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外二·虔誠的記憶
阿努謝赫·帕諾米特出生於不錯的商人家庭,其本身更是曾在執法機構工作,並藉助誓言之金戒指獲得神通。她是怎樣淪為囚犯的呢?
這個城市,很多人都藏著傷口,因為每道傷口都代表著一段已經被抹除掉的記憶。你可曾被世界絢爛的色彩迷花了眼,那的確是令人心生神往可又望而卻步的夢幻。世界是有毒的罌粟,看著美麗,實則危險。人是罪惡的因素,在鋼鐵的城市建立起秩序的幕布,遮擋簾試著遮住糜爛的一切。
吱呀,有些破舊的木門緩緩被一陣突襲的夏風擾開,一個女孩走了進來,四處張望。阿努謝赫努力露出一副例行公事的僵硬笑臉,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見到的東西越多,笑容反而越少了。
「物件帶來了嗎?」
「嗯,帶來了。」女孩將一沓厚厚的紙張遞到阿努謝赫的手上,不要誤會,不是紙幣,而是火車票。
「果然啊,異地戀都逃不過分手的結局呢。很難過吧,小朋友,可是這世界總會有措不及防的再見和毫無留念的散場,當然也會有突如其來的遇見和始料未及的歡喜,只要全力以赴就好。」將車票扔向空中,車票被玄奧的力量牽引在空中靜止,同時又各自分出一條絲線纏在女孩的頭上。阿努謝赫的魂靈同時跟隨著女孩的記憶不斷前進。無數透明的彩色泡泡緩慢出現在視野之中,如同自水底上浮的氣泡,反射出絢爛多彩的光影,流淌著溫軟綺麗的水痕,那些泡泡一個個剔透無暇,圓潤可愛,有大有小,實現凝聚在其中一個上,泡泡變會放大,其中閃爍著的影像就是這位客人的記憶。火車票發出夢幻的白光,與之對應的記憶泡泡便自動浮現。
「不嘛,還有五分鐘,還能再呆300秒呢。」
「聽話,又不是下周見不到了。我答應你,以後每周都來看你,好不好。」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少年的手與少女的手指分開,定下了甜蜜的誓言,緊擁在一起。
場景模糊又迅速切換,跳轉了好幾天,女孩在打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在不斷迴響。
「哎,寶貝,下課了嘛。嗯?嗯嗯。趕緊吃飯,趕緊吃飯,一會食堂人多來不及了。好不說了,拜拜,愛你。」
電話那頭依稀傳來了男孩身旁另一個人的聲音,「你都賺錢了,還吃泡麵呢。」
「沒錢怎麼談戀愛,跟你這單身狗說了你也不懂。」「你呀你。」
通訊掛斷。場景再次模糊起來,這次是校園。
「希爾。」男孩的呼喚從教室的玻璃窗外穿過,那是無數次魂牽夢繞的聲音。
「是誰啊?希爾。」「我聞到了一股戀愛的酸臭味。」周圍的人嬉笑著。
可希爾已經不在意了,她飛奔著跑下樓。「你怎麼來了呀。」
「沒什麼大事,突然想看你了,來見見你。」溫柔的將女孩攬入懷。漫長的距離被思念代替,可那時都以為的情投意合都抵不過時間和人心啊。
溫馨的場景不斷顯現,可是,變化很快就來了。依舊是定下約定的火車站,只是這次的氣氛沒有甜蜜,只有淡漠與疏離。
「希爾,我們分手吧。」男孩的聲音傳來。
女孩對這幾件事似乎早有預料,可情緒依舊劇烈的起伏著。幾乎將全身的力氣從嘴裡擠出幾個字「祝你幸福。」
「也祝你幸福。」
望著男孩的眼眸,沒有言語沒有捉摸,只剩眼淚和沉默,想著默默的喚你,聲音卻更咽在喉嚨里,以為瀟洒很簡單,可點點滴滴都是回憶,揮揮衣袖怎麼容易,空氣凝結在你的距離,轉身留下漂泊的背影,蒼茫的天空蒼茫的你,終於能終結這分離的思戀,風雨里細訴海枯石爛,花開花落都震動心弦。忘記了那句句誓言,忘記那山前水畔驀然回首。天涯望斷你是我最滄桑的浪漫。
122張車票,347.3公里,七年,一個遺憾!
我用四季來等你,天分用來夢見你,不知誰用了幾千公里,阻止我奔向你,想要,坐上那列車,想要,飛奔著向你。
想唱,情歌給你聽,想變成心臟住進你身體,吻你眼睛和手臂擁抱腰肢和身軀,融化血液和思緒,合二為一和你在一起。
這裡下雨濕空氣,你的城市快換季眼看入了夏,想去海邊一起玩耍,看同一片天空,卻是不同樣的看法,想帶上一束花,看你嬉笑怒罵,給你展示為了你我才有的變化。多少天,再多少天,才可以再見一面,早就準備好了筆墨紙硯把想念變成字詞句篇,把心心念念名字寫十多萬遍。一起做無聊事情,爭吵和好孩子氣,貧窮愚蠢的年紀,只要我還有你。
一隻近乎透明的手撫摸過氣泡,激起陣陣漣漪。
「記憶已刪除。做個好夢,客人。」輕輕將女孩放置於地板上,大約五分鐘后,沉睡的客人將會醒來,徹底忘記那段失敗的戀情。
就在阿努謝赫準備關門之際,突然敏銳的察覺到了有人非自然的形式死亡。是什麼!謀殺還是搶劫。但不管如何,主職業是執法者的她都得查看狀況。
莊園的正廳窗明几淨,在無人的夜裡,月色總會悄無聲息地為名貴地毯鋪上一層銀沙。
不過這種機會很少,因為其女主人更喜歡把高價購來的夜明珠掛滿牆壁,直至天明。
今天同樣如此。海瀾又一次邀請了她的朋友們來奢華的莊園里聚會。
或是三三兩兩聚在長桌邊想用美食,或是聽著悅耳的華爾茲在舞池裡翩翩起舞,在近距離的肌膚之親下,散發出奢靡的氣息。
藍紫色的花朵在花園中綻放,整個莊園宛如懸浮在星河之中。宴請大廳在黑夜裡好像發光的匣子,美輪美奐。
沒有特殊情況之下,這種聚會會一直持續到東方升起魚肚白,但今天顯然發生了意外。
夜明珠的光依舊溫和,優雅的音樂聲也徐徐流淌在每個客人的耳邊,但他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些聽不懂的聲音上。
「客人們,今天的聚會到此結束了。」
他們震驚地看著霍姆,不敢相信這句話居然出自他的口中。
霍姆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心裡都清楚。
怯懦,無能,頭頂的帽子比閣樓還高,僅僅是靠著父親的死才搏得了一個貴族頭銜。
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但此時的霍姆眼神肅穆,渾身散發著難以被動搖的決意。
「霍姆!你在說什麼?」
海瀾扯著尖銳的嗓子,震怒寫滿了她每一寸被化妝品覆蓋的皺紋。
她甩開共舞男人摟在腰上的手,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向霍姆。
「你要趕走我的朋友們?!」
「海瀾......我沒有這個意思......」霍姆的氣勢瞬間滅了幾分,下意識地想向後退幾步,但想起什麼,又使勁把腰桿挺直,眼神中泛起溫和的光,「海瀾,我和你說過了,今晚我要迎接一位客人,非常重要的客人。他們能指引我們的未來,他們能為熱雅帶來光明的前程!」
「哦?那我該說抱歉嗎?」海瀾站在霍姆面前,明明身高比霍姆要矮上不少,但彷彿是她才是俯視對方的人。
「不.....不用......」
「來的人是王?」
「不是。」
「是騎士團的團長?」
「也不是......海瀾,這種人怎麼可能到我們家來......」
「我當然知道!」
海瀾粗暴地打斷了霍姆唯唯諾諾的解釋:「我告訴你,就算是皇帝來了,也不能在我的家裡趕走我的朋友!」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在笑,零零碎碎,讓霍姆感覺扎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來越灼痛。
他大聲喊道:「這也是我的家!我也有權利接待我的客人!」
「哦?」海瀾的臉色突然變得平靜下來,繼而勾起唇角,「你的家?你告訴我,這個家中,有一件東西是你買來的?還是說,這棟房子,腳下的土地,是你的資產?」
霍姆正要出聲,卻突然沒想出回嘴的話語。這裡的物件,僕人,甚至是腳下的地皮,都是海瀾的嫁妝。理論上來說,確實都屬於她。確實,只有自己是局外人。
霍姆看著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內心的火焰突然滅卻了。
「明天你就搬出去吧。」海瀾的聲音不再歇斯底里,但語氣卻無比強硬,「去山裡建個房子也好,回到你的田地里也好,總之,這裡不是你家,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別這樣,海瀾。」方才與海瀾一起共舞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拍拍她的肩膀,輕聲說,「帕諾米特先生的語氣可能有些衝動,但想來是因為那位客人事關熱雅,十分重要。這時候,身為妻子應當支持丈夫與女兒才對。」
他轉過身,拍拍手,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諸位,今天的宴會到此為止了,非常抱歉,下次我會舉辦一個更完美的宴會,我保證,以科懷家族的名義!」
「納維爾。」海瀾打斷了他的話。
這是她未出嫁前的姓氏。
「好的好的,科懷,和納維爾。」姓科懷的先生笑了笑,繼續喊道,「現在,大家可以回家泡個熱水澡,忘記一天的煩心事,躺在天鵝絨的床上做個好夢了!」
圍觀人群笑著回應,紛紛順應他的話,隨著僕人們的指引離開利威爾莊園。
「抱歉,麻煩你了。」海瀾雙手握住科懷的手,注視著他還算優越的五官,溫聲道,「如果不是你,我該被他們笑話死了。」
她又驀地回過頭,大聲呵斥霍姆:「還不快給科懷先生道歉!你知不知道你給我惹了多大的麻煩!」
霍姆囁嚅嘴唇,滿懷怒火的雙目直直瞪著卿卿我我的妻子與外人。
如果可以,他想一拳把男人的臉打爛,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或者說,他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消消氣,海瀾。」科懷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臉,「不要因為這些小事氣花了臉。」
「啊!」海瀾慌亂地摸上自己的臉,指尖褶皺的觸感是那樣明顯。
她的年紀已經不小,眉角的皺紋已經愈發清晰,全靠足足需要數小時整理的妝容才能掩蓋下去。
「我怎麼能夠在你的面前露出如此醜陋的一面。」海瀾的聲音里居然多了些許啜泣。
這是霍姆從未見過的柔弱。
「沒關係,你先回房間補補妝吧。」科懷意味深長地笑著說,「我們的時間還長著呢。」
「嗯。」海瀾低頭嗯了一聲,如果不是粉底實在太厚,估計能見到她臉上露出瘮人的緋紅。
接著,她轉身沿著扶梯走向自己在二樓的房間,全程沒有看過霍姆一眼。
似乎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好了,先生,別那樣看著我了。」科懷找了個位置坐下,順手端起一杯紅茶,示意霍姆在自己對面的位置坐下,「坐著歇會兒吧。」
霍姆冷冷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科懷也不甚在意,只輕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你,不再躲在書房,而是選擇反抗。看來這位客人確實很重要呢。」
他站起身來,緩緩對霍姆鞠了一躬:「那我先代替熱雅謝謝你了。」
「並不需要謝我,還有.......」霍姆平生第一次勃然大怒,「你有什麼資格替我的女兒道謝!!」
「你的女兒?」科懷哈哈大笑,「抱歉,馬上就不是了。」
「原本海瀾就準備同你離婚,結束這段糟糕的關係。所有的財產,包括撫養權也會由她接手,畢竟那可是騎士團的未來之星,怎麼能因為家庭背景而染上污穢。你剛剛的行為,估計會讓海瀾加速她的想法。讓我算算,你還能當幾天她的父親......」
科懷突然做恍然狀,抬手打了個響指:「一天!」
「混蛋!!」
霍姆的怒火終於被點燃,理智被當做燃料熊熊燃燒。
他抄起身邊名貴的燭台,仿若在戰場上衝鋒的騎士般沖向科懷,試圖將這個破壞自己家庭的畜生送進他該去的地獄。
但很可惜,科懷的家族雖然同樣只有一個子爵的名頭,但卻已經傳承了數代之久,是貨真價實的貴族。
而貴族的精英教育,通常少不了劍術等一系列身體素質的訓練。
雖然科懷的戰鬥技巧並不出色,但他年輕力壯,想要教訓一個十餘年沒有鍛煉過身體的中年男人,那是綽綽有餘。
輕描淡寫地避開霍姆莽撞的衝鋒,再優雅地鉗住他的手腕,伸出腳,貓戲老鼠般將其放倒在地。
其過程風輕雲淡,端著的紅茶都未曾泛起幾分漣漪。
「真是醜陋啊。」科懷蹲下來,看著霍姆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龐,輕聲道,「接受現實吧,我會好好照顧幫助她在騎士團一步一步踏上追逐星辰的階梯,這不就是你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嗎?」
霍姆痛苦地睜開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然是為了自己啊!子爵並非世襲頭銜,我的家族也已經衰落,沒辦法保證這一定貴族的冠冕能落在我的頭上,總得想點辦法嘛。而熱雅在騎士團備受重視,如果能與她沾上點關係,就算是頭田間土豬也能吃到皇家飼料。」
「騎士團預備役一共一百七十二人,而熱雅對於騎士技能的掌握和文化課的成績,全都是第一名,一直是第一名!不僅如此,按照騎士團的評分標準,她全部科目,都是滿分!在騎士團創建預備役考核制度至今,只有她一個人達成了這樣的成績。」
「所以你知道你有一個什麼樣的天才女兒了嗎?哈特曼先生?」科懷說著說著,突然一巴掌扇在霍姆臉上,「可是她至今沒有被選入騎士團,你知道為什麼嗎?就是因為你們!!」
「什麼......」霍姆滿臉不可置信。
他自始至終都相信自己的女兒十分優秀,但卻從未聽說過她能達到這種成績。
科懷繼續說道:「為了你們的聲譽,她可是守護地緊啊,一聽見有什麼關於你們不好的消息,她提著騎士劍就衝上去了,一點猶豫都沒有,導致被頻繁處分,至今不能轉正。」
「——但你們似乎對她的努力並不在意。」
「所以,把熱雅交給我吧,我會讓她成為騎士團最耀眼的鳶尾花——冠以科懷家族的姓氏。」
「休想!」
一直在默默繼續力量的霍姆突然暴起,趁著科懷的注意力分散把他推到在地,旋即重新撿起掉落在一旁的燭台,朝著他的腦袋狠狠砸下。
科懷似是沒想到這個老頭還能反抗,一時大意的後果便是頭破血流。
此時他也顧不上什麼優雅了,戾氣填滿心頭,頭暈目眩地與霍姆糾纏在一起。
兩人互相撕扯著,拳腳並用,手邊不管能撿到什麼東西都是往對方身上砸去。
——包括銳器。
「噗嗤——」
猩紅滾燙的血液讓科懷有些睜不開眼,但即使腦袋再混沌,他也能察覺到自己幹了什麼。
銀色的餐刀半數沒入霍姆的左肋,心臟產出的新鮮血液不再通過動脈傳遍全身,而是通過餐刀,緩緩將科懷華貴的衣袖浸濕。
「我......殺人了......」
科懷避開霍姆圓睜的怒目,顫抖著舉起自己被血染紅的雙手。
「得在海瀾回來之前把他扔出去......僕人去送客人去了,我來得及,來得及,只要不被人發現......」
來不及了。
「哐——」
花紋繁重的精緻木門被推開,少女臉上倒映著慘白的月光,科懷能清晰地看見她絕美的臉頰上的表情由疑惑逐漸轉為驚恐,再化作滔天怒焰。
「父親!!」
「我殺了你!!」
結果已經擺在眼前。他的父親肋部插著一柄餐刀,而旁邊的男人滿手鮮血。誰是兇手,一目了然。
熱雅·哈特曼抄起一把椅子,腳步流轉,似有花朵在她的步伐之間綻放。
【騎士劍技·變速斬擊】雖然少女手中的武器並非騎士劍,但在騎士團中無數次的決鬥之中,她早就能把任何可以握在手中的物品當做武器,磨鍊許久的劍技更是信手拈來。
科懷只是一個普通人,面對足以將他切割成十八份的斬擊,他根本沒有反應的空間,甚至連觀察熱雅的動作都無法做到。
「咔嚓——」
科懷想要抬起來格擋的左手臂瞬間骨折,直擊靈魂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痛呼出聲,可嘴才張開,迎面而來的黑色長靴直接映在他的臉上。
鼻樑斷裂,嘴唇裂開的像蜘蛛網,眼球布滿血絲,似乎即將炸裂,整張臉幾乎看不清楚任何一個完整的五官。
熱雅沒有去看科懷的慘狀,只是匆忙把椅子扔開,小心翼翼,顫抖著手,撫上自己父親粗糙的臉龐。
冰冷,毫無生機。
只有一雙蘊著憤怒的眸子似乎還有些神采,久久不肯閉合。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海瀾濕漉著臉,踉踉蹌蹌地跑下樓。
她方才就聽見打鬥的聲音,但在她看來,如果是科懷與霍姆搏鬥的話,那佔據上風的怎麼也不可能是那個廢物,所以一直無動於衷。
但此時聽見科懷的呼救,海瀾再也坐不住了。
與她想象的情景不太一樣。
丈夫倒在血泊之中,情人俊俏的臉龐幾乎看不見五官,而她的女兒,隸屬於正義的騎士團的預備騎士,正提著沾滿鮮血的兇器,緩步走向她目前的摯愛之人。
「什麼!!」
海瀾尖叫著跑下樓,因為過於慌張,幾乎是從樓上滾下來的。
但她此刻已經拋棄了往日的優雅,發了瘋似的沖向熱雅,用盡畢生的力氣,狠狠將其推開。
「瘋子,混蛋,你是哪裡來的惡靈嗎!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帕諾米特穩住身體,憤怒的眸子里滿是不可置信。
「你罵我?你問我在幹什麼?」
她指向躺在紅褐色地毯上的父親:「他殺害了我的父親,你的丈夫,你現在居然要保護這個殺人兇手?」
科懷眼見熱雅停下動作,忙跑到救命稻草身邊,急切地喊道:「海瀾,別相信她,她在騙你!她已經被魔鬼附身了,她殺害了她自己的父親!現在,她還想殺掉我們!!」
海瀾相信了科懷的話。
作為母親,海瀾一點兒都不盡責,她甚至早已忘記了今天是女兒的生日。
比起從小到大都懶得和她說兩句話的熱雅,她更願意相信在她看來優雅,誠實,風度翩翩的科懷。
「他才不會殺人!絕不會!」海瀾怒視著熱雅,重複著說道。
熱雅突然感覺自己的家好像在顫抖。
光線在扭曲,天花板逐漸變得模糊,眼前的人,從親善轉為面目可憎。
她撫著額頭,聲線顫抖地問道:「我是你的女兒,你不相信我,而是選擇相信殺人兇手?」
「你才不是我的女兒!」海瀾尖銳的聲音幾乎要將熱雅撕個粉碎,「你不是,你是被惡靈附體的怪物!我告訴你,我給教堂交了一大筆奉獻金,神明保護著我們,你這該死的怪物馬上就會回到你的地獄去!」
「呵呵。」
熱雅很想冷笑著嘲諷幾聲,但她笑不出來,彷彿失去了一切表情。
自己為她放棄榮耀,她卻從沒愛過自己。
「既然我是惡靈,那我們就一起下地獄吧。」
「這裡死過人,就在不久之前。」
就在阿努謝赫的喃喃自語被風吹散時,他忽地感受到,這片地區,他能召喚的死靈又多了一個。
把視線投向大廳。這裡像是發生過慘烈的打鬥,破碎的餐盤到處都是,燭台倒在地上,上面還沾染著點點褐色痕迹。
人有兩個,一男一女。
女性坐在污濁的地毯上,捂著臉失聲痛哭著,而男性正彎腰站在一邊的沙發后,見到自己,猛地起身,像是被嚇了一跳。
阿努謝赫緩緩合上雙眼,找到這坐莊園裡最耀眼的那枚靈魂,然後張開雙手放在屍體的頭上。
睜開眼,看著點點微光由虛到實,逐漸凝結為一道仿若少女的曼妙身影。
少女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隨著門外湧入的微風漂浮而上。
伴隨著少女的離去,廳內一下子安靜了許多,那位一直在哭的女士,不知什麼時候撲倒在了地毯上,好像是哭太久導致大腦缺氧,暈了過去。
下一秒,純粹的黑在阿努謝赫的腳下徐徐流淌,散向四周,驀地騰起,互相連接,形成無數條黑暗鎖鏈,將牆壁上夜明珠的光吞噬殆盡。它們中的一部分靈巧地從顱頂鑽入熱雅的身體,繼而蔓延至每一處裸露在外的白凈肌膚,化作紋身,又好似某種深邃神秘的符文。
剩餘的鎖鏈圍繞著熱雅的身體層層交錯,組成一道複雜的詭譎陣法,而後又化作一灘污水,滲入地底,似乎在試圖與何處深淵建立某種特別的聯繫。每顫動一次,熱雅身上的符文便會兩上幾分,一閃一閃,在月光都無法滲入進來的黑暗空間中,像是夏夜裡的螢火蟲。
黑暗的世界似乎沒有時間的概念,阿努謝赫也不知道這隸屬於禁忌的儀式到底過去了多長時間,直到某一刻,他感覺自己似乎與誰的靈魂綁在了同一根綿軟的細線之上時,她才緩緩睜眼。
萬千絲線,交匯終極。
「我生命的提線掌握在你手中。」
「我們都帶有無形的線,那是束縛,亦是羈絆。」
「可我的羈絆已被惡魔斬斷,最親近之人親手將我放棄。」
「那就與我同行,我來成為你心靈的驛站,收藏心事的寓所,儲藏感情的行囊。我不會奴役你,成為共進退的夥伴吧。」
或許是同為女性,重獲新生以後的熱雅放下警戒握住了迎面而來的手。命運與緣分下了賭注,少女與少女友誼之種的萌芽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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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懷轉過頭,視線對上的,正是熱雅那雙如繁星般耀眼的雙眸。
「你不是死了嗎!!」科懷的聲音尖銳到破音,「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熱雅歪了歪腦袋,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這是我家,先生。身為陌生人的你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才是異常現象。」
「......」
科懷大口大口吞咽著口水,臉上汗水與血液再次交織在一起。
「那,我可以離開這裡嗎?」
「不行哦。」熱雅的聲音幾乎一點起伏都沒有,「你殺了我的父親,連同我的母親一起殺害了我.......。」
「那為什麼不放我走!!」科懷的表情已經開始扭曲,這代表著他的精神也即將崩潰。
「你們,你們是真正的惡靈,你們是深淵下的魔鬼!!」
科懷終於感覺到死神鐮刀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他猛地抓起堆放在桌上的書本,用盡渾身力氣砸向艾瑞絲。
但很可惜,他的行為連觸碰少女的衣擺都做不到,直愣愣撲了個空,摔倒在地上,滿臉血污。
「真是醜陋。」
熱雅給他的表演打了0分。
旋即,她張開手,露出一把在昏黃燭火下都沒辦法反射光芒的暗紅色餐刀,緩步走向男人。
「不要,你不要過來!!」
科懷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四肢並用地向後爬行著,可當他脊背觸碰到冰冷的牆壁時,他的精神突然穩定了下來。
「神主會對你們降下神罰。」他說,「你們的靈魂將被壓在深淵之底,遭到永世烈焰的灼燒,萬劫不復。」
「萬劫不復!!!」
餐刀插進科懷的左肋,卻沒有對他的身體產生破壞,但男人的嘶吼卻戛然而止,眼神迅速暗淡,再無生機。
「我向您效忠。於此,我向星辰立下誓言,從此,神明賜予的華麗冠冕將由您來佩戴,深淵湧來的罪惡火焰將由我來承擔。」
在熱雅於書房內向阿努謝赫宣誓效忠后,點燃火把,將那座華貴的,污穢的貴族莊園付之一炬。
按照他們離開時的火勢,在沒有人干擾的情況下,這場大火足以燃燒一天一夜,將一切罪惡洗滌。
點火之前,她先是把父親安葬在了曾經他親手種過稻米,如今已經荒廢了的田地間,又把見到她重新復活過來直接被嚇瘋的海瀾送到教堂門口,留下一筆數額不大但足以讓教堂的人好好照顧她一段時間的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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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努謝赫·帕諾米特。被控告非法入侵、蓄意殺人、未經允許使用能力奴役他人。現關押於巴士底監獄。其能力為高危能力雙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