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似是故人來

第二百五十四章 似是故人來

「我就知道,定然是有人泄露了天都城的佈防,不然怎麼可能一萬多人圍追堵截,都逮不住四千。」

太辰大殿之上,天都城內的文官武將不見一人,只有千代奇等千代氏的族人,沉默著站在殿中。高台主位上,小皇帝縮在太後母親的懷中瑟瑟發抖,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皇甫淳身上。

正因為金雞峰的軍情來報,喪儀很快結束,文臣武將一律回府,整個天都城的兵馬,都歸皇甫淳一人統轄——或者說憑他手裏的千代金令統轄。

「赫連恆會往南北宮門下手,可見不僅僅是天都城,他對這天都宮,也熟悉得很吶!」

皇甫淳猛然一轉身,惱怒地甩了甩手,華服的衣袖被甩出了響聲,嚇得殿上膽小些的人一個激靈。兩旁還有些皇甫家的死士持刀鎮守着,在宣讀過誥封親王的上諭后,即便他此刻把殿中除了小皇帝之外的其他千代氏都殺光,也不算什麼。

他只差個皇帝的頭銜,實則已是天都之主、呈延之主。

「說,到底是誰?」皇甫淳怒斥向千代奇,「只可能是你們幾個千代家的,不然誰還能拿到天都城的佈防?嗯?」

「……」

殿上殿下無一人敢回話。

皇甫淳平日裏那副永遠笑眯眯的嘴臉已不見蹤跡,他眉頭微皺着,眼神陰鬱可怖;他平時喜歡盤的那對核桃倒是還在他手裏,隨着他偶爾轉動,碰撞出清脆之聲,這卻已是大殿中唯一的動靜。

見千代奇他們不言不語,他愈發認定千代族中有人在和赫連恆勾結。皇甫淳一揚下巴,如同雕像般的死士們便突然動了起來,倏地到了千代族人的身後,刀不客氣地架上他們的脖子。膽子小的,瞬時連站都站不穩;膽子大些的如千代奇,倒還能勉強鎮定:「……攝政王,我等怎麼可能將天都城的佈防給外人;更何況,這天都城的佈防圖,也不是我們可以隨便拿到的……」

「那你覺得誰可以拿到,還能偷出宮去,交到赫連恆手上?」

千代奇別開目光,當真思索了片刻:「……佈防圖原本在禁軍統領和戎親王手中,各執一份;可現在……」

現在千代戎死了,禁軍統領早在皇甫淳剛進天都宮時,便被皇甫軍拿下,突然「病逝」。按理說,佈防圖這般重要的東西,他二人不可能再交給其他人;至於赫連恆手裏有佈防圖,也只是皇甫淳的推測,千代奇心裏是不信的。

但皇甫淳篤定,不僅篤定,還篤定是他們其中有人做了背叛之事。

「你的意思是,赫連恆在軻州好好坐着,便能得知天都城的佈防?」皇甫淳勾唇一笑,眼神冰冷,「千代奇,不要以為我留着你們千代氏,是因為我還需要你們的名位;我的耐心有限,若是叛徒不站出來,那我只能一個個全殺了,以絕後患。」

「……叛徒?」千代奇竟忍不住笑,「……沒想到,能從攝政王嘴裏聽到這個詞。」

皇甫淳恰好站在一根朱紅描金的頂柱旁,聽見千代奇的口吻,他突然一掌拍在了柱身上。

隨之,他手裏那對盤得圓潤光滑的核桃應聲而碎。

小皇帝被他嚇得不清,哭聲越發大起來。

「好,好,膽氣不小。」皇甫淳連連點頭,道,「殺了他。」

「不要啊攝政王,奇兒,奇兒不是有心頂撞的……」

「攝政王網開一面……」

告饒之聲此起彼伏,唯獨千代奇不為所動。他斜眼看着皇甫淳,負手而立,昂首挺胸道:「不就是一死,我數百年千代皇室被你這等奸佞所毀,實乃我千代之不幸;今日我死於這太辰大殿上,不是因你威勢震天,是因為我千代奇愧對列祖列宗,沒能剷除奸佞重振朝綱。」

他說完,竟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刀尖正對自己的喉嚨:「皇甫淳!你以為坐上太辰殿就是呈延之主了?我告訴你,終有一日,你亦會死在太辰殿上,死於他人之手,為你的所作所為贖罪!」

千代奇說完,狠狠用匕首捅穿了自己的咽喉。

千代族人一個個悲憤交加,卻連過去扶一把都做不到,那些死士還用刀威脅着他們的性命。

「拖出去。」皇甫淳卻不為所動,嫌惡道,「真以為隨便說幾句,便能逆天改命了?所以說你們這些只會掉書袋、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就是命短。」

上來兩個死士將千代奇的屍首往外抬,迎面便撞上扛着人進來的和泉:「攝政王,有意外之喜。」

聽見和泉的聲音,皇甫淳挑眉看過去:「那是什麼人?難不成是赫連恆?」

「如攝政王所料,南宮門進來的人要少得多,只有千人;剩下的該是在北宮門。」「北宮門已經有人去替我看着了,不着急。」「南宮門率部的是,那個……」和泉一面說,一面將昏死過去的宗錦扔在了地上,「就是那個赫連恆身邊最受寵的男娼。」

「哦?」

皇甫淳連忙走下階梯,仔細看倒在地面上的人:「……是他,就是他,我記得的,在久隆時這個小東西就對我出言不遜;怕是仗着赫連恆寵他,無法無天不識禮數慣了。……這麼一美人兒,還能帶兵打仗?」

「我看他一路過來,殺心很重,身手也不差。」和泉道,「正是他殺了我主樂正麟。」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能忍着不把他宰了。」皇甫淳道,「甚好,甚好。……你們先下去,好好想想佈防圖是怎麼到赫連恆手裏的,等我收拾完赫連,我再來審審這個案子。」

——

那一記手刀看似將宗錦完全劈暈,實則非也;他是控制不了身體,卻仍有一絲神智殘存。

他能感覺到自己被扛着走了好些時候,被人又摔到了地上。他甚至能聽到周圍有人說話的聲音,只是聽得模糊不真切,總也無法徹底地清醒過來。

和泉,他還記得這個名字。

在樅坂時若非赫連恆及時趕來,以他超高的箭術將和泉打傷,恐怕那時候他已經命喪樅坂了。

只是宗錦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在天都城裏再次見到這個和泉——而且還站在了皇甫淳那邊。天下之勢,現在已成黑白兩界,不是站在赫連恆這一邊,就必然站在皇甫淳那邊。

「……政王打算怎麼做?」

他拚命地聽,拚命想讓自己清醒過來,終於艱難地聽清楚了一句。

這便是撕開了個口子,周邊的聲音全順着口子湧進了他的意識中。他仍是動彈不得,可卻能聽清楚有孩童在哭,外面豪雨不停……還有兩個人,就在他身旁咫尺對話。

「赫連恆那樣寵他,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了。」這聲音有些耳熟,他定是在哪裏曾聽過。不過也不需要他絞盡腦汁去回憶了,只稍稍聽他們對話的內容,宗錦便知道了——是皇甫淳。

「我來的路上聽見戰報,北宮門有三千人。」和泉說,「攝政王打算怎麼做?」

「我早猜到,就算赫連恆還有什麼后招,手裏也不會有多少兵馬。」皇甫淳的聲音離得極近,好似就在他面前說,「不過四千人,他膽子真是大。……即便我們不做什麼,四千人又能做多少事,只要拖下去,貓捉老鼠的戲碼能上演多久?遲早是會被禁軍擊潰的。」

「那……」

「他可以留在我們手裏當個玩意兒,隨時拿出來,隨時給赫連一個驚喜。」

他們倆在說,宗錦恨不能此刻從地上跳起來,一刀插在皇甫淳心口,要了他的狗命。

可他做不到,他連動動手指都做不到,好似身體與魂魄已經分割,他控制不了。

正當皇甫淳要和和泉繼續說什麼的時候,外頭有腳步聲逼近;很快第三個聲音便加入了:「……稟報王爺!前線傳來的緊急消息!」

「說。」

「洛將軍率八千飛龍營騎兵回城,路上被司馬家的兵馬襲擊,在長洲邊界……戰死了!」

「你說什麼?」皇甫淳輕聲問了句,「洛辰歡死了?」

「是……」「沒用的東西!」皇甫淳怒斥道,「讓他帶人回防,在路上就被人宰了?司馬家的人怎麼會在長洲?嗯?怎麼會在長洲?」

「屬下不知……」

「報——長洲緊急軍情!」又來一人,小跑着進了大殿中。

「說!!」

「長洲寅蘭城被一夥司馬的輕騎硬闖,守將元明憲戰死!」

「司馬太芙是想做什麼?!……」

「報!金雞峰不敵,樂正將軍請求馳援!!」

「報——!湖東告破,東邊五萬大軍正從天元湖趕往天都城……」

誰知皇甫淳的脾氣還未發出來,又有新的消息遞了進來;一切就像是算計好的,一股腦兒的全涌了進來——不,不是像,這就是算計好的。

這就是赫連恆將行軍安排得極其嚴密,每處的動作都要求在定好的時辰開始、在定好的時辰結束的原因。

因為只有這樣,才會在皇甫淳迎接到現在的局面。

四面楚歌,腹背受敵。

「一個二個都在幹什麼!幹什麼!沒用的東西!司馬太芙反水了是吧?這個臭娘兒們竟敢在這關鍵時候給我添堵,我看黔雋兩地的人是都活膩了!!!」

皇甫淳暴怒地罵出來,接着不知是踹倒了什麼,發出碎裂的響聲。

他氣得氣喘不已,宗錦卻躺在地上聽得好爽。

就是要這樣,就是要這種局面,就是要讓皇甫淳方寸大亂。

可皇甫淳到底是皇甫淳,很快他便冷靜了下來:「……你,你去,傳我號令,讓長洲和秦州的***馬上往東,斜插過去,阻截東邊的五萬人;你,馬上八百里加急去秦關,撤軍,回防天都城!」

和泉突然道:「……我見南宮門的騎兵都是司馬家的衣着。」

有小卒立時搭腔:「對,對,北宮門也是!都說是司馬家的騎兵隊衝進天都城了。」

皇甫淳疑惑了片刻:「……可此人穿的是尉遲家的軍服。」

「我也不知是為何,但大致可以推測……」和泉一邊思忖著,一邊慢慢道出猜測,「倘若秦關之戰開始的時候,赫連恆調撥了輕騎,從秦關下方,繞過眼線,直接進了久隆……再從久隆,進了黔州;司馬太芙既然反水,想必是得了好處,或者受了威脅;這支輕騎便可以,以盟友的身份,深入長洲腹地。」

躺在地上的宗錦暗自感嘆:這和泉倒是個聰明人,幾乎都猜中了。

「久隆是他們想進去就能進去的嗎?尉遲崇這個廢物!!」皇甫淳長長吐息,口吻稍稍冷靜了些,再問,「北宮門的情況呢?」

「我即刻派人去查看。」和泉道,「……你去看看。」

跟着和泉一路進來的小卒連忙點頭作揖:「遵命!」

「……這個男寵,能派上大用處。」皇甫淳說,「若是赫連恆當真如此寵愛他,那就……把他掛在宮門城樓上,讓赫連恆好好掂量,是束手就擒,還是帶着他那點騎兵不得好死。」

被委任去查看情勢的小卒一面往外走,一面偷偷地聽着裏頭的話。他剛走出太辰殿,就抓着禁衛道:「你快些去看看北宮門的情況,再來彙報。」

禁衛不疑有他,點點頭即刻跑向北面。

小卒轉而躲在太辰殿的門外,小心翼翼隱匿身形,探聽裏面皇甫淳和和泉的對話。

——宗錦啊宗錦,我真是到哪兒都遇得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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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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