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甜和酸（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酒精起了作用，清司這一晚睡得格外沉，醒來時連有無做夢都不知道，好像上一秒他還在聽張科說話，下一秒窗外的天便已亮了。他在床上再賴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坐起來，轉頭想看看張科起了沒有，卻只看到隔壁已經空了的床。

張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他居然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他在枕邊找了找手機，摁下開鎖鍵想看時間，屏幕卻黑漆漆的沒有任何反應。他這才從剛睡醒的茫然狀態中抽離出來，連忙去翻隨意扔在床頭柜上的包，拿出充電器來接上。

過了好一會兒屏幕才亮起來——他一覺睡到了大中午，十一個小時。

他正想給葉珣發信息問問對方如何，睡醒了沒有；手機忽然連續地震動了好幾下，未接來電的提醒變成好幾條簡訊塞進來，最後一下是葉珣的信息。

葉珣：「醒了找我」

昨晚三點、五點，早上九點、十一點，葉珣分別打過電話給他。他垂著頭來回翻看這幾條信息，目光在時間戳上停留過後，又退出去看他和葉珣的簡訊對話框。原來被人惦記著，是這樣的感覺。

清司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彷彿能想象到葉珣打給他卻發現關機時的表情。應該是有點煩躁的，他煩躁的時候會皺眉，偶爾會眯眼睛；但肯定沒有生氣，或者說清司想象不出葉珣生氣的臉。

因為他從沒有見過葉珣生氣。

青年這麼想著，又縮回床上，靠著床頭半躺下地給葉珣回了條簡訊。

「Sorry，手機……沒……電了……」他一邊輸入一邊念著，摁下發送之後又想起應該問問葉珣怎麼樣，宿醉頭痛不痛，要不要出來吃午飯。他正打算再鍵入，手機卻開始瘋狂地震動，他差點沒拿住。

「葉珣」兩個字在屏幕上亮著。

這電話來得太急，和他的簡訊前後間隔不超過五秒，以至於清司恍惚覺得對方就站在自己面前，正氣惱地打算興師問罪。他頓了頓才接起來，對著手機弱弱地問了句：「喂……早？」

「不早了，」葉珣不客氣道，「已經十二點半了。」

聽著葉珣的口吻，清司越發覺得自己的預判很有道理——莫名其妙地和另一個同性在酒店了過了夜，還聯絡不上，葉珣就算生氣也無可厚非。他情不自禁地放低的聲音，像生怕挨罵似的說：「嗯……我知道……我剛睡醒。」

接著他便迎來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聽筒里安靜了片刻，葉珣才道：「算了。」

「嗯？什麼算了？」

「本來很生氣，想等你開機了說你兩句，」男人的聲音同樣很沉，周邊很安靜，聽不出他現在人在哪裡，「但是聽到你聲音，又不想說了。」

「你說嘛，沒關係。」清司說著，將腿放下了床，踩在酒店的一次性拖鞋裡，慢悠悠起身往桌邊走，「我錯啦，我也不知道手機會沒電；但你怎麼三五點還打給我，幾點睡的……」

「三點多睡了，」他聽見葉珣有些吞吞吐吐，「五點的時候，醒了一下，順手打給你了……」

他夾著手機，擰開桌上的礦泉水：「睡到一半醒來居然會順手打電話啊，葉老師好神奇。」

「……」葉珣彷彿又被按下暫停了，幾秒后才說，「你和張科，怎麼樣？」

清司喝了口水，慢慢潤進嗓子里，道：「……怎麼樣了？他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我睡得很死。」

「……」

「怎麼不說話了？午飯一起？」

「……好。」

他們約著在學校附近的餐館見，葉珣沒再多說什麼，結束了通話。清司把手機放回去充電，正準備間浴室洗漱時，餘光一瞥瞄到了壓在酒店電話下的字條。他好奇地扯出來看了眼，上面是潦草的兩行字。

「昨晚謝謝了，錢我回頭讓關一鳴轉給你。」

「我號碼，以後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可以打給我。張科霖」

清司拿著字條，細細咀嚼著這簡短兩句話的含義——至少張科應該不再討厭他了吧？雖然他昨晚會伸出援手，並不是為了這個。即便是清司，也偶爾會因為被別人討厭而覺得胸悶；所以同樣的，察覺到他和張科過去的不對付都在昨晚的意外下化解了后，清司有些開心。

他把字條疊起來，塞進了口袋裡。

——

葉珣早早就到了店門口，站在正午毒辣的太陽下等著。

光線太強，以至於清司的眼睛越發睜不開，看見葉珣時眉頭擰巴得像麻花，好半晌才確定那是他的葉老師。他腳步加快了些，匆忙過去推開店門：「怎麼不進去等，外面這麼曬。」

「無所謂。」葉珣輕聲說著，在他踏過門檻后自然而然地接替了他的手，撐著門緊隨他進去。

清司一邊往空位走，一邊回頭看葉珣：「你臉色有點差，下午要不要再回去睡？」

「……還好，下午你不是要去書咖嗎。」

「是啊，是我要去，你可以回去睡覺。」清司習慣性地選了角落的位置，剛坐下整個人便鬆懈了下來，軟軟地靠著牆，「我都想回去繼續睡了。」

「昨晚……」葉珣跟著入座，「沒睡好么。」

「還行，就是玩得太累了。」清司說，「就感覺還沒緩過來。……葉老師，我怎麼總覺得你有話要說。」

實際上葉珣除了臉色差之外，和平時並沒有太多區別。他正替清司倒茶，還把菜單遞到了清司面前：「先點菜。」

「我想吃涼的……」

清司隨意地勾了兩道冷盤，又把菜單遞迴葉珣那邊：「是不是喝多了頭還在痛……」

「嗯，有點。」葉珣說，「昨晚到底怎麼了。」

「啊，昨晚……說起來有點複雜。」清司神神秘秘地往四周看了看，再前傾著湊近了些，超小聲道，「張科好像，喝多了之後和一個認識的朋友，開房了。」

這話彎彎繞繞，在葉珣耳朵里卻冒出了些別的意思。

男人瞬間便聯想到他所知道的情況——和張科去酒店的，不正是清司么。他心猛地沉了沉，但瞬間就復原。正如喝得神志不清時依然會對清司說的那句話，他絕對不會懷疑清司和其他人有什麼。

他們互相有多喜歡對方，他們都知道。

葉珣說：「是那個意思？」

「嗯，是那個意思。」清司點頭道，「我看見他從酒店走出來，樣子有點糟糕，本來想幫他報警的……你明白的吧？」

詳情實在不適合在外面公開場合說，清司只能這麼含糊其辭地期待葉珣能意會。

葉珣點了點頭，垂著眼帘沒有任何驚訝。

「但是他說，不是被強迫的，然後找我借身份證去開間房……我剛好來不及回宿舍了，剩下的你都知道啦。」清司如是說，「他讓我保密，我說會告訴你，他同意了……葉老師記得保密。」

「我知道的。」

清司又說了幾句別的，抱怨著不想去書咖，想回宿舍好好躺著；葉珣卻一聲不吭，比平常還要沉默。

——清司離開KTV的時候，他還沒有喝醉到神志不清。

——那時候出去打車回學校，離宿舍門禁時間還很充裕。

——那為什麼清司會說趕不上回去了？

可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葉珣根本就問不出口。一旦問出來，就好像他連那短短的半個小時都懷疑清司去幹了什麼。不，他壓根不懷疑，他只是覺得疑問。

就在這時，清司又隨意說了句：「我昨天晚上還遇到景辰了。」

「景辰？」

「嗯，他在附近上網，」清司說，「出來買夜宵，剛好遇上；他請我喝了碗甜湯。」

「應該的，你每次來我那裡都給他帶飲料。」葉珣微妙地停頓了片刻，「……他有和你說什麼嗎？」

「說最近有個新遊戲，他覺得挺不錯，改天借給我玩。」

「沒了？」

「沒了。」清司看著他，「應該有什麼？」

「不是，」葉珣不自在地避開他的目光，往後廚方向看了看，像是等不及要吃飯，「我隨口問的。」

而他們的菜還真就在這個時候被服務員端了上來。清司從筷筒里拿了雙筷子遞到葉珣面前，等他接過再給自己拿，有些隨意地說：「我感覺葉老師，你好像我的Luckystar。」

「什麼……」

「就是，因為你，我才考上京大，」清司的口吻相當平靜，甚至過程中還伸筷子嘗了嘗服務員剛放下的冷盤，「也因為你，我才認識了新的朋友，還有張科，他好像不討厭我了，還給我留了號碼。」

他自己當然不知道，用這樣若無其事的口吻說出這些話，會給葉珣帶來怎樣的悸動。

葉珣看著清司的眼睛，心忽地掙脫開那些無聊的瑣事，將其他人全部驅逐出境，只留下滿心的柔軟。他想起昨晚自己喝得半醉不醒時，情不自禁對清司說的「後悔」。意識到自己這樣的人，竟也會有理性無法完全壓制住感性的一天——他很清楚景辰也好，張科也好，對清司而言只是「認識的人」而已；可他仍覺得忐忑且不爽——葉珣只覺得這話應該反過來……清司才是他的幸運星。

人活著，是件美好的事，他現在才體味出來。

男人夾起面前的菜，遞到了清司碗里，說：「等下我陪你去書咖。」

「不用了，你回去補補覺，」清司說，「臉色太差了。而且我上班，也不能跟你待在一塊兒，陪我過去還不如晚上陪我……」

他說著說著，聲音突兀地小了下去。

葉珣沒聽清楚：「嗯？」

「沒什麼，我是說陪我去上班，不如回去睡一覺，晚上一塊兒吃飯。」清司說，「今晚去看電影吧葉老師，我想看電影了。」

「好。」

「順便去吃芒果冰。」

「好。」

◎作者有話說：

清司：不行，得想個辦法騙葉老師跟我睡覺ovo

葉珣：他好甜，但我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