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回家無奈住祠堂

十七章 回家無奈住祠堂

等惠珍吃過早飯,龔老頭隨手從門框對聯上撕了片紅紙,到裏屋包了1分錢,出來走到木生身旁,一邊將紅包塞到木生口袋,一邊笑眯眯跟木生說道:「來,寶貝外甥,壓歲錢!身體健康啊!」木生瞧著龔老頭害怕,哇哇大哭。惠珍氣得罵道:「外甥外甥,還真是狗咬腳後跟!」龔老婆子假裝生氣,杏眼一豎,不許惠珍胡說。蘭森知道,龔老頭這是下逐客令了——紅包給了,也該走了——也就抱起蘭森,放進籮筐,挑起扁擔,說了兩句客套話,就出門而去。龔老頭瞧著惠珍還在屋裏摸摸索索,急得大叫道:「還不快跟去?還真想在這過年啊?」惠珍瞧著,也急了,罵罵咧咧地跟了出去。

等稍走遠,都還沒出村子,惠珍突然朝蘭森後背氣道:「誒,你好過分呢。我爸都給你兒子壓歲錢了,你怎麼就沒想着給我爸媽壓歲錢呢?」蘭森故作恍然大悟,拍腦門道:「呀,我還真忘了呢!瞧,我身上又沒紅紙,要不你拿兒子壓歲錢回去,孝敬二老。我在這等你,反正也累了,休息一下!」惠珍瞧著蘭森充傻裝愣的樣子,又氣又笑,擺手道:「算了,都出來了,再回去也沒什麼意思!再說,給壓歲錢要有心,要沒這個意,給了也沒意思。」不過心裏卻想,要不是怕嚇著兩老人家——怎麼,又回來了?吵架了?當然也更怕蘭森你再次走掉我,而我又還沒去過樟樹坪,獨自找不過去,我還真會把紅包送回去。

其實,別說惠珍害怕找不到樟樹坪,就連蘭森自己都有點擔心。以前沒結婚還好,還能抽空每個月回去下。甚至都請了假,給三女送嫁。但自從結了婚,就好像跟家裏斷絕了關係,很少很少回去,甚至連家生婆生病都不知道,更甚至過世了還要蘭祥來通知他。再後來,蘭祥和方向結婚,好像也沒回去。

兩人一路翻山越嶺,走得很是辛苦。正午時分,兩人翻過最後一座山頭,終於能隱約看見蘭森曾經住過且今後很可能要長住下去的村子——樟樹坪。遠眺而去,這村子山環水抱,綠樹成蔭,跟風景畫似的。如若細心品味,定會為它奇妙而霸氣的形態所折服——太陽東升西落,後山龍脈坐北朝南,從天邊雲間蜿蜒而來,而祠堂恰好在龍頭口位置,龍頭兩旁各有一山護佑,左叫青龍山,右叫虎背山,遠看上去,更像兩根龍鬚。一條大河從龍脈右後方的群山中鑽出,緩緩而來,順着虎背山而下,繞過龍頭正前方廣闊的田野,並於此收納了條從高嶺深處流經而來的小河后,又順着青龍山而去。大河外圍又是山山川川,對稱而行。要從龍頭口位置看去,像極了一張太師椅,而祠堂便是端坐在椅子裏的八部巡撫;又像一雙溫暖的手臂,而祠堂就是母親懷裏的嬰孩。所以也難怪,這地方是這條河所經之處公認的三個半龍穴之一,而且還絕對位居其首。名聲在外,村裏兒郎很好娶親,村裏姑娘也很好嫁人。

大自然如此造化,先人居住於此,如魚得水,行事都可順勢而為,而無需造次。先人開山建屋后,又將後山左、右兩邊的青龍坑和虎背坑改造成一口口梯田,青龍坑前還挖了口青龍井,而虎背坑前也有畝虎口池。青龍坑和虎背坑流出的泉水,順勢而下,在祠堂前交匯,順勢引入前面的池塘,然後再灌溉前面的田野。先人還沿着虎背山下踩出條路,通往鄰村溫家堡——再往上走就是村部外逕,外逕再往上爬好遠好遠,就是債頭那邊了!先人又在虎背山下搭了座木橋——虎背橋,通往河對岸的楓樹壩,以及杉樹坑、松樹坑、雜柴坑、竹坑、橫坑和長坑!當然這些坑也都被先人改造成了梯田。同時,先人又沿着青龍山下踩出條路,通往鄰村溪邊——而溪邊又可從後面繞至村部外逕。先人同溪邊人還在青龍山下的葛樹壩上合搭了個木橋——青龍橋,通往對岸的村寨和鎮上。到了鎮上就四通八達,可朝大路去縣裏,也可經高嶺抄小路去遠豐。

村裏的屋舍,先人也是一字排開,依山對稱而建。後來人丁多了,戶數增了,就往兩邊而去,繞山而建,跟冬天的圍脖似的。時至今日,就變得稍有些雜亂無章,不過仍遵循着「高不過祠堂,前不過門樓,后不超上廳」的原則。現在,村裏大致佈局是,祠堂下廳和門樓之間也建了房子,右邊是振興家的廚房和柴間,左邊後面是隊里的倉庫,而前面挨着門樓的是振國家的廚房。上廳左廂房樓上、樓下分別由方向小兩口和家才婆暫住着。左廂房邊上蘭祥粘著做了兩間,裏間卧室,外間廚房。而蘭祥廚房和振家小祠堂之間的狹長空地又被家榮婆佔了,蓋了間廚房。振家小祠堂左、右廂房前面又分別蓋了一排房子,右邊前後分別是蘭財婆家的廚房和蘭祥家的柴間,而中間那間,以前是蘭愛家的柴間,現在家榮婆放着零星雜物。左邊一排前後兩截分別是蘭生蘭開兄弟兩的廚房和卧室。兩排房子之間以及右邊房子和倉庫之間的狹長空地,前面一半都瓦蓋着當走廊,後面一半都空着當天井。而小祠堂左廂房邊上又有振安婆家的兩間房子粘著,然後旁邊又是振邦的,再過去就是村頭的吊樓,現在是蘭祥和蘭財家的豬圈。祠堂上廳右廂房一分為二,前半截家榮婆住着,後半截是家華的,暫時沒住,放了些零星。右廂房邊上挨着家華的兩間房子,家華前面是家富的房子,右邊有間家才的老房子,已經搖搖欲墜,家才前面是家貴的房子。再往右去地勢稍有降低,就是余姓三兄弟——循生、循祿、循祥的了——他們在房屋中間也弄了個小祠堂——然後就是村尾的灰寮、豬圈和隊里的牛欄。因地勢有高低,人們習慣將肖姓房屋這邊叫上屋,而余姓那邊叫下屋。其實不管上屋下屋,都是連成一片的,很有點隔離天日的味道。從村頭走到村尾,只要你小心點,烈日當空可不受日晒,大雨傾盆可衣履不濕。

蘭森心事重重,低頭走着,不知不覺就過了青龍橋。蘭森突然感覺只有自己腳步聲,回頭一看,果然沒見着惠珍。蘭森抬起頭把目光放遠點,只見惠珍還在橋那頭對鏡自顧,這兒描描,那兒撲撲。蘭森咬牙跺腳道:「哎呀,你去唱戲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心思!」說完扭頭而去。惠珍趕緊裝好東西,跟了上去。

剛才村口還沒什麼人,可隨着蘭森走近,村口人就多了起來。有人呼朋引伴指指點點,有人喜笑怒罵推推搡搡,有人踮起腳跟手搭涼棚搖搖晃晃。蘭森急促起來,腦子亂的像漿糊,雙耳隱約聽見——「哎呀,是老二你啊——我們還以為是誰呢,呵呵!」「我們還以為是買零星的呢!瞧,小孩兒們錢都拿好了,想買撥浪鼓玩呢,呵呵!」「哎呀,二嫂也來了,真是稀客啊!看來我們村都要蓬蓽生輝了,呵呵!」

眾人聽了蘭森的遭遇,頓時嘩然——「這太可惜了!」「太可惡了!」「弄火了咱告他去!告到中央咱也不見得會輸!」「咳,回來也好,至少不用再受那窩囊氣了,落個清靜自在!」

等蘭森和惠珍過去,眾人又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要我是書記,早開除他了!」「當了這麼些年幹部,我們村一點好處都沒撈到!」「上次我們整修祠堂,想叫他出點錢,雖好話賠盡,我真是舌頭都說僵了,可仍是一個子兒也沒討到!」「還有他那好老婆,在街上碰見了也從不打個招呼。甚至人家主動跟她搭訕,即使喊破了喉嚨,她也裝作沒聽見,瞟你一下就過去了,哼——」「對別人如此也就罷了,可就連她那受苦受難的婆婆,她也不聞不問。嫁過來都這麼久了,估計她死去的婆婆長啥模樣都想不起來呢!」「當年老太婆一病不起,躺在床上那麼久,兩人有過來看過嗎?」「就是當年老太婆死在床上還要老三去鎮上告訴他倆呢!」「就這樣,也只是男的回來了,女的哦,腳跡影都沒看見!」

蘭森信步而去,來到祠堂門口,突然駐足不前,因為他真的不知道何去何從了。蘭財婆聞訊趕來,建議道:「小祠堂后廳和右廂房後半截不是咱家的嗎?母親走後都空着了,儘管放心住去!沒事的!」蘭森頓時喜形於色,轉身折回小祠堂。蘭財婆終於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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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村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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