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神女

盧瞎子曾經迷茫、憤怒，覺得似被那聲音拋棄，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待到中年，終於又斷斷續續地聽到那女子一些隻言片語，卻不甚清晰。而那時，他是礦工中最為閃耀之人，娃娃時與老楊頭等人之間的嫌隙早已不提，正是人生得意之時。因此雖有激動、有好奇，卻不再迷失。於是，他便將聽到的一切告訴了老楊頭。

「什麼？」王二熊大吃一驚，沒曾想到老楊頭天天講的神女傳說，竟是從盧瞎子這裏聽來的，最重要的是這個傳說是真的，他王二熊剛剛親眼所見。那剛才那個女子……便是盧瞎子口中的神女？王二熊與盧仕真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盧仕真腦門上更是滲出了大顆黑色的汗珠。

「你……你們可曾看到她的相貌？」盧瞎子激動地問道。

相貌？

「這……」二人細想半晌，只記得是個眉眼彎彎的漂亮女子，卻又似只記得臉部輪廓，甚是模糊。王二熊道：「莫非是精怪之屬？冰弦穿體，無質無形，不對啊，那也不能連靈氣都沒有吧？剛進門時確是察覺有靈壓的。」二人又看向盧瞎子，問道：「盧前輩，你是如何受傷的？」

「方才……方才我在石棺旁隱約察覺一道靈壓，待我細聽之時，一隻凶獸已向我出手，躲避不及，翻滾中小腿受了那凶獸利爪一擊，這時便聽那女子聲音斥道：「退下！」，就……就在我身旁！是她救了我！」盧瞎子顫抖地說道。

「當真？」王二熊追問道，心想哪裏有看到凶獸的影子。

「千真萬確！」盧瞎子神情激動，眼見得又瘋癲起來，「是神女出手救我，定然是不會錯的，她從未拋下過我，哈哈哈哈……。二熊，你可知源山當初為何堅持不肯將你交與他人撫養？我告訴你罷，在他撿到你之前，神女就曾告訴我源山會撿到一名嬰孩，囑咐我萬不可交與他人。我連夜上山，找到他和老楊，告知此事。初時兩人都不信，果然，數日之後，源山便撿到了你。自那之後，老楊對神女之事便深信不疑，哈哈哈哈！」

王二熊目瞪口呆，盧仕真則詫異地看着他。二人這份驚詫可截然不同，盧家師徒可不知人界骨界之事，頂多只驚訝於他的身世罷了。而王二熊卻是想得更多了些。自個兒上輩子可是那覆雲山凌天老祖，骨界是那妙山神女一手所創。而自己出生之事都有神女指引，要說自己和神女半點關係也無，王二熊是不信的。

盧瞎子口中的神女與那妙山神女，極有可能便是同一人。但眼下沒有時間計較此事，王二熊眼珠一轉，笑嘻嘻地說道：「盧前輩，沒曾想咱倆還有這等緣分，着實不淺吶。我一直就覺著您是個高人，深藏不露，比老楊頭還厲害著半分。」

盧瞎子生平有兩大喜好，一是聽別人說他比老楊頭強，哪怕半分也成，二是聽別人贊他故事講得好。這王二熊自打王源山死後便跟着老楊頭身邊，算是老楊頭半個親傳弟子，連他都能這般說，老瞎子高興地鬍子都抖了起來：「不愧是跟着源山學藝，眼光着實不差，明日我定要與那周夫子評評理，怎的年年都評你為末等……」

「咳……」盧仕真面上略略尷尬，心想您老高興歸高興，可也別這麼說呀，當着我一個甲等門生的面說人家末等，這也太尷尬了。倒是王二熊渾不在意，笑眯眯道：「呃，那可真要謝謝您啦。實不相瞞，那神女的模樣我細想之下，倒又有些印象了，嗯。」

「當真？」老瞎子又激動起來，「快說與我聽聽！」

「您老別激動啊，自是真的。不過您可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不然我不放心。」

「快說！什麼條件？老夫答應便是。」

「您老能搬到礦院去住嗎？您也看到啦，再住這兒，我和仕真這兩下子可保不了你。咱都還盼著您老能給多講倆故事吶。」

「走！馬上走！仕真，快去拾掇一下。」

盧仕真大為嘆服，偷偷朝王二熊豎起大拇指。讓這老固執搬家，他可做不到。

王二熊朝他擠擠眼，咧嘴一笑。明明半點也不記得那神女模樣，卻神情得意地開始胡說八道：「盧前輩，你且聽好。」

「此女天成，皓齒明眸，肌勝素雪，發似星河，墨色一點朱唇上，雲鬢兩道耳畔留。眼如杏，眉似柳，靜若處子，動若驚鴻。」

——

在一處木葉森森、鳥語處處的小天地中，一白眉男子靜靜地捲起一幅畫卷，閉目微笑道：「有趣，竟說得一字不差。」畫卷中，一名女子正舉目眺望，眉眼彎彎，笑魘如花。畫卷落款：覆雲山，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