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

蘇之稼聽說王爺從回府就一直悶在檀居，甚至晚膳都未曾傳召。

她本不欲多加干涉宋朝臨的事情，從頭至尾她都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原是配不上王爺的，她能如今安穩呆在這裏，是她全族忠烈換來的，與她本人是毫無干係。

可宋朝臨願意容忍她，接納她，她心中有着無盡的感激，這恩情，必是要還的。

到達檀居的時候，她就被攔了下來，門口的侍衛冷冰冰開口：「沒有王爺首肯，任何人不得踏入檀居半步。」

晴雲站在蘇之稼身側，清了清嗓子：「不得無禮，這位是蘇小姐。」

侍衛自是認識晴雲的，相互看了一眼，語氣也緩和了一些：「晴雲姐姐，這是王爺下達的命令，我們也不好違抗的。」

晴雲還想說什麼，就被蘇之稼攔了下來，她委身笑了一下，輕聲開口道：「既然王爺公務纏身，那便不打擾了。」

「誰說打擾？」

如此低沉悅耳的聲音，蘇之稼每每聽到都會心顫一瞬，她轉過身便看到王爺走了過來。

宋朝臨今天穿了一身黑衣，墜的玉佩也是深藍色的湖魚，黑衣未加裝飾點綴，雖素，卻沉重。宋朝臨面上向來沒有什麼表情，古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可在宋朝臨身上，卻好似天生就是這般模樣。

蘇之稼立刻想要跪下行禮，宋朝臨蹙眉一瞬立刻將她扶起來，語氣帶了些不悅：「本王說了，在本王面前你我夫妻一體，這種大禮，不適。」

蘇之稼瞬間耳朵紅了一個色度：「臣妾謹遵。」

宋朝臨點點頭：「跟我進來吧，正好有事同你商議。」

其實蘇之稼真的想不通高高在上的昭元王會有什麼要跟自己商議的事情，莫不是王爺後悔答應婚事了？

帶着猜測忐忑走進檀居，沖蘇之稼撲面而來的就是窒息，檀居猶如其名，四處皆是檀木，卻是黑檀木。

蘇之稼不自然的表情惹到了宋朝臨的關註：「怎麼了？」

蘇之稼愣了愣，垂頭開口道：「臣妾只是覺得王爺的住處有些沉重。」

宋朝臨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只淡淡開口：「我父親喜歡罷了。」

原來是先帝爺喜歡的，蘇之稼更覺得自己剛剛冒昧了。

宋朝臨直言：「正好你來了，這事本王便提前說與你聽。今日本王已求得陛下許你宮中出嫁，宮中出嫁規矩繁重，明日起你要去宮中學習。時間不會很長，陛下已許提前婚期。」

蘇之稼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一整段話的意思，當即就跪了下來：「王爺賜我此等殊榮，恐承受不起。」

宋朝臨目光淡然：「殊榮是陛下賞的，陛下能賞，自是你承的住。」

「本王有些乏了，你且回去歇息吧。」

蘇之稼本來還想說什麼，宋朝臨一句話便噎住了她，猶豫再三她還是行了禮站起來，走到門口時忽然想起什麼，轉過身從晴雲手上拿了一個食盒放到了王爺的面前。

等宋朝臨反應過來的時候，蘇之稼已經跑了。

宋朝臨掀開食盒蓋子，裏面是一碗清淡的粥，散發着清香甜味。

烏雲勾頭看了一眼便挪開了視線，站直了身子笑道：「王爺嫁的好。」

「？」宋朝臨冷眼抬頭。

烏雲清了清嗓子：「屬下是說，王妃娘娘真是貼心至極。」

宋朝臨端起清粥，沉默了許久。

烏雲看他遲遲不動，默默開口：「王爺若是再看這粥便涼了。」

宋朝臨這才動了動。

烏雲看了一眼便退出了檀居，遠遠便看到了橋那頭的晴雲。

烏雲拍了拍晴雲的肩膀，笑道：「那粥，是你給王妃出的主意？」

晴雲瞥他一眼：「王妃自己做的，我沒有干涉。」

烏雲摸著下巴思索：「王妃怎麼知道王爺喜愛甜粥的？這麼些年知道的人除了你就是我了。」

晴雲直視前方開口道：「王妃說甜粥暖胃，王爺未用晚膳，不適宜大吃大喝。」

烏雲嘖嘖兩聲：「王爺果然嫁的好，這麼多年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王爺送甜粥。往常都是送大魚大肉到王爺面前，殊不知王爺最討厭那些山珍海味。」

晴雲感嘆：「是啊，這麼多年，這麼多假惺惺的人，鮮少有人能把王爺的身體感受放在首位的。」

烏雲認可地點點頭：「你站在這兒幹嘛？」

晴雲翻了個白眼：「你站在這兒幹嘛我就幹嘛。」

烏雲努努嘴：「好吧。」

宋朝臨一大早便命人將蘇之稼送到了皇宮，這是蘇之稼第一次來皇宮這麼大的地方，宮規森嚴，她只敢垂頭走路。

蘇之稼被領頭的姑姑帶到了一處住所，晴雲立刻蹙眉：「姑姑這是何意？」

姑姑俯首：「太後娘娘說了，既然要學規矩，就要好好學，就勞煩蘇小姐出嫁前都住在宮中了。」

晴雲臉色瞬變：「可王爺說了，傍晚會派人來接，何況我們什麼都沒有準備。」

咕咕笑道：「無需準備，宮中什麼都有，也自然是最好的。王爺那邊自有太後娘娘告知，就不勞晴雲小姐擔心了。」

晴雲還想說什麼，就被蘇之稼攔了下來，她對姑姑笑了笑：「姑姑勿見怪，實在是出門前王爺告知了，我們才會如此，既然是太後娘娘的安排，我們自然是遵守的。」

姑姑的表情變得漫不經心：「那蘇小姐熟悉一下，待會兒自然會有人來帶蘇小姐去學規矩。」

姑姑走後，晴雲立刻就發作起來：「王爺說了會來接小姐的，小姐何必委身於此。」

蘇之稼並不理解她為何對宮中如此排斥，但也不想過多去問，便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太後娘娘的命令是懿旨，你我違抗不了。何況她是王爺的母妃，我們去過違抗傳出去，王爺會被人非議的。」

晴雲不得不承認，蘇之稼考慮的確實很全面，於是便也不再說了。

兩人踏進屋內，一股酸味兒霉味兒撲面而來。晴雲從小生於險境戰場，比這難聞噁心的味道她聞過許多，可即便如此，她也還是反胃了一瞬。

反倒是蘇之稼，面無表情開始收拾屋內雜物，晴雲忍不住開口：「小姐不覺得難受嗎？」

蘇之稼沖她笑了笑，邊收拾邊開口：「我在姨母那裏睡的地方比這裏更惡劣，這裏已經很好了。」

蘇之稼手上頓了頓，忽然笑起來：「不過實在是比不上湘居。」

晴雲小聲嘟囔道：「那是自然，湘居可是王爺監工的。」

「什麼？」

「沒有沒有。」

蘇之稼笑了笑：「沒事，王爺說了，陛下提前了婚期，這裏也住不了幾日的。」

晴雲嘆氣：「唯願安穩呀。」

「好啦。」蘇之稼拉起晴雲的手，「沒事的，萬事有王爺在。」

蘇之稼甚至沒有意識到，什麼時候，王爺竟成了她的底氣，分明才見過王爺沒幾天。

二人收拾的途中姑姑帶着一位面色不是很和善的老嬤嬤走了進來，語氣不客氣道：「這位是宮中教規矩的老嬤嬤了，從今往後蘇小姐的規矩就由老嬤嬤負責了。」

姑姑與那嬤嬤對視一眼，彷彿說了什麼話但是又沒有開口，蘇之稼看不懂那眼中的交流。

剩下的老嬤嬤板直了脊柱，嚴肅道：「姑娘喊我孫嬤嬤便好。」

蘇之稼點點頭：「孫嬤嬤好。」

孫嬤嬤煞有其事點點頭：「姑娘既然被分到了我手中，那我對姑娘自然不會心軟手軟，我知道姑娘日後便是昭元王妃，可姑娘要知道現下不是。」

「蘇小姐我大眼一掃應該是有一些規矩基礎的，但是宮中不比雜戶，一言一行都應當體統謹慎。」孫嬤嬤掃一眼晴雲，繼續道：「今日只是教一些普通規矩，姑娘沒必要帶着丫鬟。」

晴雲立刻上前一步：「我奉王爺之命隨行我家姑娘入宮，王爺的命令即是軍令，軍令如山，奴婢實不能違抗。」

孫嬤嬤忽地一笑，隨即收斂：「老奴來這裏，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姑娘日後嫁入昭元王府，太后就是您的母后，您要違抗旨意嗎？」

蘇之稼萬萬想不到自己入宮第一天就見識到了太后的權威，她深呼吸笑道：「晴雲沒有這個意思，她也是奉了王爺的命令。既然嬤嬤是太後娘娘派來的，我和晴雲自然是遵守的。」

嬤嬤臉色緩和了些，打量了一下蘇之稼：「那姑娘跟我來吧。」

蘇之稼臨走前給了晴雲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自己沒事。可晴雲心裏總隱隱約約覺得不妙，越發感到不妙。

蘇之稼被帶到了一個平院，嬤嬤走在她前面道：「這裏是四福院，剛入宮的宮女和不聽話的妃嬪都會在這裏學規矩，姑娘在這裏要學會謹言慎行，因為不一定哪位就是未來的寵妃，如果得罪了，我想姑娘也能想到後果。」

蘇之稼如何想不到，在王氏府邸的時候，他那姨母雖是正室，但家中仍有二三妾室。王家主有時候寵妾滅妻她都看在眼裏，有時候她那姨母受了氣回來便打罵她。以寵恃驕不論是在宮中還是在宮外，都是存在的。

蘇之稼見到了許多漂亮的姑娘，孫嬤嬤告訴她那是秀女，裏面或許會有未來的四妃六嬪，需得注意言行。

嬤嬤告訴她今天學的是刺繡，蘇之稼很是意外，但是也沒有過多去說。實際上她從來沒有學過刺繡，甚至拿針都不會，琴棋書畫她是真的半個不通，從小就沒有接觸過特殊技能，她唯一的一些見識底氣也是她偷讀府中書簡來的。

所以拿針沒有幾刻鐘，她的手就被刺了一下，鑽心疼，溢出的血珠被她輕輕抹在手絹上，立刻就暈開了。

夜晚回到房間的時候，晴雲正坐立難安，看到她便跑過來：「姑娘怎的現在才來，我擔心壞了。」

蘇之稼沖她笑了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無事，我進度比她們慢，留下多學一刻鐘也好。」

晴雲立刻就發現了話里的不對：「她們？」

蘇之稼點點頭：「嗯，說是秀女。」

晴雲蹙眉：「所以姑娘今天幹嘛去了？」

「嬤嬤說要先學刺繡。」

晴雲立刻不淡定了：「姑娘怎能如此任人欺負？您是入宮學習出嫁規矩的，怎能去同秀女一般去學女工？」

蘇之稼其實明白晴雲說的話，她也知道今天的安排一定和王爺甚至皇上無關，但是她實在是不想惹事生非，王爺事務繁忙，她不想添亂。

她笑了笑：「無事，許是太后的安排，畢竟是王爺的母后。」

晴雲撇撇嘴，嘆氣道：「我覺得很奇怪，王爺說了會來接姑娘回府的，到現在王爺都沒動靜，王爺是忘了嗎？」

「好啦，太后或許已經派人告知王爺了。」

晴雲搖搖頭，繼續撇嘴：「根據我對王爺的了解，王爺即便是知道了，也會想辦法來告訴姑娘的，王爺向來守信。」

蘇之稼忽然就想起來宋朝臨的模樣，不自覺笑了一下。

晴雲準確捕捉住她的表情，調侃道：「姑娘這是？思念王爺了？」

蘇之稼耳根子又紅了：「別瞎說。」

晴雲笑了她半晌，忽然握住她的手：「姑娘的手怎麼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