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她要回家

第一章:她要回家

:「求你了子央,別離開我,求你了……」

男人崩潰的哭聲不斷的刺激著沈華姚的耳膜。

:「我不能沒有你,子央我只有你了,子央…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他語無倫次的更咽出聲,冰涼的雙手與沈華姚交握,那樣的悲傷,那樣的絕望。

沈華姚茫然的睜着眼,緩緩將視線落在跪在床邊的男人身上,她看見自己的手抬起來,動作輕柔的摸了摸男人濡濕的眼眶,

:「阿舟,別這樣。」

她又聽見自己氣若遊絲的說。

而被她喚作阿舟的男人死死的抓着她,昏暗的燈火使沈華姚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她能感受到他的顫抖,他的悲戚。

沈華姚深深的皺起眉,她想看清男人的臉,於是就將身體往前傾,卻猝不及防的撲倒在地,而這時,昏暗的燈火,絕望的哭聲通通消失,沈華姚倒在潔白的地面,仙霧朦朧了周圍的景色,她忍不住握緊了手,卻感覺到了手下紙張的觸感。

於是沈華姚低下頭,看見了被自己的手掌按壓在地上的信紙,而這樣的信紙,還有許多鋪散在了她的身邊。

她抓起信紙,仔細的辨認上面的字眼,

:「子央,我要死了…」

子央,我要死了,

此間無你,便是地獄;於我來說,難捱分秒。

子央,我愛你

自人間山水一程,見無數風花雪月,

可我,最愛的還是你。

子央,我只愛你。

刻骨的字眼一下一下的敲擊著沈華姚的記憶,她怔怔的放下手,全身上下都疼了起來。

:「娘娘,醒醒,今日您已睡過頭了。」

疼痛還未來得及蔓延,沈華姚就猛地從夢中驚醒。

她坐起身,眼淚大滴大滴的往外掉。

:「娘娘,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啊!」

沈華姚抬起臉,朦朧的視線中映入泣露焦急的神色。

她抬手抹去眼淚:「沒什麼,做噩夢了。」

泣露還要再問,沈華姚卻不肯答了,她沉默的下床洗漱,泣露服侍着她用完早膳,又纏了幾回,沈華姚都沒鬆口,泣露才肯罷休。

沈華姚一襲寡淡的白衣,眉眼低垂著抿了抿杯中微涼的茶水,不過多時,不輕不重的腳步聲紛紛雜雜的響起,靠近著這座了無人煙的宮殿。

:「華姚娘娘日安。」

男人的聲音響起,其中裹雜着輕慢的笑意。

沈華姚應聲掀起眼帘,沈平歡立在身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那張俊俏的面龐掛着溫和的笑。

:「今日是往生樹開花之日,往時陛下知娘娘最愛這奼紫嫣紅,特地設宴,

:「不過今年娘娘怕是沒這待遇了,」

:「在下恐娘娘閑悶,今日特地來解開結界,允許娘娘出宮去看看那難見的奼紫嫣紅。」

沈平歡的身後還站着兩名神官,沈華姚尚未出聲,她身旁的泣露便先開口譏諷,

:「陛下放心純華君隨意出入天妃的寢宮便罷了,怎麼,如今這些小魚小蝦也能隨意麵見華姚娘娘了么?」

沈平歡挑了挑眉,朝後揮揮手,那兩名神官便垂著頭退出了殿內。

:「是在下思慮不周了,泣露姑姑提醒的對。」

泣露一張冷冷淡淡的面容顯現出一股濃濃的嘲諷意味,她欲要再言,跪坐着的沈華姚抬起手,輕輕的按住了泣露的指尖。

泣露閉住了嘴,只目光不善的盯着沈平歡看。

沈華姚重新垂下眼睫,捻起茶杯繼續抿著其中的茶水。

:「勞煩純華君惦記,本宮平生確實沒別的愛好,最愛觀賞那些花花草草。」

她這樣說,算是答應。

沈平歡看着沈華姚波瀾不驚的模樣,突然覺得乏味,他保持着那副笑容,不再繞彎子。

:「娘娘可以出宮,但要戴上這個。」沈平歡一揮衣袖,一副淺金色的鐐銬便浮在半空,恰恰使得沈華姚能夠平視,:「這個能限制娘娘的活動範圍,娘娘戴上它吧。」

:「膽大包天,你們把娘娘當成什麼了,賞個花都要戴這種侮辱人的玩意兒,」

泣露看到那副鐐銬,當即來了脾氣:「一千年前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我們娘娘,娘娘沒找你們算賬便真當娘娘好欺負么!」

:「泣露。」

柔和的聲線阻斷了磅礴的怒火,沈華姚平靜的接下那副鐐銬,曲起腿,不顧沈平歡的存在便要掀起裙擺將鐐銬往上銬,泣露見狀蹲下身去阻止她的動作,

:「娘娘!」

沈華姚按住她的手,搖搖頭,掀起裙擺,白若玉脂的肌膚瞬間暴露在了空氣中。

沈平歡眼皮一跳,背過身去。

沈華姚將鐐銬銬在了腳踝上,放下裙擺,泣露攙扶着她起身,

:「滿意了嗎。」

她淡淡出聲。

沈平歡轉身,對上了那雙弧度溫和的雙眼。

他弓下腰,牽起鐐銬的另一端,往旁一甩,那鐐銬的另一端便纏在了一旁高大的仙柱上。

:「娘娘識趣。」

直起腰,沈平歡微微笑着:「忘了說,朔澤君今日凱旋,娘娘與朔澤君千年未見,想必有很多話要說吧,在下…」

:「不要告訴憐安,就說本宮去了人間。」

沈華姚猛然打斷沈平歡的話,平靜的神情掀起波瀾。

沈平歡被她泄出的靈力一壓,不再多言,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便退出了宮殿。

大殿重新恢復了靜謐,泣露雙眼包着眼淚,扯著沈華姚的衣袖:「娘娘幹嘛順着那偽君子的意,任由着他們欺負你。」

沈華姚彎起唇角,側過身為泣露擦了擦眼淚:「你怎麼越來越愛哭了,一點也不像我剛上九重天時要依仗的泣露仙子。」

泣露鼓著嘴:「還不是被娘娘氣的!」

沈華姚笑了笑,她側首看向殿外的天光,許久沒有說話。

被困在這裏多久了呢,

已經一千年了啊。

:「泣露,我要回人間了,」

沈華姚突然這麼說,她看着泣露的眼睛,眼中帶着喜悅,宛若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

:「我不在這天上獃著了,這裏沒有我的母后、阿父和阿兄,」

泣露聽着她的話,臉上的神色一僵,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如噴泉般爆發,她挪了挪唇,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出聲,身體也無法動彈了。

:「這裏也沒有阿舟。」

沈華姚自顧自的說着,並不理睬泣露恐懼央求的眼神。

:「我要回人間去見他們。」

她的語氣甚至稱得上是雀躍。

沈華姚抬起手,摸了摸泣露的臉龐,無聲的看着她的眼睛。

最後提着裙擺赤足走出了定雲宮。

定雲宮離往生樹極近,因此連帶着一起封了起來,不允許別的神仙通過。

大風挾裹着嫩粉色的花瓣朝着四方襲去,沈華姚一路往風來的方向走。

她在天上呆了多久了,久到連她自己都無法記清了。

久到人間的那些事開始模糊,阿父阿兄和母后的面容也隨着時間在腦中消退。

可沈華姚不敢忘。

被貶下八重天的一千年裏,沈華姚不停的去回憶他們,回憶人間,

去回憶她的阿舟。

若是連她都忘了,又還有誰能記得他們呢。

她不要再在這索然無味的天界呆了,她要回人間。

沈華姚看到了枝蔓繁茂的往生樹,其上艷粉的往生花美得灼眼,壓得茂盛的枝丫垂至地面。

她走過去,倚著樹榦坐了下來。

沈華姚從袖中掏出了一沓厚厚的信,又取下腕上的玉鐲將那沓信壓在了樹榦旁。

有花瓣落下,遮住了信上的『憐安』二字。

做完這一切,沈華姚又倚著樹榦靜靜的坐了一會兒。

微風拂過她的面龐,天光透過縫隙,眷顧她似的落下。

天地寂靜,

萬籟無聲。

一陣橫穿血肉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沈華姚只手穿過腹部,掏出了其中滾燙明亮的金丹,鮮血隨着傷口的破裂汩汩的往外流,而沈華姚因為劇烈的痛意流下了大顆大顆的眼淚。

她顫抖着手用一塊絲巾包裹住金丹,與那沓信一同放在了一起。

接着沈華姚又從袖中取出了殞命刃,流着淚將它往心口扎去。

殞命刃是她一千前在停舟的寢宮中帶到八重天的,能使人或神魂飛魄散,再無轉世之日。

可殞命刃無法在結界中使用,沈華姚一直找不到機會用它。

今日總算如願了。

沈華姚流着淚,卻笑了起來。

太痛了啊,她從來都沒有受過這種痛,

從來都沒有人捨得讓她受這樣的痛。

她要去見他們,她不怕痛。

:「母妃!」

一片寂靜被來人的低吼聲打破。

沈憐安看着不遠處的血色,連靈力都忘了用,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沈華姚的身前。

他驚恐的看着眼前的場景,往日的波瀾不驚消失殆盡。

沈憐安張著唇,發不出聲音來,他什麼都來不及問什麼都來不及說,瘋狂的將靈力往沈華姚的傷口輸送。

沈平歡方才告訴他母妃被貶下了八重天,他便連面聖都顧不上,就匆匆的下界來尋她。

在他剛踏入八重天那一刻,磅礴的靈力便在往生樹的方向爆發。

不安、恐懼襲上心頭,沈憐安什麼都顧不上去想,就匆忙的趕到了這裏。

而他所有的不安都化作了眼前這幅場景。

沈華姚眼神潰散,茫然的看着沈憐安,半晌,她嘴角的笑淡了下來:「憐安?」

:「母妃捨不得你。」

沈憐安什麼也沒問,在沈華姚最後一個位元組落下后立馬應聲。

:「捨不得就不要離開我!」

他的眼淚瞬間就濕潤了眼眶:「是不是天帝,是不是他欺負你,我去殺了他,我去殺了他!」

沈憐安崩潰的喊。

:「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報復他,你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

沈華姚無力的垂著頭,這回眼淚落得凶了,:「沒有,憐安,沒有。」

:「死亡並不是對他的報復,而是解脫。」

:「不要與你父皇作對,你會受傷的。」

她氣若遊絲,低聲的說着這些宛若告別的話。

:「母妃,捨不得你…」

沈華姚捨不得憐安,可她太想回家了,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

她真的太想回家了。

她不是神,而是竊了別人靈力的凡人,九重天容不下她,停舟容不下她,天後容不下她。

這裏不是她的家。

她是個凡人,一輩子只能活幾十年,而她已陪了憐安數萬年。

夠了。

她要回家了。

沈華姚的視線開始模糊,耳中響起一陣嗡鳴,憐安的哀求質問所有所有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而沈憐安的面容在沈華姚眼中漸漸的與記憶中的那個人重合,

她的記憶瞬間回溯到了人間的那個晚上,阿舟也是如此乞求着自己不要離開。

阿舟那時說了什麼呢,

他說,

我愛你。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白月光死後第十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白月光死後第十年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章:她要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