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封信

第一章 一封信

我想你定然是一幅山水畫,我或者在見過你以後知道,畫上有山有水。卻憶不起,山間立着松,水中游著魚。又或者那松該是怎樣的枝葉蔭蔭,那魚又如何倏然遠離。那便如此吧:我向從未有見過你的人,竭力描繪你。我教你有山,山間有蔭蔭的松,我教你有水,水中有活潑的魚。

可我知這是一種欺騙,我以為旁人願意相信你的美好。這也是我,依舊遊盪,依舊如同常人一樣。

你或者不願知曉。又或者急切地將我遠離。可你令我如何呢?我又沒法用一生的時間,駐足觀察你,將你刻在我的魂里。讓我在描繪你時,使他人知曉。你的松樹,四季常綠,有多少樹枝,某一枝有多少松針;你的魚,五彩斑斕。有多少鱗片,某一片上又有幾道細紋。

故。你便解我有多麼歡喜過去,有多麼遺憾過去。你便解我多想知你,懂你,守你。

於:貳零1柒年1月12日凌晨

謹以此懷念:我的摯愛安女士

「叮咚、叮咚、叮咚」門鈴聲響起,安暖放下手中的書,邊起身邊朝着門外問道:「誰?」門外沒有回答,安暖只好走到門前,透過貓眼望去。門外站着一道略顯熟悉的身影,穿着扎染的衛衣,淺色的牛仔褲,手中拿着一個檔案袋。安暖無奈,只好再問一遍:「您,找誰?」此時站在門外的人終於有了反應,透過貓眼可以看到他略顯局促地跺了跺腳,答道:「請問安暖女士在家嗎?我來找她,是有一個問題想要問,關於杜先生的一些事情。」

安暖雖然對來人口中的杜先生略感疑惑,但想到對方既然知道自己在這裏居住,就證明他基本可信。「稍等。」門應聲而開,安暖這才算是徹底看清這個人的形象,偏分的短髮,略顯消瘦的臉龐,都在不斷刺激著安暖那塵封許久的記憶。安暖陷入了回憶,上一次見到這個人是在什麼時候呢?十年前?還是十五年前?她記不太清了。這使得她覺得有些突然,因為即便是在她們有所交集的日子裏,他與她的關係也僅止於點頭之交,頂多是因為杜熙。

一念及此,安暖便覺得腦袋轟然一響,而後整個人都有些暈眩,她覺得她已完全將這個名字從她的生命中剝離開來,卻未曾想,即便是在十年後的現在,這個名字依舊具有沖開她一切偽裝的能力,這也僅僅只是一個名字而已。這麼多年的偽裝更像是自我欺騙。

可多年來的堅強使她很快地恢復了平靜,並側開身將來人讓進屋裏。問道:「關璟,好久不見,先坐,我去給你準備喝的,你想喝點什麼?」隨手將來人引進客廳。

「只要不是咖啡就行,我不喜歡喝咖啡。」關璟答道。

「那好吧,家中還有毛尖茶,不是很好的,但是幾天前別人送來一桶山泉水不錯,我們邊喝邊聊?」說罷,安暖轉身去廚房尋找,留下關璟一人,輕輕跺著步子,坐在沙發靠窗戶邊的一側,將手中的檔案袋放在桌子上,開始打量起安暖家中的裝飾。

客廳入口用暗紅色扁平木條圍成的門框,與牆框相連,每一邊大致有半個小臂的寬度,左面是被許多精緻的祥雲紋圍起來的上聯「窮命窮志閑雲野鶴非山人」。而與之相對的是門框右面的下聯「無才無德了卻今生是居士」。門框頂部寫着「離山居士」。裏面鋪就深棕色的木地板,並向內延伸。在關璟面前,低矮的樹根茶几,被兩塊米黃色蒲團圍起,上面擺放着一套完整的茶具,一旁置一及膝的小火爐,微微散著溫熱,爐的右邊是一小袋無煙炭,再往右,可以看到落地窗的窗框和客廳門框如出一轍,不同的是,這裏以鏤空的方式所構造出來的,是雙鳳逐日圖,這一切致使房屋整體看去有着一種中式風格的厚重感。但其它傢具的選用,如顏色偏向金屬銀的沙發床,稜角分明的長桌,桌上放着一個白瓷花瓶,瓶口靠着一朵藍色妖姬,加上線條構圖為主的電視牆,還有亮灰色的牆紙,展示了著主人對極簡主義風格的理解。關璟笑着搖了搖頭,這風格和他們口中的杜先生的風格正好相反,喜歡將家中擺放得滿滿當當,且不顯得雜亂無章。兩人的裝修風格全然是兩種態度,一種急切地想要逃離一切,一種又急切地想要擁有一切,並將它們安置得妥當。

不多時,安暖手持一裝滿茶葉的玻璃罐,以及一舀水走進客廳,對着關璟講道:「家裏只有這粗茶了,配不上這水,但請海涵。」安暖盤腿坐於蒲團上,將水倒進銅壺中,向爐中填了幾塊炭。又開口說到:「先生願吃些煮的毛尖還是沖的?」

關璟連忙道:「客隨主便。」見此,安暖也不再多說,將壺放在火爐上,低着頭,擺弄起其它茶具。「那便沖吧,煮起來反倒失去了清淡的韻味,這還是他告訴我的,那時的他······」安暖邊用茶匙從瓶罐里取茶,一邊說:「我同他已是有多年未見過了,他,可安好,可曾成家?我便只問這些,這十餘年,我獨來獨往的習慣了,不想還能見到與他有關的故人。」

關璟搖了搖頭:「他未曾婚配,我此一行來,也全是為他,請看。」關璟隨手將桌上的檔案袋拿起,從裏面取出一張暗黃的信紙,遞給安暖,又開口說道:「一年前,他失蹤了,悄無聲息。臨走之前,他給我們每個好友發了一條信息,信息內容為『我要去遠行,或者有目的,或者沒有,或者歸來,或者客死他鄉,勿念。』我們趕到他家的時候,只發現了桌上的一封信,其他的手稿全被他付之一炬。」關璟用一種期盼的眼神望向安暖,因為他知道,或許此行可能會有答案,好過之前漫無目的地尋找。於是再次開口說道:「能否請您想想,他現在可能身處何地?畢竟,他只留下了這封信。」

「他竟是這般固執么?十多年過去了,還是這麼的自私,衝動。我原以為······」安暖抿著嘴,額頭顯出一些淡淡的細紋,她開口說道:「你們與他比我與他更為親近,依然不知他在何處,更別提我了。您這也是為難於我了。」

「可是,他唯一留下的東西是與您有關的,也許,他的離去也是與您有關?」

「怎會呢?沒有什麼是時間抹不平的,包括我之於他,十多年之後,他又怎會因為我而徹底放棄他固有的生活呢?」

「可您也說,他是個固執的人,再者,如果真的如您所說,那他為何要留下這封信呢?」

「或者是他之後遇見的某位姓安的女士也說不定呢?為何偏要找我?你們應該從他最近的關係圈裏面尋找啊?」

「不瞞您說,與他有關的安姓女子,除您以外共有五人,居住在天南海北,我們,也都已經盡數詢問過了,她們中有三人也幫我們一同尋找,有兩人,同他關係並不近,為我們所提供的線索也幾乎沒有,而且我們現在都沒有找到。您是我們現在的唯一希望了,若是您也不知曉,那我們,或許真的就沒有辦法了。」

安暖沉默地注視着關璟,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直到水壺中的水沸騰,熱氣將壺蓋頂起,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安暖趕忙將水壺提起,倒進茶案上的紫砂壺中,她搖了搖頭看向紫砂壺,又說道:「意外有點多,卻不是我想要的,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您就將就著喝。」安暖沉默許久,將水注進茶杯,認真地涮洗,而後用茶匙放入茶葉,又一杯杯沖好,隨後抬頭看向關璟:「你如果願意聽,我同你講講我們之間的一些事情,我還記得的一些事情,你看能不能找到些什麼線索,我一時之間也發現不了什麼,總的,我來講,您來想,如何?」

「這······那便得罪了,您請講吧。」

「無妨,我同他的相知,你們應當也是清楚的,只是,這後來的事情,畢竟也是屬於我與他之間的,他應當沒有同你們講。而這些,應當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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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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