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流淚者

隨着霧中人影漸漸清晰，每個人的臉也漸漸分明了。

每個人臉上都掛着長長的淚痕，不少人臉本來都是髒的，所以淚痕在蒙灰的臉上，拉出一條條黑色的豎條。

「調查局北方的人……不是都死了嗎？」楊茜說。

「是的，這些人都死了！」李辛毅猛的一掄方向盤，六輪車直接一個原地調頭，猛踏油門，向反方向開去。

「追上來了！」巨槍少女叫道。

車一開動，那些流淚的死人就立刻開始狂奔。

令人吃驚的是，他們竟然能跑得跟車一樣快。

一邊跑，一邊還在流淚，就好像一群冤死鬼在追債主一樣。

「明明手裏有槍，它它卻只是追趕，……」楊茜察覺到什麼，

「這些人生前是調查局的！它們知道這車是防彈的！」李辛毅說

巨槍少女急得直叫：「再快點！踩油門啊！怎麼開車的……」

「開不快……」

這輛車定位是全地形行駛，原本速度就不快，後面還掛了一節拖車，關鍵是，在霧中電子系統限了速，開足了也就80碼左右。

如果關掉電子限速，現在手動駕駛根本沒法開，因為前面大霧，什麼也看不清。

追趕的死人們並沒有聚成一團，一邊追一邊慢慢的分散開來，

突然，前方白霧中竄出一個黑影來。

「是個人！」楊茜驚叫道。

來不及躲閃，那個人結結實實的撞到了擋風玻璃上。砰的一聲大響。

那是一張佈滿屍斑、不停的流淚的臉，這個人就這麼貼在擋風玻璃上。

少女和胖子這些人都尖聲大叫。

不過李辛毅和楊茜還好，李辛毅晃動方向盤，試圖把那人從玻璃上晃下去。

不過，擋風玻璃上那人雖然死了，卻還在動。

他突然抓住了自己胸口，往左右一撕，就把胸口撕了開來。只見裏面飛濺出來的不是血，而是黑紅色的漿汁，

然後那屍首往體內一掏，就把兩片肺葉掏了出來。

「狗日的！屍變可以，不要弄髒我的車好吧！」楊茜大叫

李辛毅卻看得分明，「那不是他的肺！」

話音剛落，屍體把兩片肺啪的貼到了引擎蓋上。

那兩片肺冒出一連串的滋滋聲，像是電波又像是電器斷路的聲音。接着，轟的一聲，汽車熄火了。

那「肺」其實是一種影響汽車點火的裝置。

「草！」楊茜大罵道。

眉清目秀的楊茜都不會說話了，反來複去就是這個字。

就在車速放慢的一瞬間，後面的屍體全部圍了上來，頓時汽車四面全是殭屍。

「準備開火！」李辛毅對楊茜說。

他立刻站了起來，抓起一面盾牌。

「這特么覆蓋不到啊……」楊茜說。

外面的屍體，個個都站在槍口範圍之外。這車槍口不能360度轉的。

李辛毅怕這些屍體接下來會弄壞車輛，這輛車可是現在他們安身立命的傢伙。

他掀開車頂，就準備出艙。

可剛一開門，就有七八隻手伸了過來。兩隻長滿屍斑的手緊緊的抓住了車門，似乎它們是想往裏鑽

突然，一條耀眼的，長長的、圓弧形的電光劃過。

李辛毅進行了一次大範圍的放電。電光中，那些傢伙全都噼噼啪啪作響，從車身上跌了下去。

李辛毅順勢關死了車門。手持盾牌跳出車。

屍體們很快又爬了起來。

「來啊，來啊！」李辛毅跑到車的前方，朝這些屍體招手。

所有屍體都刷的舉起了槍。

當它們面對的不是防彈車體，而是活人時，是知道用武器的。

看來它們雖然死了，戰鬥本能都還在。

李辛毅手持盾牌，開始跑動起來。那些屍體達達達達……一連串的槍響，一邊射擊，一邊試圖繞到他的盾牌側面攻擊他。

不到半分鐘時間，屍體都被引到了車前方。

李辛毅對通話器喊道，「現在可以射擊了！」

他的雙腿下突然彈出螳螂義肢，猛的一躍，高高跳離地面。

車載機槍響了。

車載機槍都是大口徑子彈，其威力與手持槍不可同日而語。

現在的機槍已經不是憑感覺射擊了，在智能演演算法的加持下，自動瞄準跟蹤，精準度大大增強。

一通掃射之下，那些屍體紛紛分崩離析。身體都碎成了若干塊。

那種大口徑子彈，一但打中身體，就算是金屬身體，也一樣給你炸開。

不到半分鐘，屍體們被搞定。

等到地面撒了一地屍塊后，李辛毅從高處輕輕躍下，

他來到一具屍首前。抓住屍身用力一扯，那體腔內立刻迸出一股黑漿，

軀體被扯了開來。

只見那屍身內並無內臟，全是大團的黑線纜，

線纜粗細不一，像觸手又像是蛆蟲，甚至還在緩緩遊動。

「他們都被改造成了機械修士。」

李辛毅說。

「這種改造與夜海市的大為不同。這種形式還是第一次看到。」

突然李辛毅在「內臟」中看到什麼，他用手伸進那堆蠕動之物里，往外一掏。

掏出一塊小銀牌來。

李辛毅很熟悉這東西，

士兵的身份牌。正面有編號、名字，反面是個二維碼，..

收屍人只要一掃，就能查看此人信息，並完成「此人陣亡」的登記。

李辛毅翻到正面，正查看死者的姓名，突然，地上那具屍體發出了聲音，

「我是盧作林，87年參軍，96年加入調查局，曾任職第6縱隊、第110特別行動隊、北方特徵百人隊……」

李辛毅吃驚的看着地上那屍首，

它只有半具殘骸，腦袋也不全，明明死了一個月了，但他仍然在不停的說話，發出聲音。

屍首臉上毫無表情，因為他臉都爛掉了，

屍體還在說：「我的家庭住址是夜海市洋嶺大道878弄嶺櫖公寓……

「我有一個10歲的女兒，離異。女兒寄宿在爺爺奶奶家，」

「請轉告我的女兒，一定要堅持自己的夢想，她很聰明，一定能考上清華大學……」

李辛毅掏出槍，對着那人腦袋砰的來了一槍，漿汁四濺。

忍着噁心，李辛毅翻了一下他的腦殼裏面，果然找到一根類似小紅花的東西，他對那東西又補了一槍。

屍體終於沒聲音了。

另一具殘屍旁，當李辛毅撕開胸膛，果然也找到了小銀牌。

這是改造它們的時候放進去的？目的是什麼？李辛毅心想。

當他拿出銀牌，那具屍體也說話了，同樣是面無表情，嘴巴機械的動着，

「我是蔣方近，97年加入調查局，剛剛升任小隊長，

「我沒有結婚，只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孩，請不要告訴她我的死訊……」

「一定要幫我辦撫恤金，我媽媽需要看病和生活，這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事……」

李辛毅手裏捏著兩塊銀牌，覺得手有些輕微的抖。

他舉起槍，砰砰，把這傢伙的腦瓜和小紅花也崩了。

可是沒想到，身邊別的屍體，一個接一個，都開始說話了，

只見一地的屍體碎塊，喃喃的、機械的，說個不停：

「我是許江，我來自夜海市周邊的三線小城，我一直嚮往大城市……」

「我是童小年，我有一條寵物狗，……」

「我是方海平，我有一個行動不便的弟弟……」

屍體不停的流着淚，每個人都面無表情，他們不停的說着，講述著自己的故事，聲音交叉在一起，此起彼伏，……

楊茜坐在車裏，都驚得捂住了嘴。

每具屍體都在訴說，迫不及待的訴說，講著自己的故事，還有他們未完成的心愿。

「我還有一封信，請一定要幫我寄出去……」

「把我存下的那筆錢給我的姐姐，她就快要結婚了……」

「讓媽媽不要為我難過，年邁的奶奶要是問起我，就這樣告訴她……」

楊茜大叫：「李辛毅，這是怎麼回事！」

李辛毅雙眼發直，他緩緩轉動身體，看着屍塊們。

「祂，祂把名字還給了他們。」李辛毅說。

楊茜快抓狂了。「為什麼？神明為什麼這樣做？」

「因為……」

「他們一但有了名字，就不再是屍變，不再是改裝的機器，

「不再是可以被毫無情緒屠殺殆盡的「東西」……他們變成了人，變成了曾經的同袍，他們……活了！」

楊茜用手捂住了額頭，

她不是很清楚這個邏輯究竟算什麼，但現在，她終於知道了和神明接觸，是什麼樣的一種經歷。

「把這些，都錄下來。」李辛毅說，

他看着手裏的銀牌，「把信息和這些，都轉交給調查局，他們會處理的……」

突然，楊茜尖叫道。「李辛毅！小心！」

李辛毅猛然回頭。

身後有一個高大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