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被遺落者
1
「卡蘿隊長……我們還不走嗎？」
身邊的薄雪不時落下，滿目素白的街坑底層，站在熄滅的警戒圍欄邊的戰鬥員少女又一次略顯緊張地環顧看過了四周，然後向著眼前的高處抬起了頭。
不知何時，那片覆蓋在四周的霧氣已經瀰漫著，悄然沒過了更多廢墟的光景。
位於眼前殘立的機骸之上，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的卡蘿正坐在機翼的近側，獨自望著霧中的某處出神。
「剛剛好像有奇怪的聲音，是不是有黯靈要過來了……」
「不走，都說了不會回去了，我要在這裡待一晚上，有黯靈過來就讓它們過來。」
稍晚才低頭看了一眼下方站在一起的兩位戰鬥員少女，神色中泛上陰鬱的卡蘿又將目光移回了半空。
「要回去的話，你和貝芙莉一起回去吧。」
「可是……我們……」
「反正我不回去，我不相信姐姐會就這樣拋下我不管，如果見不到姐姐的話，我就永遠都不回去了。」
這一次的卡蘿沒有再去看兩人糾結的神情。
「隱城的那些人，根本就和他們一模一樣……每天都只知道給姐姐安排工作，還不願意讓我和姐姐在一起……以前就是……」
「卡蘿也有家人嗎。」
另外傳來的話語引過了幾人的注意。
沉默的視線紛紛轉過，就在機身的陰影處，與鋼鐵和積雪輕響的聲音一同，抬頭迎向對方的迪莉雅順著被冰雪覆蓋的踏板走出了機艙。
看到這裡，一旁不再出聲的兩名戰鬥員少女稍顯拘謹地將步伐移開了些。
「誰會沒有啊……不對，他們才不是我的家人，永遠都不是，姐姐才是我的家人。」
「你不喜歡他們嗎？」
「對，我最討厭的就是他們。」
聽完下方迪莉雅的詢問，卡蘿緊凝的眼瞳又多出了幾分低沉。
「因為在我小的時候，他們都對姐姐很不好，總是讓姐姐去做一些不願意做的事情，還告訴姐姐必須聽他們的話，如果做不到，就會挨罵，還沒有晚飯吃。」
憤恨的語氣很快轉向了無聲，之後只停頓了一會，她的神情一點點緩和了下來。
「不過，就算是這樣，姐姐還是會經常笑著，對我也是，因為他們都不願意管我，所以只有姐姐會偶爾在有空的時候帶我出去玩……我記得姐姐根本沒有從他們那裡拿到過錢，可在我餓的時候，她還是會給我買一些吃的東西，但因為太少了，所以我一直都感覺吃不飽，也經常抱怨姐姐太小氣。」
孤單回蕩的話音里，和迪莉雅一樣，兩位靜靜聽著的戰鬥員少女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只是她們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拘束。
「說實話，姐姐有的時候真的很討厭……我明明有很多東西想和姐姐一起玩，可她每次都說讓我等等，說等到以後有機會的時候她肯定會帶我一起玩。」
大概是想繼續說下去，語氣更像是抱怨的卡蘿又一次張開了嘴，但不知為何，沒有任何話語從她的口中脫出，僅存靜默的片刻之後，她抿回了雙唇。
這樣往複了幾次，她的瞳孔變得暗淡了許多。
「我想一直保護姐姐，讓任何人都不能欺負姐姐……可是姐姐不在了，我不想再回去看到那些人，也不知道到底該做什麼……」
愈加低緩的話語淡入了單調的薄雪與霧氣。
「說不定他們明天還會回來吧……反正沒有結果，回不回來都好，我先在這裡睡一晚，等到明天再說吧。」
「這裡好像太冷了，有被子嗎。」
「你不和她們一起走嗎，迪莉雅。」
看著下方撫擦著手臂稍作環視的少女，目光仍然陰鬱的卡蘿抬手指向了霧中的一側。
「運輸機就在那邊，隨便就可以回去了，我一個人在這裡又沒有什麼關係……他們要是問，就說我是自己走的，和你們沒關係。」
「我喜歡看到你，所以不想把你弄丟。」
迪莉雅平淡的聲音一如既往。
隨即瞥了一眼對方透出專註的目光，默默將手臂落放回機身的卡蘿有些語塞，雖然這在她看來是很討厭的話，但現在她已經沒有心情去思考反駁了。
「就是說，你要留下來陪我嗎。」
「嗯。」
「那你們回去吧，我和迪莉雅在一起。」
繼續轉過視線的卡蘿又看向了下方等站的兩位戰鬥員少女，不過這一次的相視，她們還是沒有選擇起步離開。
「那個……我們不回去了，卡蘿隊長。」
「怎麼了，運輸機不是就停在那邊嗎，附近又沒有黯靈。」
「不是……是那個，我們……」
有些欲言又止的戰鬥員少女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同伴，沒有太多等待，會意的對方抬起了頭。
「啊，是我們就這樣回去的話，肯定沒辦法和指揮官交差，會被關禁閉的。」
回應之外，相隔不遠的迪莉雅也抬起了頭。
些許的遲疑過後，重新低沉下神情的卡蘿偏了偏目光。
「他們就知道弄這些……好吧，既然你們不走，迪莉雅，我們晚點去運輸機裡面睡覺吧，這樣就不用找東西蓋了。」
「那現在要做什麼。」
「……算了，現在就過去吧，反正這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也沒什麼好看的。」
無言著稍微看過了僅存虛白的四周，坐在邊緣的卡蘿動身滑下了機頂。
2
嗒—嗒——
來自遙遠的某處，空洞而微小的輕音似遠似近地在霧中縹緲回蕩著。
直到行走在街坑雪地間的幾人注意，四周的氣氛已經恢復了寂靜。
「它們好像出來了。」
「誰，那些黯靈嗎。」
看了一眼望向遠處霧氣的迪莉雅，稍有緩步的卡蘿又恢復了步伐。
「嗯，好像有很大的娃娃，感覺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怎麼辦，卡蘿隊長，要準備戰鬥嗎。」
「它們不是向我們這邊來的。」
向著身後開始警戒的兩人，依舊平常的迪莉雅接下了話語。
「就算是向我們這邊來的，我們也不怕它們。」
最後開口的是卡蘿。
幾人前行的腳步未停，一直等到幾點深藍的微光滲透了霧氣，佔據著大片視野的運輸機開始在眼前籠罩的虛白中朦朧地現出了形體。
四周覆蓋著積雪的石骸被略過，那層漆黑的裝甲也一點一點地清晰了起來。
「還真是這個方向，迪莉雅你怎麼知道的，雖然我之前記得大概的位置，但總感覺走進霧裡就分不清路了。」
「就是按照你告訴我的方向，我記下來的也是這邊。」
在斷斷續續的對話中繞過了機身的一側，緊跟的幾人觀望著，先後踏上了后艙處於開放狀態的踏板。
可能是始終處在起飛待命的原因，此時空蕩的機艙內還未關閉照明燈光，就連兩側如同落地窗般的裝甲屏幕也還在孤寂地透顯著外部的景象。
「你要睡在哪裡，迪莉雅，我要睡在窗邊。」
緩和的隊列分散了開來，這樣環顧著走入了機艙的深處，轉身看向後方的卡蘿停在了一側還飄落著雪花的裝甲窗口邊。
「那我就睡在你旁邊吧，今天大家都不在，可以讓我抱著你嗎。」
「不要，我不喜歡被人抱著睡，只有姐姐才可以。」
對著眼前跟近的迪莉雅冷了冷眼，挪開腳步的卡蘿又將目光落向了不遠處停留的兩位隊員。
「你們要睡哪裡，這邊位置這麼多，隨便選一個吧。」
「……我們去那邊吧。」
燈光下的身影不時變動，就在卡蘿與另外兩人結束交談的時候，若有所思的迪莉雅俯身坐在了鄰近窗口的一處座位上。
「只有我們睡覺太無聊了，不如先去附近找它們玩怎麼樣，如果它們願意，我會讓這裡多出很多朋友陪我們的。」
「不需要，我才懶得在那些蠢黯靈身上浪費時間，它們又不能幫我找到姐姐。」
不知從哪裡取來了一張摺疊的簡易床鋪，忙於眼前的卡蘿回到了裝甲所透顯的窗口邊。
「可是要等好一會天才會黑下來，如果沒有娃娃，我會很無聊。」
「那我也不會給你抱的。」
稍後在貼近窗口的位置展放好了床鋪，她將脫下的外套擱置在了近處的座位上。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完成，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躺在上面，在入睡前觀看外部一成不變的飄雪。
提前望了一眼窗口外的遠處，注意到什麼的卡蘿轉過身，想讓另外兩人幫忙關閉後部敞開的艙門。
原本連續的動作停下了。
這樣有了短暫的停滯，她看向了一旁座位上的迪莉雅。
對方還在看著這邊，雖然燈光在她兜帽邊投落了一圈陰影，但卡蘿還是看得出來，那雙藍灰色的瞳孔中透露著某種出神的思考。
「算了，反正現在沒到睡覺的時候，我也睡不著。」
「……？」
「它們在哪裡，我去幫你抓住它們。」
似乎心不在焉地說著，再次起步的卡蘿離開了窗口邊的床位。
「我也不知道，好像不在這裡，我們可以去外面找一下。」
「那到底是在哪裡，這邊還有這麼大的霧，如果到處亂走，等下迷路了怎麼辦。」
「不會的，我會把路都記下來的。」
「……反正要是迷路了就找你算賬。」
沉沉低語過後的卡蘿看向了對面還未落座的兩位戰鬥員少女。
「你們要留在這裡嗎。」
「……」
「那我和迪莉雅先走了，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就回來，你們先在這裡睡覺吧。」
「等等，卡蘿隊長。」
已經猶豫著彼此看過了一眼，其中一名鼓起勇氣的少女叫住了即將轉身的對方。
「我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