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獄

綿密如針扎的刺痛不絕，一顆心冷到了骨子裏，身體的熱度在逐漸消散，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棠之睜開眼，疼的驚呼出聲，發現全身經脈盡斷。

我竟到了這種地步，棠之不無玩味地想。

周遭漆黑極了，烏泱泱一片，鐵桶一般的牢籠里，獨有一顆玓瓅明珠充作照明的用處，光線柔和倒平添了幾絲詭異

棠之不以為意，甚至自嘲地笑了笑，開始搗鼓起前塵舊事，復盤情狀。

她本是天權派的大師姐，十歲入山門，十五歲道法初成，百來歲直逼仙人之境，但因其過於桀驁，打架鬥毆，尋釁同門無一不精，長老團將她押入深海囚牢，不許任何人探視。

棠之摸一摸後腦勺，翡翠發簪還在。她吃了一驚，畢竟誰都知道這是她的本命法器，與本體同生共死。胡亂摸索間，她正按下法器上的一處按鈕，驟然生出一段影像來。此法名為「流波回」，可以用作心意相通時的必要接頭。

只見侍女用牛奶似的柔荑捻起一顆酒紅色的葡萄，向貴妃榻上的美人奉上。美人抬起一隻手，那葡萄頓時被一團光暈包住，盛着幻化而出的勺子飛了過來。暖風一熏，輕紗柔幔微微搖動，偶有斑斑血跡濺於其上。四周歌聲，樂聲，說笑聲聲聲入耳。

那女子笑道：「師姐安好。」

棠之眯起眼睛，笑意深不見底：「小印，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精巧瑩潤的用於窺視的視物鏡猛地破裂，雲鬢朱顏的美人微眯着眼，捏了個法訣，赤裸著一雙足，忽而如孩童般暢快大笑：「我的新玩具壞了！」

「所以，你要我替你在禁地走一趟，為你的千秋功業。事成，則可活。若失敗，遊戲繼續。作為交換條件，你會幫我掩藏身份」

「自是不錯，不愧是大師姐。不過大師姐倒是通情達理得很，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便已想得如此透徹。小印拜服。」那女子生的花容月貌，聲音嬌滴滴的，卻不想這般蛇蠍心腸，要那新舊傷痕交替的棠之豁出性命。

棠之知道她的脾氣秉性，最是乖戾不過，卻心底暗自慶幸，若不是小印的一時興起，她可能一輩子都要困在這深不見底的牢獄中。既然有人為一己私利背叛師長，私放宗門罪人，她就要好好利用，雄關漫道，從頭再來便是。

思忖片刻，棠之將小印交給她的銀針有條理地擺放在一處，又按人體的關鍵穴位依次刺入這隻人形鐵桶囚牢內。幾針下去，機關轉動，鐵鏈縮放，登時燈光大作，光耀無塵，晃眼得很。海潮齊涌，漩渦陡升，如一隻吞吐日月湖海的巨獸，聲聲驚天動地，令人心肝俱顫，不禁腿軟。棠之順勢驅身滾入洶湧澎湃的浪花中，閉着眼任身軀漂流，形同枯木。水底過深，棠之的耳朵滲出血水，幾乎成了個聾子，此時不管外界怎樣聲勢滔天，她就好似躺在棉花織成的軟被裏，寂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