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然此生

我從未想過此生會是如此，可是當我看着自己的女兒熙玗一天天長大，我對人生感到無限的歡喜。

我一直都沒有恢復記憶，雖然偶爾有時候會頭痛，尤其是當熙玗一天天長大的時候，我偶爾看到她的臉龐，那雙眼睛的時候，總是默然的感受到似曾相識，可是我卻總也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感覺。

熙玗融匯著祁耀所有的愛，所有人都說，熙玗簡直就是祁耀的掌上明珠。

「你別整日裏這麼寵着她……」我看着殿裏放着的各式各樣的東西，不由的說起了祁耀來。

祁耀拿起一串珠串放在小熙玗的面前逗弄她：「這有什麼啊？這個是前些日子北漠送來的，只要是熙玗喜歡，什麼都能給她。」

我打了他一下：「你就寵着她吧！早晚把她寵的不像樣子了！」

祁耀一把把我拽到懷裏：「怎麼會呢？這個天下我都能給她，怕什麼……」

我窩在祁耀的懷裏對於他這一份心思我真的很感動，我很安心，緊緊的抓着他：「阿耀，謝謝你……」

祁耀吻了吻我的髮絲：「傻瓜，說什麼呢……」

熙玗一天天的長大，中間唯一一次鬧的風波就是皇后聯合朝廷重臣向祁耀逼迫，可是最後的結果卻是皇后在皇陵得了重病，遷居寒山苑休養。

可是就是從這一次開始，祁國的皇宮裏再無第二個后妃。

雖然朝臣們總是議論紛紛，可是祁耀卻像是從未聽到過一般，即便是那次皇后聯合朝臣向祁耀施壓，他都未曾對我說過一個字，我和他如今雖然躺在一張床上，可是卻從未逾越半步，與我，祁耀奉上了所有的愛。

阮娉婷成了我的好姐妹，這也源自於祁銘霽對熙玗那近乎「誇張」的愛護。

「妹妹呢？妹妹呢？妹妹有沒有想我啊？」祁銘霽人還沒有進來，聲音就已經傳到了。

憐雨笑着看着我：「咱的這位小世子還真是疼公主疼到不行了。」

我放下手裏的書卷：「快去把熙玗抱過來吧。」

阮娉婷根本牽不住祁銘霽，忙跟着跑進來：「你慢點……」

「姨姨，妹妹呢？」

我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臉頰：「你啊，來了就知道看妹妹啊。」

「這孩子每次回去都不知道好好念書了，就知道想着妹妹，都說不得他了。」

不一會憐雨就把熙玗抱過來，祁銘霽立刻奔上去：「妹妹，妹妹睡的好不好？好像比上次見到的時候胖了一點……」

憐雨把熙玗放在搖籃中：「是嗎，小世子看的真仔細，以後要不要一直都保護著妹妹呀？」

祁銘霽認真的點了點頭：「當然了！銘霽是男子漢，自然要保護妹妹了！」

阮娉婷笑鬧着看着我：「這孩子啊，還真是和熙玗有緣分呢……」

我倒了一杯茶遞過去：「誰說不是呢，好久沒見姐姐了，姐姐這些日子忙什麼呢……」

阮娉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蒼白，手也變得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一定是前朝的事情，而阮娉婷進宮怕是也是來做說客的，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姐姐就明說吧，是不是阮大人又叫姐姐來說什麼了。」

阮娉婷有些為難，可還是說道：「這些日子，軒朝那邊好像來人了，你也知道，皇后這一年多一直住在皇陵那邊，軒朝那邊也是頗有微詞，所以，父親也是為了祁國考慮，這才不得已找我來說……」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姐姐夾在這中間也甚是為難，之前我也是和皇上提過，可是你也知道，皇上那個脾氣，豈是我能左右的呢？」

阮娉婷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雖然祁國這些年的確不錯，可是軒朝已經答應了北漠的和親請求，如今北漠和軒朝的關係更進一步了，祁國的日子怕是沒有那麼好過了……」

我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唉，我也聽說了，軒朝同意和親了？」

阮娉婷點了點頭：「是啊，說是軒朝皇后薨逝滿一年，為了沖喜，選了秀，還答應了北漠的和親，是北漠汗王的女兒，雖然只是封了貴妃，可是也足以看出北漠和軒朝的關係了。」

我的手一顫，憐雨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走過來：「娘娘先喝口熱茶吧，王妃，昨個謹言姑姑做了糕點，奴婢拿給您嘗一嘗吧……」

阮娉婷聽出憐雨話語中岔開話題的意味，只得笑着說：「也想謹言的手藝了，銘霽，銘霽快來，吃點糕點再陪妹妹……」

我端著熱茶坐在那裏，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這讓我很不舒服，可是我又說不出來是為什麼，直到阮娉婷離開，那種感覺都沒有消失掉。

憐雨一直小心翼翼的注視着我，我也發現憐雨的注視，攔住她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呢？」

「小姐，您說什麼呢？我能有什麼事情瞞着您啊？」

我拉住她的手：「從今天阮姐姐來的時候就不對了，你故意岔開話題的，就在說道軒朝要和親的時候，憐雨，我是不是和軒朝有什麼關係，你是不是刻意在隱瞞我些什麼呢？」

憐雨眉眼之間有一絲的閃躲：「沒，沒有，小姐您想多了吧，公主好像哭了，奴婢去看看……」

雖然憐雨走開了，可是我心中那顆懷疑的種子卻從此刻種下了。

當天晚上恰逢祁耀朝政繁忙，並沒有過來歇息，而我也早早的把熙玗交給憐雨：「你照顧好公主，我讓謹言陪我出去走一走……」

謹言陪着我走在長長的長街上，謹言看出我的心情不好：「娘娘，您是不是有心事？」

我側頭看了她一眼：「是啊，我有心事，謹言，你說，我該怎麼勸皇上呢？」

謹嚴小心的跟在後面：「娘娘，其實這些事您不用往心裏去的，聖王妃有聖王妃的無可奈何，您也有您的不是嗎？皇上就是想好好保護著娘娘，保護著公主，娘娘不用放在心上的……」

我停下來拉過她的手：「姑姑，這些年辛苦姑姑了，不過姑姑我想着過些日子還是把皇後接回來吧，要是皇上問起來，就說是我說的，先接回來，往後的事情往後再說……」

「可是娘娘……」

我打斷她：「記住了，這是我的吩咐……」

有的時候，緣分的深淺往往是命里註定的事情，我們誰都無法言說這到底是為什麼。

軒朝和北漠的和親，使得祁國夾在中間越發的難受起來，軒朝更是對於冷落軒清梅的這件事情頗有微詞，為此祁耀在前朝的壓力也十分的大，也就是在這種狀態之下，我才能得到片刻的機會，讓謹言將皇后從皇陵接了回來，安置在皇后的寢殿之中，而我也終於在一個黑夜去見一見這位皇後娘娘，那年，熙玗才剛剛一歲……

我和她的見面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曾經無數次想像過我們的見面，我以為會是一場劍拔弩張的景象，可是現實卻並非如此，軒清梅見到我的那一刻起，整個人陷入了瘋狂的顫抖之中。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身旁的侍女趕緊扶住她：「娘娘，娘娘……」

我剛要上前，她揮舞着衣袖邊往後退：「不，你別過來，你，你走啊，不可能，你不可能在這裏的，你不是已經死了嗎？這不可能……」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一旁的謹言趕緊拉住我：「娘娘，咱們還是快回去吧，皇後娘娘想必是在皇陵待久了神志有些不清楚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我剛要轉身離開，軒清梅突然在身後大喝一聲：「上官以菱……」

我的心猛地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樣，我不由自主的回過頭去，看見滿臉淚痕卻帶着詭異笑容的軒清梅，猙獰的看着我：「我早就該知道你不簡單了，可是沒有想到你會如此的不簡單，當初我皇弟讓我嫁來祁國，還請叮嚀萬囑咐讓我盯好了祁耀，我總以為是朝政上的不放心，如今看來，卻是因為你啊，你真的是好本事啊！」她掙脫開侍女的束縛，跌跌撞撞的走到我面前，謹言趕緊護住我。

「你不是死了嗎？軒朝的皇后啊，你的死那可是舉國哀悼啊，軒朝皇帝的心都碎了，可是你呢？卻和個沒事人一樣，還給祁國的皇帝生下了一個公主，上官以菱，我真是小看你了啊！」軒清梅的聲音像是魔音一樣回蕩在我的腦海之中。

那些破碎的碎片，在腦海裏面快速的拼接，我痛苦的用手抱住頭：「疼，疼……」

軒清梅卻很高興的繼續說道：「疼？你還知道疼呢？那我呢？從嫁過來的那一天起，我就疼，我就痛不欲生，你兒子的死，怪得了誰啊？要怪就怪你啊！怪你上官以菱太能了，你是開國功臣啊！還擁有我皇弟的那顆愛你的心，你不覺得你得到的東西太多了嗎？」

謹言大聲呵斥道：「還不把皇后帶下去，快傳太醫，娘娘咱們快回宮吧，娘娘……」

我眼前的黑暗彷彿是明天更加黑暗的開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后是怎麼回宮的？還有皇貴妃這是怎麼了？你們都是廢物嗎？」

冥冥中我聽到一些聲音，可是我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那些曾經破碎不堪的記憶，卻以最快的速度編織在一起，讓我更加不願意醒來，因為那些記憶彷彿是一個個噩夢，讓我不敢面對……

三日之後，我終於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當我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看到的就是祁耀那蒼白的臉龐，我虛弱的一笑：「你守了我多久？」

祁耀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手撫上我的臉頰：「沒多久，你快嚇死我了，菱兒……」

我的眼神中多了更複雜的情感，可是我不願意去說破，因為兩年多來，祁耀對我的點滴更是讓我深知，此生我辜負的人太多，而祁耀我卻實在是不想辜負……

我抬起手握住他的手：「以後，以後菱兒不離開你了好嗎？」

我這一生，或許是精彩的一生，出身貴族，卻有着尋常女兒家的自由和灑脫，突遭變故，卻始終有人守在身邊，歷盡千辛，得到了想要的愛情，為了愛情，哪怕是走入此生最不願意走入的牢籠，或許就是我這樣的性格，註定了我這一生的不平凡，當我生命臨近終了的時候，我還是想見一見，見一見那個我愛了一生的男人，那個總也割捨不下江山的男人，古人曾說愛江山也愛美人，可是江山和美人如何兼得？

每每想到這裏，我總會深情的望着祁耀，這個男人用他的肩膀抗下了所有，只要能讓我快樂，他不惜一切，哪怕和整個國家做對，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如果當年我沒有忘記那份約定，是不是我和祁耀就會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呢？

可是後來我想了想，或許這就是緣分吧？我和軒清暄的緣分，他是我這一生逃不開的劫難和緣分。

愛，是什麼，我很想問問自己，也很想問問眾人，年少的我們，總會憧憬那些無數美好的愛情，可是卻發現愛情或許並不是我們想像的那般美好，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

我走的時候，人是躺在祁耀的懷裏，也就是那一年，雪瑰花開的最漂亮，熙玗那年5歲，祁耀總說熙玗和我小時候長得一摸一樣，我總是笑他：「就你知道的多，熙玗這麼調皮，一點都不像我小時候！」

祁耀每次都會反駁道：「胡說，你小時候比熙玗鬧多了，什麼打破窗戶，弄亂灶台的，沒你干不出來的事情……」

「阿耀，來生，我想托生在普通人家，這樣的話，我這一生雖平淡無奇，可是卻不會那麼無可奈何吧，你說呢？」

祁耀哭了，他沒有說話，我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恢復記憶了，只是你從來都不說，我這一生，有三個人愛我，一個是你，還有一個是御風，再有就是軒清暄了，要說辜負，我辜負御風是最多的，他為了我負了落之姐，為了我做出了多少的犧牲，可是，我這一生都還不上他了，下輩子，我希望他一開始就遇見落之姐。軒清暄，我愛了他一輩子，到頭來陪着我的卻是你，阿耀，下輩子，我，不會，不會忘記，忘記約定的……」

我終究把我的下輩子許給了祁耀，我愛過軒清暄，甚至現在仍舊愛他，可是我卻深深的被祁耀的愛所撼動，此生下生，我只想做一個被寵愛的女子，不再牽扯家族恩怨，皇族勢力，只想簡單的愛一回……

我走了，祁耀靜靜的抱着我，看着雪瑰花開，他笑了，他守了一生，終於守到了那一句，那個人，那顆心，他終究是無怨無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