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劍府滅門
呂心塵不知道,這世上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出雲劍府的天正在改變。
出雲山的山道許多少年正在前行,今天是劍府的開府之日,十年一遭,開山收徒,這些少年們面容堅毅,目光炯然,山路難行,每走一步都很辛苦,不堅定的人在山下就已經放棄。
當少年們千辛萬苦之後來到劍府的門前,迎接他們的是一扇緊閉的大門,以及門后的慘叫聲,血腥的味道讓他們內心生出了無窮的恐怖,一股強大的壓力讓少年們無法控制地跪在地上。
山門未開,慘叫聲伴隨著血腥的味道飄蕩在出雲山間。
無數的屍體都停留在地上,這一切都好像名劍城宮城的那一夜,一把生鏽的長劍每揮出一次都會有一個人倒下。
劍愚人已經揮出了一百三十八次,他一步一步往台階上走去。
劍主坐在蒲團上,複雜的眼神看著那個猶如惡魔的年輕人,他已經很老了,事實上,他早就老了。
劍清是出雲山的三代弟子,境界在同代弟子之中也是出類拔萃,他此刻的手卻在顫抖,看著那個比自己年紀還要小的人,強忍著內心的恐懼大聲喝道:「名劍城主,你莫非要背棄誓言,背棄劍府不成。」
這是一句很愚蠢的話,愚人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很認真地看著他。
名劍城主都會立誓忠於劍府,而劍府也會庇護名劍城,這是出雲之地千百年的傳統。
愚人自然也立過誓,但他現在很生氣,尤其是他認識那個人,知道他叫劍清。
很快,愚人低下頭痴傻地笑了起來。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清楚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我喜歡過一個人,她對我笑時,我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活,我喜歡她喜歡花,於是去了很多地方,找到各種各樣的花送給她,那些花好看,她也很好看,只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愚人的眼中竟然流出了一滴淚,他傷心地說道:「為什麼,她死了?」
劍清的臉比死人還白,他終於知道自己不會有機會再活下去,可是他還是不願意相信,發瘋的名劍城主竟然是因為那個女人。
名劍城傳承的歷史極其久遠,血脈卻一直很單薄,甚至很多次都差點斷絕,劍府卻一直都在背後保護著名劍城,二者之間從未有過衝突。
每任名劍城的繼承人都會上山修行,直到二十多年前,當時的老城主只有兩個女兒,便都送上了山,可是後來不知為什麼兩個公主都失蹤了,等她回來的時候,就多了一個痴傻的兒子。
在所有人眼裡,愚人就是一個傻子,名劍城的百姓也習慣了街頭蓬頭垢面的小城主趴在地上不知在做些什麼,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小城笑過哭過。
一個傻子,哪裡懂得什麼是悲傷,什麼又是開心。
但他們不知道,很多次低頭的時候,愚人的嘴角幸福地輕輕咧開。
那是一座很大的青樓,樓里有很多好看的女人,在角落裡有一個容貌相比之下有些黯然的女人,她的眉眼溫順,目光也很溫柔,眉間卻總是帶著愁緒,女人名字叫凝煙,這是青樓主人給她取的,至於原來的名字從她踏進這座樓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
青樓後面有一棵巨大的梨樹,花開的時候,凝煙在樹下出神,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痴傻的年輕人。
愚人蹲在地上,手中捏著一瓣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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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低著頭看了許久。
凝煙很好奇,湊過去也蹲在地上,學著愚人的樣子,也看了很久。
愚人的心有些亂,他不敢抬頭去看旁邊,沒有人知道那一刻的愚人心裡有多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當他去看那個女人的時候,他就無法看清其他的一切。
「好看嗎?」
凝煙忍不住問道,愚人沒有回答,女人就抬起頭,陽光從樹枝間落下,伴隨著片片梨花,她情不自禁地感嘆道:「真好看啊!」
「你喜歡花?」
凝煙愣住了,這個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許久不曾說話的樣子,她轉過頭,看到了一雙有些茫然的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卻在看著她,彷彿這個世界只剩下她了。
凝煙溫柔地笑了,她說道:「是啊,花兒多美,美好的事物總是能讓人忘記很多煩惱。」
愚人已經低下了頭,他看到了她的笑容,很溫暖,很舒服。
這棵樹下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好看的花朵,凝煙知道是那年輕人摘來的,也不知他從哪裡尋得那麼多好看的鮮花。
只是愚人總是低著頭,她便也在旁邊發獃,偶爾看著蹲在地上的愚人,覺得心裡安靜,忍不住就笑了。
如果能夠一直這樣安靜下去或許會很好。
可是那天,一劍穿胸而過,女人倒在了地上,她臨死前終於知道了愚人的身份,原來他就是人們說的那個城主。
凝煙對劍清說:「他不是傻子,你們誰也不如他。」
現在劍清終於知道了,劍愚人的確不是傻子,他是一個瘋子。
愚人的頭還低著,他的劍尖朝著天空,沙啞的聲音格外的清晰:「我看不見這個結局,但我現在看得見你們的結局。」
劍尖落下,劍清身旁的兩名弟子以及一位長老瞬間倒下,脖間都有一道細細的劍痕。
劍清看著地上還握著劍的右手失神了片刻,終於被右臂的疼痛提醒過來,原來那是他的手。
好快的劍!
他痛倒在地上,慘叫哀嚎起來,劍痴的腳站在他的臉旁,並沒有看他一眼。
愚人的劍微微揚起,準備殺人。
殺人實在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
「夠了。」
劍主終於開口,劍府的弟子聽到這個聲音似乎找到了無窮希望,他們這時候才想起來,劍主就在那裡。
愚人抬頭望著他:「為什麼夠了,憑什麼你說夠了就夠了,復仇之類的事情如果我想做早就來了,我不想為她復仇,也不想為他們復仇。」
陽光照在愚人有些蓬亂的頭髮上,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持劍的手微微搖晃似乎隨時就要跌下去,他看著劍主,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在他眼裡,劍主已經死了,所以他才對他說很多話,因為平日里除了螞蟻他很少對別人說話。
劍主看著愚人,卻不是在看愚人,他忽然覺得自己當年或許真的錯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再也看不穿他,劍主的聲音有些嘶啞地問:「為什麼?」
劍主的問題只有一個,為什麼你會這麼強大?
愚人聽懂了,他卻沒有回答,而是出手。
既然開口,便要出手。
過往年間天下有數的強者之一,從來沒有人敢輕視劍主,因為劍主,所以才沒有人敢輕視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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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主身前有一把劍,卻一直沒有拔出來,雖然看不穿愚人,但他並不認為這值得他拔劍。
所謂劍主,劍的主人。
劍府弟子手中的劍紛紛脫手,山門外的少年驚駭地抬起頭,他們的劍飄浮在空中,進入了山門內。
東方某座學院的老人抬頭向某處望去,北方草原馬上魁梧如山嶽的男人感知到了什麼,眼神中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色彩,很多地方,不多的人,他們都看著某處,能感覺到有人要死。
有很多人死,愚人沒有死,他甚至都沒有理會劍主凝千萬劍於一招的劍。
如一條巨大銀龍,觸目驚心的劍光讓劍府弟子們心裡發抖,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強大的控制力,當今天下,除了劍主,誰有如此能力。
劍府弟子們想象不到還有誰能躲開這一招,他們甚至開始憐憫的望向愚人。
可是愚人從來都不需要憐憫,任何有這種想法的人都應該覺得自己很可笑,弱者才需要憐憫。
當年劍主錯了。
「你叫什麼名字!」
「愚人。」
「好個痴兒,以後你就是這名劍城的城主。」
五歲的孩子眼神只有茫然,那時的劍主還沒有這麼老,但依然強大。
劍愚人的眼神似乎從來沒有純凈過,就和當年一樣。
愚人向前一步,血濺十尺,龍首落地,再向前一步,血霧漫天,銀龍歸塵。
愚人三步,劍主看著走到身前不過一尺的愚人,除了他,劍府再無一個活口,除了他身前的劍,所有的劍都已經臣服在他的腳下。
他坐在愚人的身前,所有的劍卻臣服在痴兒的腳下,劍主的神色終於不再平靜,他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就好像望著劍中的帝王。
在愚人面前他不再是劍的主人,劍主艱難地讓自己開口,卻依然是那三個字:「為什麼?」
愚人覺得他很可憐,他沒有再笑,只是望著他,一個很快就要死了的老人。
「這不是我想要的,卻是你想要的,既然我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你憑什麼還擁有所擁有的,您說呢,我的父親。」
父親兩個字如天雷般炸響在劍主耳中,他吃驚地望著愚人,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當年屠盡名劍城主一脈,劍主並沒有將這件事隱瞞給愚人,他以為他是來報仇的,原來的他真的只是來報仇的。
嘆了一口氣,劍主苦笑了一聲,低下頭再沒有看愚人,不知道是因為慚愧還是後悔,他沒有打算拔劍,劍主知道,他已經敗了。
「你輸給了我自然沒臉見我,那麼你也不需要見我,到了下面見到我那不可愛的母親,請告訴她,雖然她想要殺死我,那是因為她恨你,所以我不怪她,告訴她,雖然我不願意,但我還是報仇了。」
「至於凝煙,你安排人殺了她,只是你見不著她,也不需要為她帶什麼話!」
劍主猛然抬頭,有些不敢相信,這句話帶給他的震動甚至比萬劍臣服還要大。
他想起一件事,現在隱約有些明白當年少女那些話的意思。
他不敢想象,這痴兒究竟會帶來多可怕的未來。
愚人知道劍主想到了什麼,他痴傻地笑了起來。
「就這樣不安心的死去吧,其實,這世界並不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