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拿起刀
這話一出口，白小魚就感覺到一陣劇痛從自己的靈上傳來，這感受就如同萬蟻噬心，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在他身上上演。
如同沸騰的油汁濺在皮肉上，白小魚的靈激烈地顫抖起來，一絲絲白霧從他的靈上飄散出來，這些白霧一經出現就消散在空中，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那些白霧便是他的意識，如今骷髏人想要奪走他靈，自然是要先驅趕他的意識。
冰融於春，霧散於林。
白小魚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他對周圍的感知力在下降，慢慢地，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動彈，整個意識都變得混亂起來，甚至他思考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要是這樣能救奶奶和舅舅，那倒也不虧……
這樣想着，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追日的那個夸父，追了很久很久的太陽，他已經累得無法再做任何事，然後他喝掉了很多很多水，直到睡着，身軀化為大地……
而此刻的白小魚，他又回想起以前所受的那些痛苦。
現在看來，彷彿有些微不足道，以前滿腔仇恨，突然就消散了一般，甚至他還有些想要笑，因為啊，那段時光雖然痛苦，但也是他的童年啊，他的為數不多的朋友，奶奶和舅舅的疼愛。
在這時，全都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以前是有多麼的愚蠢啊，最好的東西明明就在眼前，為何他卻不懂得珍惜呢？
這世人多奇怪啊，得到了不珍惜，在一起時懷疑，失去了懷念，懷念的想相見，相見的又恨晚，終其一生，滿是遺憾。
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珍惜的人，多的是後悔的人，終不過是黃粱夢一場空罷了……
痛苦的事人永遠記得，而快樂的事卻總會忘記。
「若是有下一世，我還要做你們的孫子和外甥，下一世，我一定會好好珍惜……」
僅剩不多的意識蜷縮在靈的一角，喃喃自語着。
他在等待着死神的降臨，白霧仍然在不斷地消散著，此刻已是絕境。
恍然間，白小魚彷彿又看見了自己的靈境，血紅的大地，紫色的天空，還有那一片黑暗，唯一不同的是，大地的盡頭好像多出了一個什麼東西……
他仔細看去，輪廓好像是一把刀，紫色的天空和血紅的大地交雜在一起，心中不由地產生一種悲壯凄涼的感覺。
如同穿越了千年的時光，帶着一股悠久古老的意味，忽地有吟唱聲響起:
「願以我族萬世累積」
「不惜代價……」
「以山川為基……」
「星辰為壇……」
「萬世生靈為代價……」
「我祭族千萬族人之靈為燭火……」
「請自太初便存於世間之邪惡降臨……」
「滅眾神！」
吟唱聲彷彿回蕩了千萬世，帶着一股無人知的凄涼，每一個詞都能令人感受到這其中的悲憤與決絕。
白小魚聽到這吟唱聲，心中頓時生起憤怒與決絕，就像他是那個吟唱的人一樣，他能深切地體會到那種情緒，就像是他面對骷髏人的心情一樣。
那該是多麼絕望的處境啊，無力到只能犧牲千萬同族人……
他心中一嘆。
滅掉眾神嗎?
白小魚在心中不禁有些慷慨激昂，這得是何等的英勇與豪情啊，每個男子的心中都有一個對抗強者的夢想。
因為這些年的生活，白小魚的稜角漸漸被磨平，但在他的內心深處，仍然有這嚮往，儘管這個嚮往是不切實際。
仰頭看去，那把刀彷彿有着一種極為熟悉親切的感覺，就好像這把刀是他一起患難與共了千萬個春秋的老朋友，就好像這種聯繫是刻印在他的靈上面的，及時過了很久，甚至久到他忘了這把刀的存在，這種親切感也仍然不會有任何消減。
這種感覺促使着他不斷往著那把刀的方向走去，血紅的大地上佈滿紅色的沙粒，隨着一陣大風吹起，沙粒隨風飄揚，這一幅大漠光景，白小魚就像一個俠客，在大風揚起的沙粒中前行。
「草上孤城白，沙翻大漠黃。」
「秋風起邊雁，一一向瀟湘。」
帶着千萬世的祈禱，他緩緩走向那把刀。
刀身有着幽暗的紫色，在紅地紫天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妖異。
白小魚楞楞地看着這把刀，他總感覺這把刀很熟悉，他似乎在哪見過，但又實在是想不起來，他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很重要很重要，但他就是想不起來，混亂充斥着他的腦海，他感覺頭疼欲裂，甚至有一股想要毀滅一切的感覺。
刀身的氣息只是自然發散出來，但對於白小魚來說，這股邪惡就像是白蟻不斷侵蝕着他「木質」的思想。
就在他要崩潰之際，刀身的氣息突然消散，變得無影無蹤，這突然的反轉讓白小魚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終於來兌現承諾了……」
沒有任何徵兆，一個聲音出現在白小魚的腦海之中，那股聲音滄桑無比，就像是裹挾著千萬年的光陰，它一直等待着。
白小魚起初沒反應過來，他不知道是誰在跟他說話，這地方好像除了他，也就只有這把刀……等等！刀?！
他有些震驚，旋即看向身前的那把刀，刀身很，得有兩米左右，渾身幽暗的紫，渾然一體，和唐橫刀差不多，不過身長更甚。
「是我……」
又有聲音響起，它彷彿知道白小魚內心所想。
「真的是……刀也會說話?！」
白小魚被震驚到了，雖然他今天見到了很多詭異的事，但這件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兵器怎麼可能有生命呢？
「看來你出了些狀況，難怪境界變得如此之低……」
那個聲音似乎有些傷感。
「你到底是誰？我以前似乎沒有見過你。」
白小魚不禁有些好奇，追問道。
「我曾與你共同征戰，你升靈失敗之前曾承諾過，不論失敗與否，都將來見我最後一面……」
「但我等了千萬世，等到蒼海枯萎，祭靈山崩塌，也還是沒有等到你……」
「如今你終於來了，卻已沒了往日記憶，物非人也非啊……」
刀身發出一陣陣的哀鳴，那個聲音凄涼傷感，這其中的哀愁能感染千萬生靈，白小魚聽了不禁留下眼淚。
時間，崩潰了我的靈魂
時間，崩潰了我的幻想。
世間最難抵擋的就是時間，即使是神，他們的壽命遠遠大於凡人，但他們的壽命也是有盡頭的，儘管相對於凡人來說幾乎就是永生，但對於神來說，幾十萬年就是一眨眼的事。
任何人都對抗不了時間啊……
「我曾與你征戰?！」
白小魚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那個聲音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說道:
「拿起刀吧，你終會想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