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翻覆
「……一直到遇到觀音菩薩，受到她的點化啟發，我就想，那我是不是能修鍊成仙后，藉助仙界的渠道去找哥呢？有了方向，我就更加努力修行，除惡揚善，積攢功德，沒想到，哥你就回來了……我真的好開心……」白素貞靠著時宇，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時宇揉揉她的頭髮，眼波溫柔：「傻丫頭。」
「不好了姐姐，那兩個凡人不知道怎麼地不見了！」
小青從屋外跑進來，面帶焦急。
「怎麼回事？」白素貞坐起身，妖力流轉散去醉意，黛眉微皺，「我設下的防護陣法呢？」
時宇眸光閃爍，視線穿過了層層屋舍，「刀痕？有破法的氣息……是內里有人施法破壞了陣基。小白，怎麼回事？」
白素貞還未答話，府邸門口突然傳來聲音：「魔道聖君拜會白姑娘，遞上請帖，請白姑娘與小青姑娘以及府上的先生前來聖君府赴宴，姑娘府上的兩位凡俗來的貴客已經先到聖君府了，還請姑娘不必擔心。」
「果然是那老蝙蝠……」小青咬牙切齒，白素貞若有所思。
「哥，你要去？」聽著外面仿著凡俗的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小青回頭看著正在洗臉的時宇，忍不住問道。經過一晚上的秉樽夜聊，小青這聲「哥」很明顯親厚了不少。
「當然，主人家作邀，還提前先將咱們的客人請過去了，咱們再不去，豈不就是不識抬舉了？」臉巾擦乾臉和手，時宇看著小青笑笑道。
「……都怪那兩個凡人！這不是添亂嗎！」小青一臉氣憤。
按小青所說，那兩個凡人，書生叫許仙，大鬍子俠客自稱江湖無名氏，是她們在「界棧」偶遇的。當時不過相照了幾面，並不熟識，只是他們不知道怎麼地誤鑽進了她們搭乘回魔道城的界船上，跟隨她們就進入了魔道城，待到發現時，城門卻已是關上了。
魔道城城門一日只開一次，又恰逢魔道聖君嫁妹連閉三日【時宇進來時，是直接暴力破開門上的陣法進來的】，兩個凡人在家家戶戶皆是魑魅魍魎的魔道城中根本就是步步驚心，白素貞心善，便主意留他們在家中暫避，待到城門打開再送他們離開。怕他們闖禍遇險，白素貞還在整個府邸以及他們所住的廂房周圍布下遮蔽和迷幻陣法，防止他們出去。卻未想昨夜時宇和白青三人，封閉妖力和靈識喝酒，一醉醒來那許仙和大鬍子卻不知怎的居然破開了陣法出了門去，還未及去尋，魔道聖君血夜便差人上門遞來帖子，說那兩人正在府中做客，邀請時宇和青白上門赴宴云云。誰都看得出來宴無好宴，時宇卻是渾不在意，還說要想想送點什麼賀禮，直把對時宇尚不算太了解的小青看得一愣一愣。
揪了揪小青氣鼓鼓的小臉，時宇笑了笑，「打起精神嘛，咱們是去喝酒吃肉的，開心點。」
「哥。」白素貞突然開口，「那血夜，有什麼特別的嗎？」
「啊，果然被小白看出來了。」時宇嘿嘿一笑，一副果然瞞不住你的神情，「我對他確實有點感興趣，不過是對他背後的那個東西。」
「背後的？」
「話說，你覺得，如果你和他打一架，你有多少勝算？」時宇突然話頭一轉。
白素貞略略思索，道：「明面上，我們實力大致相當，我可能略輸一籌，但如果我出全力……」絕美的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他必死無疑。」
「跟我估計的差不多。不過，結局跟你想的可能有點出入。」時宇彎起手指敲了一下白素貞的頭，「你全力以赴，他確實贏不了你，但是你估計要受不輕的傷，再大意一點的話被拉著同歸於盡都說不定。」
白素貞眉梢一緊，「就是哥你說的他背後的東西？」
「對。」時宇伸了個懶腰，「昨晚你和他氣勢相持的時候，注意到他身上的黑氣了嗎？」
白素貞回憶了一下：「確實，那黑氣有點古怪，那黑氣一浮現，我就感覺到一種很奇怪、但是又好像隱隱約約不知道在哪裡曾經感受過的壓抑感覺，妖力運轉頓時凝滯了不少。」
「那是什麼？」小青好奇地問道。
「那是魔氣。」
「魔……魔？！」白素貞心中一震，眼前浮現出導致他們兄妹分離的那片戰場，登時緊張地拉住時宇，「哥，你……」
「別擔心。」時宇拍拍白素貞的頭，面帶輕鬆，「你當你哥我消失這些年是在睡大覺嗎，神和魔我可是經常打交道的，安心啦安心。」確實是日常打交道沒錯，就那幽冥神殘念用神魂模擬出來的太古神魔，我殺了都成千上萬了，其中不乏什麼神將魔王之類的，早就麻木到看他們跟看貓貓狗狗沒什麼不同了。
白素貞聞言臉色這才緩和了些，而一旁的小青眼睛則是更加亮了起來。她可聽說過太古神魔的傳說，而那些傳說中威勢無雙的神魔在大哥的嘴裡都這麼輕描淡寫，如果不是吹牛，那這條大腿比想象中更粗啊。
「走吧，赴宴去，那蝙蝠聖君就交給我，你們該吃吃該喝喝，然後去找找看那倆凡人在哪，直接帶著他們走就行，我解決完自有辦法去追你們。」時宇展身，抖了抖長袍，背著手就走了出去，白青急忙跟上。
魔道聖君府。
大約是如今人族是天地主角，妖族的文化習俗也因此受到頗多影響，一場嫁娶，滿城的屋檐樹梢都系滿了紅綢帶，妖冶暗紅的血曼陀花瓣灑滿了大街小巷，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整個聖君府邸上上下下張燈結綵，如乾涸的血一般暗紅的燈籠、綢帶、桌布，卻並沒有如料想中帶來太多喜慶色彩，反而增添了幾分陰森詭異。
時宇看了看杯中渾濁的淡紅酒液，又看了看桌上一盤盤一碟碟不知道什麼蛇蟲鼠蟻肉做的菜肴，搖了搖頭，還是放下了筷子。
失策了……還以為能白蹭一頓飯，居然忘記不是所有妖族都跟自己一樣上流、追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時宇一臉懊悔，早知道早餐多吃一點了。
「怎麼，不合先生口味？」
陰冷的嗓音在身畔響起，時宇看去，聖君血夜一襲暗紅長袍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自己旁邊，同桌的其他座位已經空空蕩蕩，想來也沒有人敢跟本城霸主同席。
「你這請的廚子，嘖，確實是不怎麼樣。」時宇實話實說，一邊拿起腰間的葫蘆，連灌三口從白素貞家酒窖里裝來的千年陳釀，打了個酒嗝，「有空我請你吃一頓，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才叫美食。」
「雖然有所期待，但大概，本君是沒有什麼機會和先生再同坐一席了。」既為一方霸主，血夜自然也不是那種廢話多的角色，他緩緩起身，袍袖一揮，宴會場地的地面上一點一點亮起道道刻紋，點點血光從刻紋上散發出來，不過眨眼功夫，一個花紋繁複的血色陣圖出現在整個聖君府地面上。
參加宴會的一眾魑魅魍魎雖然不明所以，卻也知道情況不對，急忙便要往外跑，卻不想地面的陣圖血光閃爍之間，那些妖怪們紛紛身形僵住，下一刻，這些剛剛還以自己能進入府中宴席為豪的魔道城中佼佼者的渾身鮮血就被吸攝出體外，只剩下一具具乾癟的皮包骨屍體仆然倒地。顏色各異的鮮血沒入地面陣圖，陣文大亮，如同蛋殼一般的血色護罩瞬間罩住整個府邸，濃濃的血霧飄散在空氣中，血霧所到之處無論屍體還是花草，無論磚瓦還是梁木盡數腐蝕消失融入霧氣，腥臭的味道彌散四方，令人作嘔。
血夜渾身血光懸浮在半空中，俯視著喝著酒饒有興緻環顧左右的時宇，「本君知道先生修為驚人，血夜也自感不敵，只能以這魔道城中的大妖血肉獻祭，喚醒我族傳大陣『血懾』。『血懾』大陣吞噬萬物，化成血水，傳說中運轉極致仙佛亦難抵擋。吾不知道先生是何來歷，也不知先生與白素貞是何關係，只是今日無論如何要請先生留下了。」
「我能問一下你幹嘛非要針對小白嗎？」時宇挑挑眉，看著慢慢包圍過來的血霧，不緊不慢地問道。
「白素貞修為驚人，卻從不與我等為伍，對血食為禍之妖更是從不手軟，我們之間，遲早一戰。吾不過先下手為強。」血夜言語之時，又有幾道妖力威壓不遜色於他的身影出現在他身邊，血夜看著血霧把時宇包裹住，便轉身朝他們點點頭，「白素貞和她妹妹小青帶著人正在往城門移動，你們去，務必留下他們，吾隨後就來。」
「嘿嘿，死蝙蝠，你可別真當自己是我們的老大了，大家只不過這一次同仇敵愾，一起對付那白素貞罷了，雖然你是比我們強一點點，但你可沒資格跟老子發號施令。」其中一個黑影冷笑說道。
血夜卻也不在意，「別大意，那白素貞不是好相與的，大家一起全力出手，省得夜長夢……」
「在我面前說要對付我兩個可愛的妹妹，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
男聲突兀地在前方不遠處響起，血夜驚愕抬眼，只見那個神情慵懶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陣法出來，站在了自己面前的虛空中，衣裳平整，不見絲毫狼狽，眼底是依舊不變的雲淡風輕。
「你……」
「你好像搞錯了什麼。」時宇緩緩伸出一隻手，掌心有一點金光閃動，手掌翻覆輕輕下壓，那血色的陣圖護罩連片刻都未曾維持，只在剎那之間便如玻璃一般粉碎開來，地面陣紋道道崩解，化作點點流光。
時宇看向對面已經渾身冰冷僵住的血夜，輕輕一笑。
「你可以，再高估我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