂上的琉璃瓦都比別人家的要精緻是不爭的事實,其府中如何豪奢可見一斑。

「母親,非是我要苛待妯娌,前年大嫂說雁娘年歲漸長該有自己的院子,可咱們府里就這麼大地方,住了這麼多人,動哪裏都不合適,實在沒辦法我才把四叔的院子給改了。」

「二娣,說話要憑良心,那院子你是為我雁娘改的?你分明是為了你家珺娘和珮娘改的。那院子你們二房佔了大半,我的雁娘和三房的茹娘芷娘擠在一起住都住不開。現在四娣帶喬娘回來沒地兒可住,你倒是怪上我了,你要不要臉!」

「大嫂,前年是不是你說雁娘要學着掌家,得有自己的院子。那家中那麼多女郎,總不能只顧著雁娘,不管其他人吧。再說了,四叔一家去了兗州這麼多年都沒回來,也不在父親母親跟前敬孝……母親,當初這事我請示過您,您也是同意的呀。」

「二娣,你這是又怪到母親頭上了?」

「大嫂!此等誅心之言怎可輕易出口,你是在挖我的心。這一大家子裏裏外外的生計都得我操持,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大嫂你清清閑閑卻還說這種話,我……我……」

「你既然覺得苦,就放手讓別人做啊!」

「我就知道大嫂對我掌家一直有意見。但大哥去了好些年,大嫂還掌著府里中饋,別人會怎麼看咱們家,這高門士族豈能沒規沒矩,咱們家的臉可還往哪兒擱。」

「姜氏你……」

「夠了!!!」成國公夫人胡元玉猛地將手邊茶盞掃到地上,瓷片碎裂的脆響讓兩個兒媳噤若寒蟬。

從進門就垂著頭裝不在的三房胡氏抖了一下,頭垂得更低,看起來像是恨不能挖條地道逃走。

「你們一個個像什麼樣子!沒規沒矩!」胡元玉指指大房的姚氏,又指指二房的姜氏,皺眉說:「那院子改了就改了,總歸老四家的出了正月便要回兗州,就讓她們母女二人住嘉賓院吧。」

嘉賓院是成國公府的客院,落在前堂不說,裏頭還住了幾個駱廣之請來的門客。

讓四房母女住那兒?成國公府還沒有分家就讓庶房回京住客院,這就是高門士族的規矩?

然胡元玉一錘定音,三個兒媳不能也不敢反對,持中饋的二房姜氏還高呼「母親英明」,反正別叫她擔這個苛待妯娌的名聲就行。

大房姚氏也熄火,她只是反感小人得志的二房罷了,二房贊成的她就會反對,若非她的夫君意外墜馬身故,這成國公府世子怎麼也輪不到二房。

三房子是庶出,嫁進來的胡氏是主母胡元玉娘家的庶出女,性格懦弱,在府中對着僕婦都不敢大聲說話,又怎會對四房被苛待去住客院發表意見。

事情定了下來,姜氏出了婆母住的如意院就叫人去收拾嘉賓院的廂房。

姚氏嫌惡地斜了姜氏一眼,回自己住的靜塵堂。

跟着姚氏陪嫁來的喜翠低聲說:「真讓四房娘子回來住客院?這事兒傳出去可好說不好聽吶。」

姚瑩撇著嘴角說:「好不好聽,總歸旁人也說不着我頭上來。說也只會說成國公夫人苛待庶子,成國公世子夫人不睦妯娌,我算什麼。」

喜翠扶著姚瑩,小心邁過門檻。

「外人看着這成國公府光鮮亮麗,內里早就爛透了。」姚瑩的嘴角拉成一個刻薄的弧度,輕哼:「當初二房捲入挪用建行宮銀子的案子,府里為了把他撈出來都快賣宅子了,這成國公府還能維持如今的模樣,那都是叫四房娶了吳興鹽商林家的女兒。他們倒好,用着林家每年孝敬來的大筆銀子,還要苛待林家的女兒,真是噁心透了。」

「大娘子,林家說到底只是個下九流的商賈人家。」喜翠道,別說高門士族看不上商賈,就是平頭良民也看不上。

姚瑩拂開前頭的葉子落沒了的樹枝,揚起下巴,嫌惡之情盡顯:「所以才說這成國公府爛透了。為了銀子,什麼香的臭的都不管了,連商賈之女也娶進門來,還算什麼高門士族,臉面都不要了。」

回到了靜塵堂,喜翠叫侍女端來暖湯,好叫姚瑩暖暖身子,往炭盆里添了幾塊上好的銀霜炭,邊忙活邊與姚瑩說話湊趣:「奴婢聽聞,四房的七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女郎,天生神力,千鈞之鼎都能舉起來,聽起來好生誇張,也不知真假。」

「傳聞嘛,總是會越傳越離譜,聽說力氣大倒是真的。」姚瑩情緒淡淡,對四房的事情不太感興趣,「不過,喬娘那孩子才四五歲就敢殺人,膽子也是很大。」

「才四五歲就殺人?」喜翠驚呼。

姚瑩微一頷首,看喜翠滿臉好奇,便說了:「我也是聽了一嘴公公跟門客張先生說話。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東魏一股流民犯兗州,那孩子在外頭玩耍,被一小伙流民撞上,用石頭把那伙流民都砸死了。東魏說是流民,實際上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因這事,那孩子在陛下跟前都是掛了名的。」

喜翠道:「那七姑娘這算是因禍得福了。」

姚瑩語氣淡淡:「是福是禍誰能就此定論。」

喜翠從九歲上就伺候姚瑩,聽這語氣就明白她又是為大爺早逝而鬱郁。

成國公府與平國公府聯姻,成國公世子娶了平國公的嫡長女,十里紅妝出嫁一時為建康京的美談,當年多少人羨慕姚瑩,現在又還有多少人能記得姚瑩這個曾經的成國公世子夫人。

喜翠想安慰姚瑩,可是再多的話語在如今這般糟糕境況下都是蒼白無力的。

「阿娘。」伴隨着清脆的呼喚聲,一名豆蔻年華的少女小跑着進來,在姚瑩面前轉了一圈,「阿娘,舅母送我的頭花,好看嗎?」

姚瑩的注意力被女兒轉移,神情不再鬱郁,喜翠鬆了一口氣,湊趣地誇駱鳴雁:「咱們大姑娘靈氣,戴什麼都好看。」

駱鳴雁笑得花兒似的。

「又去你外祖家訛東西去了,不像話。」姚瑩極寵自己這唯一的孩子,語氣嗔怪,卻沒多少指責之意。

「是舅母給我的,怎麼就是我訛的,阿娘這話我可不愛聽。」駱鳴雁嬌俏地跺了跺腳。

「你呀。」姚瑩一副拿女兒沒辦法的樣子,虛點了點,就不再說什麼了。

駱鳴雁走到姚瑩身邊坐下,抱着母親的手臂撒嬌,說:「阿娘,我今天聽書表哥說,四房的七妹妹力大如牛,長得也像頭牛,是真的嗎?哪有人會長得像頭牛呀?!」

「別聽姚書胡說八道,哪有人會長得像頭牛。」姚瑩不悅,很看不上娘家那些個庶出的兄弟子侄,「你同你載表哥、清表姐一道耍便可,少搭理那些不知所謂的。」

「哦。」駱鳴雁悶悶應了一聲,可她覺得書表哥比載表哥有趣多了,載表哥就只會說教。

姚瑩不想看女兒不高興,便道:「再過得兩日,你四嬸就該到了,到時你自己看看,你七妹妹是不是長得像頭牛。」

「嗯。」駱鳴雁又高興了起來,「七妹妹的乳名叫鐵牛,我覺得她肯定也長得像頭牛,要不四叔怎會給她取這麼個乳名。我還沒見過長得像牛的女郎哩,等七妹妹來了我可得好生看看。」

「你呀,再過得兩年就該嫁人了,還這長不大的模樣,以後被婆家嫌棄了可怎麼是好。」姚瑩說着憂慮的話,心裏並不如何憂慮,並不覺得自己的女兒不好。

駱鳴雁很有自信:「阿娘不用擔心,等我嫁人了就長大了,我可是成國公府長房嫡長女,沒人敢嫌棄我。」

「你呀。」

母女二人親親熱熱說話,喜翠放下心,便去府里大廚房去叫些點心送來。

從大廚房出來,她就看到二房管事侍女春雨領着幾個小廝從西角門進來,每個小廝手上都提了些零碎的東西。

「喲,什麼東西需要你春雨親自去採買。」喜翠攔在了春雨面前,瞟了小廝手上的東西,「瞧著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你們二房什麼時候簡樸起來了,不是你們的風格啊。」

「我們二房的事,用不着你們大房操心。」春雨翻了個白眼,「哪兒能跟你們大房的窮奢極侈比,你們大房娘子那日子過得,比宮裏的娘娘還豪奢,這滿建康上下,誰比得過你們大房娘子啊。」

喜翠也翻了個白眼:「笑話,我剛才去大廚房,灶上燉的金絲燕可是你們二房娘子要吃的,這府里除了夫人,就你們二房天天要吃金絲燕,我們大房想吃還得自己出銀子。你們二房買這些糙物,假模假式地給誰看,當別人都沒眼睛呢。」

「喜翠姐姐,這些是為嘉賓院採買的。」一個看着十二三的小廝忽然插話,被春雨瞪了一眼。

喜翠一愣,嘉賓院裏住着的幾個門客往常有東西也是叫前院採買,絕不會安排後院的辦,亂了規矩可是會被人恥笑的。

如今嘉賓院需要叫後院採買的,只有即將回京拜見舅姑的四房娘子。

喜翠看着小廝手上提着的糙物,對二房不恥。

「春雨,不是我說你,你在府里伺候這麼多年了,也有些臉面,該勸的還是要多勸勸二房娘子,沒得讓府里被外人看笑話。」喜翠嘖嘖兩聲:「四爺雖說是庶出,可他是六品昭武校尉,是靠實打實的軍功升上去的。四房難得回京,你們二房就這麼苛待人,四爺知道了怕是不會高興。」

春雨黑著臉嗆聲:「我們二房辦事,用得着你們大房指手畫腳么。這府里的事該怎麼辦,總歸是世子夫人做主,大房娘子看着就好。」

「世子夫人做主?」喜翠呵呵一聲:「你們二房不把大房放在眼裏便罷了,現在連夫人都敢不放在眼裏,這府里什麼時候兒媳能越過婆母去了。」

「你……」春雨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色厲內荏道:「在說四房,你扯什麼夫人,這府里自然是國公爺和夫人最尊貴。」

喜翠笑了:「行,你要說四房,那我可就好好跟你說說。四房娘子娘家每年送來的節禮沒有十萬兩銀子也有九萬九,你們就給四房用這些雜役都不用的玩意兒,這說出去可是丟咱們府里的臉。二房娘子也忒小氣了些。」

「你——」

喜翠捂著嘴呵呵一笑,欣賞完春雨的氣急敗壞,扭著腰走了。

二房做事不地道,可就別怪旁人上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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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力降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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