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煙是可以止餓的，工作卻不能

黃sir眼前彷彿又看到了那個青年。

彷彿看到了那顆從自己槍口射出的子彈停在了青年的面前。

而青年只是淡淡的，湊到停滯的彈頭上，點燃了嘴裏叼著的半截香煙。

「你知道嗎，我以前不抽煙的。」

「可是我媽病死了。」

「因為沒錢。」

「我也沒錢，所以我知道，我也會死。」

「餓死。」

「可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如果誰不讓我活，那我只好…」

只好什麼，那些慘狀已經說明了一切。

審訊室又有人進來。

這回是熟人。

「黃sir，怎麼樣？還好吧？」

白敬泉笑着走過來，一屁股坐在黃sir面前的桌上。

「你的羈押管控暫時撤銷了，不過上級安排了我來盯着你，餓了沒？」

「要不要先去吃個飯？」

同屬重案組，只不過白敬泉是重案三組的人，而黃sir是七組。

都是自己人。

「沒什麼胃口，先給我支煙。」

黃sir看得出來他眼裏那點憐憫。

換成是自己，對待一個因為出勤事故而可能瘋掉的同僚，哪怕心如鐵石，終究也會留下一塊柔軟。

畢竟干這行的，說不準哪天就輪到自己了。

從白敬泉手裏接過煙，黃sir沒急着抽。

「白sir，你這煙多少錢一包？」

白敬泉愣了一下，笑罵道，「怎麼？還嫌棄上了？有的抽就不錯了，你不趕緊點上爽兩口，一會兒外面那幾個白皮醫生看到，你又沒得抽了。」

「不，我認真的，這煙多少錢一包？」

黃sir沒笑，端詳着手裏的那支煙。

白敬泉有些莫名，不過想想眼前這人可能…

也就不糾結了，「四十塊，怎麼了？你不是也買過么？這牌子我見你抽過。」

黃sir像是沒聽見白敬泉的話，呵呵笑了起來，「二十二包半。」

「什麼？」白敬泉沒搞清這句話的笑點所在。

「沒什麼，突然想到些事情。」

九百塊，能買二十二包半這煙。

「白sir，警官證借我用下，登陸查查資料，我的已經被暫時禁用了。」

黃sir被暫時停職的事，白敬泉也知道。

內部資訊網站登陸確實需要警官證驗證，查查資料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隨口答應了，「行，不過還是先去吃個飯吧，你上一頓飯什麼時候吃的？被羈押到現在，不止五六個小時了吧？」

順便湊上去給正叼著煙示意的黃sir點上了火。

黃sir深深吸了一口煙，吞雲吐霧，「不急啦，抽煙了就不怎麼會餓咯。」

白敬泉點頭，「那倒也是。」

有文員敲門進來，「白sir，手續已經辦好了，可以自由活動，但是不能離開市內，保持聯絡通暢。」

白敬泉指了指黃sir手上的手銬，對着文員問道，「這東西能打開了么？」

透明牆壁另一面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沒了上級在，文員也變得很俏皮。

聳聳肩，「當然沒問題，不過要是黃sir中意帶着也沒關係。」

「咔嚓！」

手銬被打開，扔在了桌上。

白敬泉拍了拍黃sir的肩，「走吧，兄弟。」

「出去喝一杯！」

…

「你們相信那個刑警說的嗎？」

臨時會議室里，

沒有桌子。

五個人坐在椅子上，並不如何規整的圍成一圈。

如果這時候黃sir在，就會發現，這五個人剛才都在那面透明牆壁的另一面。

「就是那些『超能力』的部分。」

開口的是查爾斯趙。

三十四歲，任職左派參議院副秘書長。

這個年紀，這個位置，能力和背景缺一不可。

「原則上來講，我個人是不相信的。」

「所以，我認為他在說謊。」

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絲毫看不出一個小時前都還在一千多公裏外的風塵僕僕。

「是不是說謊重要嗎？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他沒有違反任何條例規定，查爾斯。」

另一個穿着警服的男人回應了他。

頭髮有些花白，臉上也有了皺紋，但是眼睛裏依然閃爍著光芒。

彼得洛夫安東尼奧，五十八歲，任職刑事偵察部部長。

從管理上來講，現在這裏就屬於他的管轄範圍內。

那些刑警，也是他的部下。

「事後檢查當時的生命探測記錄也顯示那個活體反應確實消失了。」

「只不過是一具屍體失蹤的問題而已，你不會想說那個刑警包庇了一個殺人犯吧？」

一語道破了查爾斯的懷疑。

「呵，還是殺害了487人的特大惡性殺人犯。」

「人類歷史上，都少有這種程度的惡性殺人案件。」

這時候另一個人呵呵笑了兩聲，加入到對話中來，「站在我的視角來看的話，其實我還有點喜歡那個犯人。」

喜歡一個殺人犯？

這種明顯離經叛道的言論立刻收穫了其他人不善的目光。

讓他不由得舉起來雙手，佯作投降，「不能怪我，OK？」

「搜查違法官員的犯罪證據並將他們繩之以法是我們部門的任務好嗎？上面給的壓力很大的。」

「出現像這種不需要證據，一次性消失掉這麼多在案官員的事情，我能忍住不笑就已經很辛苦了好嗎？」

「今年，明年，甚至後年的任務都一次性完成了，噗！」

做作的裝作沒憋住笑，「抱歉抱歉，你們繼續。」

羅什基塔，四十二歲，任職對內紀律管理部檢查官。

這裏沒外人，彼得洛夫懶得和他打官腔，白了一眼，回到剛才的話題。

「不管怎樣，我們都只需要拿出一個所有人希望看到的結果。」

「至於真正的殺人犯被槍擊死亡后屍體消失去哪了，誰會關心？」

彼得洛夫壓重了語音。

「民眾有不知情權。」

看了眼沒有反駁的查爾斯，彼得洛夫笑了起來。

「案件發生后，警方迅速封鎖了現場，並組織部隊嘗試控制該犯人，遭到反抗，激烈交火后，犯人被當場擊斃。」

「案件完結，全程耗時不到一小時。」

「這是聯盟治安管理能力的高度體現，也證明了聯盟在維持治安環境工作上的強大決心！」

「這個結果可以嗎？」

「查爾斯？」

查爾斯趙思索了一下，也笑了起來，「還要加上『在左派參議院的敦促下』。」

「沒問題。」

彼得洛夫和查爾斯的手握在了一起。

然後當着查爾斯的面，安排工作。

「道格，網絡輿論引導就按照這個結論。」

「好的，長官。」

查爾斯很滿意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道格普拉齊，彼得洛夫的得力副手。

「道格的工作能力，參議院一向都是很放心的。」

走過去拍了下道格的肩，微微笑着，沒有遮掩語氣，「再熬點資歷，出來競選個議員，我個人是覺得沒什麼問題的。」

彼得洛夫的臉色有一瞬間變得很差，不過轉眼又變回如沐春風。

羅什基塔在一旁「噗哧」笑了一聲，也不解釋，「既然你們分贓結束，那我就走了，不用送。」

不管別人怎麼看，招呼了一聲。

「易琳博士，你是和我一起走還是留下來陪這兩個人獃著？」

房間里的最後一個人，易琳。

三十八歲，博士學位，任職左派參議院特別顧問。

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起身。

眉頭微皺，像是在思考着什麼事情入了神。

羅什基塔習以為常，也不再多說，帶着易琳博士離開。

「7.62乘51毫米子彈按照初速830米/秒出膛時的溫度可達245℃。」

兩人上了車，關上車門，易琳突然開口說道。

「手槍子彈的初速一般在300-500米/秒，與音速340米/秒比較接近，運動槍和獵槍的初速一般是略低於音速，步槍的初速700-1000米/秒大於音速。」

「而點燃香煙，至少需要260°C以上的溫度。」

「所以，運動中的手槍彈頭是不可能點燃香煙的。」

「什麼？」羅什基塔一時間沒轉過彎，愣了一會兒才反應來這是在說那個刑警口供上的事情。

那個瘋子刑警說那個犯人讓子彈停了下來，並用那顆子彈頭點了煙。

真是無稽之談！

「你也覺得他在說謊對吧？不要太放在心上，彼得洛夫手下那些人什麼貨色，你看他就知道了。」

羅什基塔心情不錯，雙手抱着腦袋，翹起腿，搭在前後車室的隔音板上。

「不過能力還是有的，出了這麼大的案子，不光沒受處分，反而拿了你們參議院一筆人情，果然活得長，人就是精啊。」

可惜是雞同鴨講，還處於沉思狀態中的易琳博士似乎剛才那番話並不是想和他溝通。

說出口的話，根本對不上。

「不，他沒說謊！」

易琳博士眼裏突然亮起了光，像是想通了什麼關鍵的問題。

「還有一種可能性！」

「那枚彈頭並不是『停滯』，而是被『阻攔』！動能在一瞬間全部轉化為內能！然後以熱能的方式表達！」

「點煙？不不不！」

「那溫度甚至…」

說到這裏，易琳博士突然回過了神。

「停車！我要下車！快！」

羅什基塔沒能聽清易琳博士那有些模糊的自言自語，但是這句話還是能聽清的。

按了下按鈕，車靠邊停了下來。

還沒停穩，易琳博士就已經推門跑了出去。

羅什基塔只能從後車窗里看見她離去的背影，像是正在和誰電話爭吵着什麼。

「神經病。」

聳了聳肩，再次按下按鈕，車開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