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考核

淡紅光芒褪去，陸青遙睜開眼睛，抬頭望向眼前的高大建築，這大概就是虛老師說的臨時宿舍。

陸青遙走近，在入口出示他因為「比較特殊」換過一遍又換回去的准考證后，被守門的師哥帶去了房間。

「以後要早點回宿舍哦！」師哥留下最後的叮囑，陸青遙點點頭，目送其遠去后合上門。

轉身，兩個和他一般高，估摸也是十歲上下的男孩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陸青遙彎了彎嘴角：「你們好。」

兩個男孩互相對視一眼，右邊那位一頭金髮的撓了半響的腦門，磕磕絆絆的說了一句：「泥耗，很……幸福，認識泥。」

這個詞的用法……陸青遙問了一句：「費尼列羅？」

那是與摩西比學院相鄰，全天州最廣闊，各方面設施最完備的地域。

金髮男孩一愣，隨即激動起來：「對對！」

摩西比學院的指定用語「摩西比通用語」，本就是參考了費尼列羅語創造出的，因此這倆語言裏的地名讀起來都大差不差，而費尼列羅語是出了名的易學，是陸青遙當初看書自學用時最短的。

陸青遙改用費尼列羅語：「我也開心能認識你。」

「我天！」金髮男孩換回了家鄉的語言，還激動的拉了拉旁邊，問：「你也是費尼列羅人嗎！是那個行政區的？」

「我是靈穀人。」陸青遙微笑，轉頭望向另一邊，換了萬衡語問：「你是哪裏人？」

那個一直沉默的孩子也有些驚訝，輕聲用萬衡語回了句：「靈谷……你萬衡語說的很好，是靈穀人？」

陸青遙在內心默默地捂住了臉，雖說萬衡語曾為天台、靈谷、萬衡三處地域的共用語，簡單的肯定都能聽懂。但如今一個自研了全新的文字，一個文化斷層后只恢復了個四不像——都算好糊弄，沒想到偏偏中了頭獎。

他溫和笑了兩聲，沒有絲毫停頓道：

「費尼列羅。」

——

七月十五日，摩西比學院東區——

清晨，碧空如洗，天朗氣清。

陸青遙和兩位室友一起來到考核場地，昨夜並沒有聊太久，都想着要為今天的招生考核做準備。招生考核，顧名思義，得先通過考核才是正式學員，沒通過的只能明年再來，倒是不用再報名了。

陸青遙望向漂浮於半空的巨大正方形，估算得有個兩千米將近，差不多要兩個閃傳陣才能走完一條邊。

帶隊的學長做完介紹后，陸青遙邊梳理邊再給兩位室友講了一遍：考核內容是走魔方，從最底部的入口到最頂部的出口。期間魔方會間歇性轉動，最後到地面的監考老師處簽到——據說監考老師是從天台外聘來的資深科研講師，以確保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考試時間為三天，中途放棄或超出考試時間為不合格。魔方內部完全封閉，可以組團，不限制靈性但禁止破壞考場，不能使用靈器以及非自研的符籙、丹藥。有特定的補給房間，只要掌握了規律，應該不難找到。出口也是，只要不耽誤時間，不亂走。就算不使用靈性力量也能完成考核。

將下發的計時錶戴好，隨着人流進入考場，大門在身後關閉。陸青遙敏銳地發覺，魔方之內的空間和外界完全割裂了，與此同時一股難耐的眩暈和頭痛襲來。

原來完全封閉是這個意思……

不遠處有人在向他招手——是他的兩位室友，進來時走散了。

「怎麼樣，你有什麼頭緒嗎？」金髮那位問道，指向身後無邊無際的黑暗：「這地方真的好大啊，這和我們在外面看見的真的是一個地方嗎？」

不等陸青遙作答，四方同時傳出倒計時的聲音：「十、九、八……二、一、考核開始。」

所有人的腕錶同時發出「滴滴」兩聲，時間開始流動。

周圍的景象也在瞬間巨變，無盡的黑暗變成了又大又空曠的白色空間，生出邊界，形成一個個房間。與房間一齊出現的是另一邊的另一群人，只是數量遠不及這邊多。

「這……這？！」金髮男孩不可遏制的慌亂起來，他下意識地望向看起來最可靠的陸青遙：「這什麼情況？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陸青遙忍着眩暈和頭痛踮起腳掃視一周，最後視線定格在一個人身上，他將旁邊房間里的某個人指給兩位室友看：「看到那個人了嗎？如果他來了這個房間，你們就跟着他。」

那是一個淡金短髮的小孩兒，看上去比他們三人都小。

「啊……為什麼？」金髮室友看着陸青遙嚴肅異常的表情，連忙改口：「不對，萬一他不來怎麼辦？」

「他肯定會來的。」特殊系要到達頂端的考核路徑肯定比普通的陣法系要長。

「你不和我們一起嗎？」雖然另一位室友聽不懂，但他也從兩人的互動里看出些什麼。

陸青遙勉強笑着搖了搖頭。

「再見。」他對二人分別說了一遍。

而後轉身走到無人處，下蹲，在地上畫了幾個符號，術指一連幾變，隨即消失於原地。

——

「滴滴」這是腕錶計時器宣告任務結束的聲音。

「噗！」這是監考老師噴茶的聲音。

「……」這是陸青遙內心的聲音。

……難道他應該儘早習慣嗎？為什麼上下方向也能弄反？

幾息之間，他大概得出一個結論：忘記考慮重力因素了。獨立空間里的重力方向肯定也是獨立的。我的空間陣法送我向上，但沒準我們剛才是站在天花板上……就結果來看，答案已經很明顯。

只是現在這情況……

原本因為在獨立空間里獃著實在難熬，打算直接傳送到出口坐着，等室友出來再一起下去。結果起點正下方就是監考老師記錄成績的地方，這不就是作弊失誤被監考老師逮到了——他沒走迷宮啊。

「咳咳！」

陸青遙的思索被兩聲重重的咳嗽打斷，他抬頭望向聲音來源，一對視，兩人皆很詫異。

「是你？」

「是你！」

陸青遙隨即反應過來，原來他就是從天台外聘的資深科研人員，怪不得讓去登記新生那麼不願意——昨天陸青遙可不止一兩次，在短暫的無人間隔里聽他的滿含怨念的碎碎念。

是的，這人正是昨日給陸青遙登記的牧虛，只是而今雙眼下掛了對又濃又大的黑眼圈。

「你……」牧虛面帶疑惑地反覆張了幾次口，最後嘖一聲：「……算了，我們先登記吧。」

登記……這難道說這並不算作弊嗎？

「表給我。」

陸青遙從善如流，摘下計時器遞給牧虛——相關事項考核開始前已經講過。

只見牧虛從右手小指上摘下一個戒指扔到桌上，桌面上隨之出現一個黑色的窟窿。

「這個是我做的，裏面有空間陣法。」

他從黑色的洞裏拿出一個圓柱狀的手柄，將較寬的一頭對着手錶掃了一下，這就算登記完成。與此同時，陸青遙放在兜里的准考證不斷摺疊皺縮成一個半指大的晶片，最後自行碎裂，完全消失不見。

「這個准考證系統能鎖定到個人，也是我和幾個朋友在天台那邊的實驗室做的。」

等一下……陸青遙心中疑惑：他難道是在特意對我說嗎？

「那什麼……我叫牧虛啊。」

還不等陸青遙感嘆這名不錯，就聽他一發不可收拾地吐出一長串：「……男，今年24，天台明火市執鈕區水東街三百六十號，為人謙遜帥氣聰明樂觀向上，無不良嗜好……」

眼看將有滔滔不絕之勢。

「等等！」陸青遙迷惑的神色幾乎掩飾不住：「虛老師，您這是……」在幹什麼啊！

這些告訴我是要幹嘛？

難道……把我認錯成什麼失散多年的弟弟了嗎？就像話本里說的那樣？

不，太扯了……陸青遙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

牧虛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彎腰，把陸青遙架起來，轉身，放到椅子上。然後退後兩步，半蹲和陸青遙平視：「請您收我為徒吧！」

陸青遙：「……是我聽錯什麼了嗎？」

牧虛半張臉都漲紅了，也不知是難為情還是過於激動：「不！沒有聽錯！」

陸青遙維持着面上些微的疑慮沒有說話，內心卻默默捂住了臉：完了，居然因為過於震驚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去了……

牧虛可能也知道自己此舉突然，咳了兩聲開始解釋：「我是天台人嘛，天台什麼地兒您也知道，近些年來隨着機械技術逐漸完備……和天台語的完善，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專研其道，但我和他們理念不同。」

「我覺得只有將靈性力量和機械核心結合才能製造出真正強大的機械，而這其中尤以本初五行系和術法三系中的『符、陣』兩係為最佳。」

「師父！」陸青遙被牧虛這一聲喊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您剛才用的是空間有關的轉移的陣法吧？絕對是，我都親眼看到了！您教教我吧，只要學會了這個，我再把它和機械結合……」

陸青遙看見牧虛眼中迸發出似曾相識的光芒——幾天前費免老闆看見自己的靈草時。他試圖拒絕：「我才十二歲，要以學業為重……」

「年齡不是問題，我也有個比我大很多的徒弟。學業就更不是問題了，空間轉移的陣法整個摩西比我還沒見過能用出來的，我回頭就向校長申請，聘您做陣法系教授。」

陸青遙：「……」不是學生就沒有學業的意思嗎？

牧虛繼續說：「其實很簡單的，您看，空間陣法我會。傳送陣法我也會——昨天招生的定點傳送陣就是我布的。」

「然後，您只需要教我怎麼把這倆串起來就好了！」

這可就屬於無理取鬧了……陸青遙無言以答。

「虛老師，我們還是起來再說……」陸青遙走過去試圖把他扶起來，眼看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分鐘，萬一完成考核的同學出來看見這一幕。自己就算了，牧虛這貨真價實的老師，在學生眼裏的形象還是需要維持的吧？

「不起，除非您答應收我為徒，不然我就不起來！」牧虛盤腿席地而坐，眼下臉上的漲紅已經褪去，這姿態配上倆憔悴的黑眼圈，頗有種不死不休的感覺。

怎麼感覺自己像被訛了……

「啊，對！師父教我當然不是白教的！」牧虛笑道：「錢，靈材，還有能隨時使喚我這麼一個帥氣聰明樂觀向上的青年才俊……想要什麼都可以，只要您能答應……」

啊？說的什麼……

「……當然不是白教的……」

陸青遙忽然感覺自己耳朵上蒙了層膜，像在水裏，聽什麼都變得模模糊糊。

「……錢……」

眼前也開始發暈，這到底是怎麼了？

「……靈材……」

頭好疼……難道是使用空間傳送陣消耗太大？不該啊……今天又不像那次……

「……使喚……才俊……」

那次？

陸青遙搖晃着朝牧虛背後倒去，被牧虛順手扶住：「嘿嘿……怎麼樣？心動吧？尤其我這麼——」

他沒繼續往下說——一瞬間，陸青遙的體溫低到一個極其可怕的溫度——牧虛把少年橫抱過來置於膝上，但僅僅做完這個動作，他整個人就開始止不住的發抖。

什麼情況？該死，自己好像無意之間幹了件蠢事？

「師父？」叄虛感覺自己正被逐漸拉進一個陰冷的封閉世界，逐漸與世界分離，被它同化吸收：「青遙……」

牧虛看見陸青遙的七竅在不同程度地滲血，其中最嚴重的，雙耳已經殷紅大片。

這到底什麼情況？就因為我拜師不要臉了點，無賴了點，師父他就不惜自殺也要為天州除了我這個禍害？

完了完了完了！我的老父老母，我天台的實驗室……我昨天的報表……我這麼年紀輕輕這麼帥，不要啊！偉大的點燈之祖，七神……哪位大人保佑保佑我……

牧虛忽覺渾身一輕。

……吧？

牧虛明顯感到束縛自己的靈性消失，或者說被抵消了。注意到自己肩上多了只手，牧虛透過厚厚的眼淚望去，看見了一個模糊的白鬍子老頭。

「摩西比……院長！」

摩西比院長點點頭：「把他給我吧。」

牧虛不敢耽誤立即依言照做，將陸青遙抱起遞給摩西比院長，

「你也快點去找西西莉把被擾亂的靈性調理一遍，記得把戒指留下。」，摩西比的院長服上，一條花紋發出盈盈淡光，院長高大的身影隨之籠罩上一層淡紅光芒。

「院長！」牧虛吸著鼻子，喊：「你可一定要把我師父修好啊！」

「當然，」摩西比的身影逐漸被光芒完全覆蓋，聲音慈祥溫和：「我會讓整個摩西比學院最好的醫生醫治他。」

尾音隨着光芒的消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