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往事

蕭長青走了。雖然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的他步履稱不上靈便但他走的很堅決。每一步都是想好了，踩到了實處的。

他不會回頭了。

這是自己最看重，最愛的兒子。這些年，自己不知道有多少個午夜夢回之時驚出一身冷汗望著這深宮後悔當日瘋狂的舉動。

這是他身為一個帝王最無法釋懷的事情。

他不該強迫年僅五歲的孩子親眼看著母親的慘狀。

年輕時只圖一時暢快，根本不知道這根刺扎進了兒子的心裡同時也藏進了自己心裡。

到了這個年紀，這根刺才漸漸顯露出它的威力來。

尤其是看著當年被他殘忍對待的孩子如今靠著自己活了下來，長大成人到了他眼前，這刺便時時刻刻的刺痛著他的心。

「陛下。」高林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將軍已經走了。」

是的，他已經走了，已經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皇帝陛下面如死灰，緩緩回神突然朝碧霄殿門口轉了過去。

一步邁上台階，他疲憊的揮了揮手：

「讓他們都走吧。」

他指的是跟著的這些侍衛。

自從行刺事件發生之後，哪怕在這宮裡，他帶的侍衛也比平日多了一倍。

高林明白皇帝這是不想讓人打擾，卻又不敢真把侍衛遣散了，便叫那些人退遠了些。

皇帝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了這間他每年都叮囑人精心養護，自己卻從來沒踏進來一步的宮殿。

進了這個大門，望著眼前的一切，時光彷彿突然被扯回到了當年。

剎那間，無數個畫面湧進了他的腦海。

「來啊，你來追我啊，你跑的可真慢，還是個大男人呢，連我這小女人都抓不著。」

「你瞧，卿兒這模樣長得多像您啊……不不不還是像我多些，我生的呢。」

「陛下，我沒有，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對不起鳳玥的事情。」

「我多傻呀，以為帝王也有真心，好吧，就這樣算了吧。若有來世，我只願從未遇見過你。」

「晴兒。」

皇帝輕喃一聲，老淚縱橫走到正殿門口突然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高林嚇的一哆嗦，下意識的伸手，剛要碰到皇帝的胳膊時他又停下了。

想了想，他終究還是把那手又收了回來。

皇帝淚眼朦朧的看著那扇敞開的門，終究不敢往裡面再邁一步。

他在那至尊的寶座上坐了三十年，從登上寶座開始，只上跪過天，下跪過地，今天是第一次跪這個女人。

這個曾經真心愛過他，為他生育過孩子，他也曾經真心愛過，卻又辜負了的女人。

孩子說得對，當年真相如何，這麼多年了他真沒想明白嗎？

不是。

他想明白了，或者說他回過味來了，他知道他錯了。

那樣的女子怎麼會與他人苟合，出賣朝廷呢？

她來自鳳玥西南邊境的一個附屬國，是一國公主，他微服巡查的時候遇見的她。那時候他剛登上大位沒幾年，先前的政敵還有不少餘孽，那些人趁著他巡查時刺殺他，他受了傷被她救了。

後來她照顧他，他們相愛了。他傷愈歸朝之後就把她接回了宮。

他是天朝，她是附屬國的公主，他們兩個在一起更有利於她的國家對他的朝廷忠誠，也有利於她那個小國家的平穩安定。

這是一件好事，他們在一起也過了幾年甜蜜的日子，還生了兒子。

那孩子從小天資過人，比他的皇兄當時皇後生的長子不知道強多少倍。他因為實在愛她也實在愛這個孩子就想打破那個立長立嫡的規矩，想封他做太子。

可還沒等到他把這個想法變成現實，那年冬天就出事了。

她的國家派人來朝賀，來的正好是她的師兄。那個男人，那年他在西南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他還只是軍中一個副將，再見面他已經是她父親手下的大將軍了。

他來朝賀自然要私下再見見他們的公主，他的師妹。這是無可厚非的事。

可是誰知道，那一天晚上，當自己來到碧霄殿的時候，卻看見，看見……那兩個人在床上抱在床上……

那時候自己滿心滿眼都是她，雖然只能給她貴妃的封號，可在自己心裡是把她當成了妻子的。

他惱火至極衝進去想都沒想一劍賜死了那個還在床上睡著的男人。

他本來也想一劍殺了她，可那劍落在她心口上時他終究還是沒下去手。

最後他把劍一扔叫人把她關了起來。

他回到自己的寢殿砸爛了一殿的東西，火氣還沒消除半點，皇后帶著人來了。

皇后說驚聞宮裡出了這種醜事，她這個當皇后的不能不管，所以派人審了她，又派人搜了碧霄殿，搜出了不少她與那個男子往來的信件和信物。

他看著那些信件，看著那些字裡行間的思念，妒火不可遏制的在心間燃燒。

最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她在信里說讓那個男人在國內勵精圖治好好準備，將來她可以跟他裡應外合推翻鳳玥自己做天朝。

那時候，那個男人是皇帝，她便是他的女人！

那一行行熟悉的字體逼瘋了他。他怒不可遏的衝到了天牢。

彼時那個在床上還一臉醉眼迷離的女人已經清醒了。他把那一堆信件摔在她面前，她只說不是她寫的，也不知道從哪來的，當他提及她跟那個男人滾一床的時候，她也只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什麼都不知道，可當她得知那個男人已經被他一劍了結了的時候，她就瘋了。

瘋了一樣的痛罵他忘恩負義，罵他瞎了狗眼偏聽偏信草菅人命。

她為那個男人頂撞他這個皇帝，為那個男人痛徹心扉的哭泣。

看到她如此，他也瘋了，氣瘋了，嫉妒瘋了，所有的理智都被這怒火燃燒殆盡了。

他當下就下令讓她跟著那個男人一起去死，還要用一種最難堪最痛苦的死法。甚至，他知道她最愛他們的兒子，他就把兒子帶過來讓她看著，讓她看著她這個母親給兒子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那天的事，他其實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那種憤怒的感覺，只記得過了很久有人跟他稟報行刑結束了。再就是過了兩天，御醫跟他說他的兒子沒看完那行刑就昏過去了，兩天兩夜都沒醒。

那時候，他心如死灰，自己也是恍恍惚惚的，便沒多管。

直到一個月後，兒子的寢殿燃起了一把大火，火滅之後宮人告訴他，裡面找到了幾具屍體，其中就有一具孩子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