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呆瓜13

青州，黑墩郡，南嶺採石場。

「道長，這邊請」一個身穿吏字服的青年男子，對著一個鶴髮童顏的道士這樣說道，態度謙卑，恭敬。

那道人點了點頭，便隨著小吏向採石場的住所區走去。

一路上不時看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採石人，在監工的呵斥下，拚命的打砸著石塊，混濁的眼睛里已經看不出喜悲。

住所區是一排排破舊的木屋，幾個婦人也是衣衫破舊，面無血色的等在一棵梧桐樹下，周圍還有二三十個赤裸上身，骨瘦如柴的孩子。

「頭兒，所有的孩童都聚齊了」一個雜兵對小吏說。小吏點點頭，手一揮，雜兵就退了下去。

「道長，你看?」小吏看著道長。

那道長打量了一眼這些孩子，高喊一聲：無量天尊。

然後對眾人說，我今日要在此地選幾個孩童去山上修鍊，有願意跟著去的請上前一步。

那些孩童，好奇的看著這個大道士，卻並不敢上前，有膽小的反而四散跑開去找他們的娘親去了。

只有幾個膽大的還留在此地，雖然，也是骨瘦如柴，衣衫破爛，但好在眼睛里還有一些光。

那道人點了點頭，又說了一遍「有願意隨我去山上的，請向前一步。」

孩童之中有一個，個頭比其他孩童要高許多，面色也比其他孩童要好上許多的少年，說「可有飯吃?」。

道人哈哈一笑：一日三餐，也能見肉。

聽見有肉，這些孩子就兩眼放光，有的孩子還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

「可是要把我們當做藥材，來練仙丹?」還是那個高個孩童問。

道人說「打坐，煉丹原是我們道門必要的修行，你們是煉丹之人，卻不是煉丹之物。」

聽到道人這樣說，這些稍稍勇敢的孩童便都信了，這時候的人，還不相信有人會說謊話。

「我可以去嗎？」那高個少年往前走了一步，然後跟在他後面的少年都往前走了一步。

道人說一句「可」，便圍著他們看了一圈，隨手在他們後面或是輕輕一點，或是疾步走過。

「剛剛，被我手指點到的留下，沒有被點到的去那邊每人領取十個肉饅頭，拿回家去吧！」道人這樣說。

道士說完，便有雜兵抬過來三筐大肉饅頭，每一個肉饅頭足有成人拳頭大小，沒被點到的孩子，並不失落，雖然在採石場，過著吃糠咽菜的生活，但總歸還在父母身邊，況且那什麼打坐煉丹，遠沒有眼前這些大肉饅頭有吸引力。

那道人點了點人數，剛剛好十二個人，雖然和心裡預期的人差了一個，但也只能這樣。

他回頭對那小吏說「所有的孩童，可都在這裡?」

那小吏對這個道人恭敬異常，「不敢欺瞞道長，正常的孩童都在這裡了。」

道士「哦」的一聲，「還有不正常的孩子嗎？」還未等那個小吏回答，一個小婦人便急急的帶著一個孩子過來，見著道士便是一跪「請老神仙，把這個孩子也帶走吧！」

小吏走上前，指著小婦人身邊的孩子對道士說「道長，這便是我說的那個不正常的孩子，平日里不言不語，像一個啞巴一樣，可是一旦開口說話，便只說「有趣，有趣」兩字」，這裡的人都叫他呆瓜。

道士把眼來看那孩童，小小的身體，也是面黃肌瘦，凌亂的頭髮下，一雙眼睛倒是滴溜溜的亂轉。再看到他滿身污垢的後背，背上那一對紅色的胎記，

在滿身泥垢里，也很奪目，不禁「噫」的一聲。

那孩童看道士打量自己，沒有絲毫害怕，反而繞有趣味的也打量著他：鶴髮，童顏，胖胖的身體，穿著一身灰色的道袍，微風一起，竟然飄若仙人。

「老神仙，可要帶我走?」那孩童竟然主動開口詢問。

周圍的人都有些驚奇的看著呆瓜，今日怎麼能說出如此完整的話，還說的如此條理清晰。

道士故作嚴厲的說「你太弱小，帶你何用?」

那孩童說「我會寫字，可以替你抄書寫經」。

小吏大喝一聲「你這呆瓜，休要胡言，欺騙道長。」

那呆瓜小孩並不害怕小吏的呵斥，只把眼看向道士。

道士此時，心裡對這孩童已有幾分喜歡，但卻不表現出來，依舊故作嚴厲的說「切莫誇口，速速寫來」

那呆瓜也不怯場，只伸出髒兮兮的手，在地上胡亂划著。

其他人都圍著呆瓜看寫字，但其實他們中間認識字的人，並沒有幾個，除了那小吏。

看著這呆瓜在地上鬼畫符一樣亂寫一通，感覺丟了他的臉面，氣的就想上去給他一腳。

但那道士卻哈哈大笑起來「可以了，跟我走吧」。

那呆瓜孩童，站起身來，搓了搓手指「有趣，有趣」說了兩聲，又指著小婦人，其他眾街坊，和這漫山遍野說「她，她們，還有這滿山的採石人今天都要有大肉饅頭吃，才可。」

道士也被他逗笑「有趣，有趣」的也跟著他學著說了兩聲，然後從腰上拿下一個素色的荷包，從裡面一連倒出五粒金豆子，轉身交給小吏，「我可將此事，託付給你?」

那小吏，忙躬身接過，連到不敢，一面把金粒子收了，一面又向身邊的雜兵吩咐道：「速去告訴做飯的老伙頭，今天一整日，全山的採石工都要吃白面肉饅頭，面越白越好，饅頭越大越好，肉餡越多越好」。

那雜兵領命飛奔而去，看來這個小吏，在此地說話著實管用。

道士看小吏安排的妥當，不禁含笑點了點頭，「有勞你了」。

小吏連到不敢，「道長可還有什麼吩咐?」。道士說，沒有了，人員已經選好，我也該回去了。

小吏說：「王爺那邊，可還要小的回話?」

道士說：「不必了，來時我已告訴過王爺，選完人，直接回山」。

小吏就躬身說「是」，又問：「家母和我妻子的病?」。

道士沒有回答，轉身又去問呆瓜孩童「這樣安排，可還滿意」。

那呆瓜孩童說「馬馬虎虎，勉勉強強」

道士也不氣，哈哈大笑一陣：「報上名來?」

呆瓜孩童道：「十三」

道士聽完，一連說了三聲：「好」字。他對眾孩童說，可回家和父母短暫告別，日頭上正午的時候，在來此樹下會齊。

眾孩童就都散去了。

那小婦人說「十三，你去了山上要好好修鍊，若是學成，記得回來看看姨姨」，說著竟哭了起來。

呆瓜十三，把小臟手輕輕的擦拭那小婦人的眼淚，「姨姨不哭，十三，不久之後就會回來看你們」。

待到正午，那十二名孩童們都拿著破舊的小包袱，回到梧桐樹下。道士看了看這些眼裡閃著迷茫光的孩童，喊了一聲：無量壽佛，這四子真言，他喊的很慢很輕，但聲音卻在山谷里回蕩，每一個聽到的人，都心頭一陣，然後感覺充滿了力量。

他從袖口取出一個小小的瓶子，遞給那個小吏，以後多做善事，少虧待勞工，便自由福報。這瓶延年益壽丸，可治你家母之病和你妻子隱疾。

小吏聽了，連忙雙手接過，便要跪下磕頭感謝。

道士伸手虛扶，小吏便覺有氣拖住膝蓋，知這道人法力高強，只能拱手謝恩。

切要記住我說的話，道士又囑咐了一遍。然後，把個袖子朝半空一揮，他和那一眾孩童加呆瓜十三，便都原地消失不見。

眾人頓時傻了眼，連呼見到了活神仙。而中午午飯，不管是採石工還是家屬都吃上了香噴噴的白面肉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