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死了

第一章 他死了

青天白日,赫連家的營地中,數百兵士正齊齊訓練;一列戴着手足鐐銬、塞著嘴的人,從側門而入,要往正前赫連家的家主面前去。

這一列不過五人,均是賤籍,生來便要為奴為婢,服侍他人。

正巧家主赫連恆身邊死了個侍人——據說那侍人是其他家族派來潛伏的細作,被亂棍打死之後屍首又發還給了那家族做新春賀禮——於是管事便再找了幾人來,謹防又出現細作這檔子事,索性都尋了當地的賤籍。

忽地,居中一名瘦弱青年不知被什麼絆倒在地,額頭猛然磕在道旁凸起的石頭上。

「喂,喂……」

「不會一頭碰死了吧?真晦氣!」

「喂!……」

瘦弱青年血流如注,頃刻間便在地面匯出一泊血來。管事手忙腳亂地又是推搡又是拍打,都不見他有反應。然而赫連恆依然懶散地端著茶杯,並未往騷亂處多看一眼。

——

啊……好痛,額頭好痛。

尉遲嵐意識回歸時,就只覺得痛。耳邊不知誰人在聒噪不已,聲音直插他腦里,煩得他想拔刀砍∧人。可身體並不允許他這麼做,他的胸口臉頰全貼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砂礫硌得他生疼。

但這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還是額頭好痛。

「喂,要死死出去啊……死在這裏算怎麼回事……還有氣沒有?晦氣死了!」

聒雜訊中卻還有另一人的聲音裹挾其中,那聲音比貼在耳際說話顯得還要近。

「是我對不起你。」

他記得的,這是跟隨了他十年之久的副將,洛辰歡的聲音。記憶如疾風回歸,他在劇痛中想起了失去意識前的事。

他是尉遲嵐,戰國第一家的家主,昨夜在不蕭山兵分四路要進軍天都城;他只帶了二十精兵抄小道,然後……然後被自己最信任的副將背後捅刀了。

哈!哈!哈!

他尉遲嵐就是命不該絕,就算是背後捅刀也殺不了他!

什麼叫天選之子?這就叫天選之子!

劫後餘生的狂喜湧上心頭,霎時間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硬生生撐着地面爬起了起來。

見狀,管事又罵道:「沒死?沒死那你在這裏裝什麼死!」

——這雜碎是在跟老子說話嗎?

他想這麼問,張口之際便察覺他現在情況很不妙——手,被銬著;腳,被銬著;嘴,被塞著;眼,被血糊得看什麼都赤紅一片。他狠狠一吸鼻子,新鮮空氣糅雜着血腥味闖進他的肺腑,給他添了些清醒;他縮了縮肩膀,低下頭用肩抹掉臉上的血。

周圍兵士的低喝聲,遠處的鳥叫,還有耳邊唯唯諾諾的呼吸聲,一時間齊齊湧進他的感官中。他抬眼看過去,晴空下映着的是飄揚的旗幟。

四棱紋的旗幟。尉遲家死對頭——赫連家的旗幟。

「唔!!唔唔!!唔!!」

「閉上你的狗嘴!在主公面前放肆,是不是找死!」

「唔!!」

管事的一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拍得他差點又要摔下去。

這什麼情況?被好兄弟背刺都算了,好兄弟不會這麼鮮廉寡恥直接把他賣給了敵對勢力吧?可眼前的現實無一不在告訴他,他身處赫連家的地盤,還被拘束得毫無動手的可能。

再看看不遠處高台上坐着喝茶的男人……不正是赫連恆那個雜種嗎!!

「這幾個是剛挑上來、背景乾淨的,和其他人馬絕無瓜葛,家中也死絕的賤奴,」管事的點頭哈腰道,「還請主公過目。」

赫連恆聞言才起身,興緻缺缺地往他們所在之處瞥過來。

「報——!!!」

恰逢此時,一名兵士駕馬闖入,急匆匆下了馬後踉蹌跑來。選人的事被中斷,不少人都看向那名兵士,等著聽是何戰報如此焦急。跪在地上持續流血的他也不例外,歪著脖子往那邊看去。

——是怎麼了?他現在身在此處……是他尉遲軍敗了?不可能,就算他被暗算,要敗也沒那麼容易……

「報!昨夜尉遲軍在天都城外撤軍,」情報兵氣喘吁吁,跪在赫連恆面前遞上竹筒,「尉遲嵐……死了!」

赫連恆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他更是瞪圓了眼:「唔唔唔唔?」

小兵繼續道:「我們安插在尉遲家的探子來報,尉遲嵐在不蕭山被殺了!屍首已發送回封地!」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放你娘的屁!老子就在這兒!)

他剛摔得滿臉血已足夠引起別人側目,現在更是氣得側頸額頭青筋暴起,瘋狂發出別人聽不懂的聲音。赫連恆惱怒地往他這兒一看,兩人目光倏地對上。

為了防止主公身邊有人慾行不軌,貼身侍候的人必定要找身手不那麼好的,甚至孱弱些都沒關係。可赫連恆看過去,這一行五人,孱弱是沒錯,滿臉血不停叫喚的那個卻氣勢洶洶,表情猙獰得像只瘋狗。

他一時間竟覺得恍惚——那瘋狗的眼神像極了一個人。

像他此生最大的對手,也是剛才在戰報中身死的男人,尉遲嵐。

——不,尉遲嵐死了。

赫連恆率先收回目光,面色沉沉拿過竹筒,將裏面的書帛抽∧出來細細看一遍:尉遲嵐亡,身後無嗣,尉遲家奪權之亂,機不可失。

赫連恆揚聲道:「都聽見了嗎?」

眾兵士:「聽見了!」

「尉遲嵐已死!天下已是我赫連囊中之物!自我之下!大酺三日!」

「赫連!赫連!赫連!」

高喝聲中,尉遲嵐死死咬着嘴裏的破布,怒目圓睜,可卻說不出半句話。饒是他覺得這事過於離奇,也能從情況中分析出一二——赫連恆跟他交手過數次,決計不會認不出他的臉;那現在他就在這裏,赫連恆卻信了戰報上的話……這說明了什麼?

沒等他徹底想明白,失血過多的眩暈感遲遲而來。

孱弱青年眼前一黑,腰再一軟,昏死了過去。

管事煩躁地給他踹了腳,也不見他有任何反應;赫連恆這才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癱軟在腳邊的青年:「他叫什麼。」

「我看看……」管事的連忙將他翻了個面,被血浸染的衣襟上依稀可以看清寫着大字,「叫宗錦,是小倌出身;主公放心,這種廢物我馬上處……」「就他吧,」赫連恆道,「找大夫來,別叫他死了。」

「……理乾淨?」管事茫然了片刻,「是!我馬上去做!」

——

呈延國諸侯分封各自管轄封地數百年,直到七十年前,皇甫一家不服皇權管教,其餘氏族紛紛揭竿而起,戰國便就這樣輕飄飄地開始了。尉遲家勢單力薄,在群雄割據中一直不咸不淡地駐守封地,直到這一代。

人稱惡鬼的尉遲嵐出現了。

他曾以千人對萬人的懸殊兵力打敗前來吞併尉遲家的賊人,后又率兵征討周邊小勢力,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短短十年就將尉遲家的領地擴張到成了戰國群雄第二家。

沒錯,就是第二。

無論從領地大小,還是兵力強弱,尉遲家都輸給了赫連。

尉遲嵐下一步計劃便是要率軍進呈延國的中心,天都城,要將天子拽下堂,管他赫連是有多強盛。誰知道計劃才邁出第一步,他就在不蕭山被好兄弟捅了一刀,直接把他捅到了赫連恆的眼前。

他再蘇醒時,眼前是昏暗的房,高懸的窗,有幾線日光透進來,落在他臉上。

「嘶……」

只稍稍動彈,頭便劇烈地疼;他忍不住倒抽口氣,抬手想摸痛處,卻只摸到厚厚的繃帶。記憶混沌如污水,他許久才想起昏迷前的事——他死了?尉遲嵐死了?怎麼可能!

他渾渾噩噩坐起身,眼前時而清楚時而模糊,率先看到地竟是自己瘦骨嶙峋的胸口。而衣襟上,竟有墨色的字跡。他伸手展平了細看,左邊寫着「宗」,右邊寫着「錦」。

只有賤籍,才會像如此在衣衫上寫名字。

他明明是尉遲嵐……他是個名叫「宗錦」的賤籍?

帶着一頭的霧水,他慢吞吞從床上下來,穿過旁邊置放着的草鞋,腳步虛浮地走向門旁,緩緩推開——外面不少藏藍勁裝的家丁忙碌著。他們的衣衫上無一例外都嗅綉著赫連家的四棱紋,彷彿重複重申:他現在在赫連恆的手心裏。

一股無名火倏然湧上心頭,卻又不知該往哪兒發。

突然,有人從後面一腳踹在他小腿肚上:「杵著幹什麼?攔路啊?」

他的腿便不受控地發軟,差點要摔倒:「老子……」「誰讓你在這裏偷懶的!還不去做事!」他的話還沒罵出來,身後肥頭大耳的管事,氣勢十足地叉著腰罵開了。

「老子……」「你跟誰老子?!」那人驀地上手,一把揪住他耳朵,「跟我過來!」

「痛,痛痛痛……」

按照他的火爆脾氣,這會子該直接將人撂倒,還他十腳。可他剛掙扎,就發現了——他渾身上下,使不出一絲力。

他被管事直接甩在了水缸邊上:「還不打水送去后廚!」

「干……」他未來得及罵出聲,便看見缸中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了他的臉……映出了一張不是他的臉。這張臉細皮嫩∧肉,眼似青樓的姑娘,堪比映日桃花;唇紅而嬌俏,唇珠豐腴柔軟。

他娘的,這什麼玩意兒?!這是男的嗎?!

不對,這是他么?!

尉遲嵐可是頂天立地七尺男兒,側額還有戰時留下的疤,斜斜斬斷了眉。

而現在這張臉,乾乾淨淨,額上斜斜纏着幾圈紗布。

「讓你打水呢你擱這兒照什麼照?」管事又罵道,「宗錦我告訴你,別以為主上讓你留下,你就能坐着享福;赫連府不養吃白飯的廢物!」

【作者有話說:好久沒寫搞笑古耽了,主要是搞笑,然後就是……攻受是命中注定!會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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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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