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章府

第八章 章府

雖然文姝不信章曈的話,但事實證明,章曈確實沒有說說而已。

第三日一早,章府的請帖便遞到了文府。

文逸和沈沨好好捯飭了一番,沐浴焚香之後換上了潔凈的儒士白衫,頭戴綸巾,滿身的書生氣,稚氣的眉目並沒有顯得二人輕浮,反而為二人平添了幾分朝氣。

文夫人將兩個少年送出門,囑咐道:「這次是去見你們未來的先生,你們多聽少說,莫要說錯話了。」

她又特地指了指文逸:「特別是你,記住了嗎?」

文逸有些無奈:「兒子知道了。」

「麻煩沨哥兒照應些逸哥兒。」文夫人笑着理了理沈沨的衣衫。

「文伯母放心。」沈沨笑着行禮。

兩人衣衫寬大,不便騎馬,文姝為他們備下了馬車。兩人向文夫人、文姝和鍾岄揮了揮手,上了馬車。

章府不甚奢華,大方古樸的朱紅大門盡顯內蘊深厚的修養。

兩人才下馬車,一個短衣小廝快步上前:「可是文家公子和沈家公子?」

文逸點了點頭,將請帖交給小廝,和沈沨一同行禮:「勞煩小侍通傳一聲。」

「二位公子不必多禮,是我家公子特地讓我在門口候着二位的。」小廝笑着接下請帖,將兩人請了進去。

章府建築簡潔,沒有過於花哨的雕欄玉砌,標準的踏跺、位置考究的月台,楠木的檐柱頂着歇山頂,廊下儘是山山水水的蘇式彩畫,里裏外外都透著雄厚的儒學氣息。

才到內院廊下,一身便衣的章曈便迎了出來:「文小哥兒和沈小哥兒來了,隨我來吧。」

文逸許是被章宅的莊嚴氣勢唬住,收斂了不少,與沈沨正經地同章曈行了儒士禮道謝。

三人行至內庭,過了一個拱門,到了章珏所居的蒼松堂。

「叔父正在堂中等候兩位,請隨我來吧。」章曈微微一笑,做出「請」的姿勢。

文逸與沈沨整理了衣衫,稍稍有些緊張地進門了。

正堂高座上坐着一位頭戴東坡巾,身着銀灰色道袍的中年先生,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自威地看着來人。

三人走到堂上,章曈率先行禮:「叔父,這便是文家二郎文逸與沈家大郎沈沨。」

兩人應聲行書生大禮。

「學生文逸,見過先生。」

「學生沈沨,見過先生。」

章珏沒有帶任何神色,平靜點頭,讓三人落座。

「學生這次拜訪,家慈特地讓學生為先生帶了株上好的野山參,還望先生笑納。」文逸笑道。

章珏神色變了變,回道:「文家富埒陶白,文二郎此次中舉,必是光耀門楣。」

「先生知道我?」文逸喜道。

「早就聽說文家為賀兩位中舉,擺了三天流水席,如此排場,老夫不想知道文二郎的名號都難。」章珏輕端起面前的茶盞,微微抿了一口,若無其事道。

文逸聽出了章珏的話中意,連忙起身:「此次中舉,實為文逸的氣運。文逸不敢自傲;文家為商賈門戶,亦不敢得意忘形。」

「大擺流水宴席,不過蔡縣令為了以文逸一人微芥之軀,鼓舞永安萬千苦讀學子罷了。」

「況家慈與家姐一直教導文逸『勞謙虛己,則附之者眾;較慢倨傲,則去之者多』。若因一點成績便居功自傲,實非君子做派。文逸銘記於心,不敢忘記。」

章珏聽罷,微微點了點頭:「『虛己者進德之基』,你年紀輕輕能明白這些,已是可貴,坐下吧。」

文逸鬆了口氣,坐了回去。

「不過你的文章老夫也看了,雖然辭藻華麗、對仗工整,但是內里還是差些神韻。這點上你不如這次名次在你之後的沈家大郎,你正好與他同住同學,要時時向他學習一二。」

「學生省得了。」文逸微微頷首笑道。

一邊的沈沨卻有些不安地起身:「先生過譽了。」

「你坐下吧。」似乎是對文逸沒什麼好感,章珏同沈沨說話的語氣倒和善了許多。

「沈大郎這次考試所作文章構思奇特,雖然沒合上主考官的眼緣,老夫卻很喜歡。」

沈沨受寵若驚,連忙道謝后才坐下。

半天過去,章珏與兩人,特別是沈沨相談甚歡。

臨近正午,文逸與沈沨同章珏告辭離開。

「文二郎,」章曈將兩人送出府,在兩人要上車的時候叫住了兩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二叔為人墨守成規,對商戶人家有些偏見。今日的話你不要在意。我後面定會時時勸解。」

文逸聽罷,連忙擺擺手:「無妨無妨,我的性子向來為那些大儒先生所不喜,章兄不必如此介懷。」

語畢,文逸又笑着攬住沈沨的肩:「不過我家沨哥兒的沉穩性子得了先生的賞識,我已經很歡喜啦。」

沈沨笑了笑,暗中托穩了文逸的身形。

剛剛章珏的話,落到從未在意門第之別的章曈耳朵里,終歸不好聽。

他見文逸釋然灑脫的樣子,心中不由更加愧疚,抿了抿唇道:「你們放心。我爹准了我同二叔跟學,與學子同吃同住。此次你們入縣學讀書,我自會照應你們。」

「所以先生見你們第一面便和你們相談甚歡?」文夫人與文員外聽完文逸滿面紅光地講完剛剛的故事,放下手中的茶盞問道。

文逸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故意說得自己與沈沨一樣,很得章珏賞識。

文姝正在吃飯的筷子也一滯,被她輕輕放下。

「先生說我和沨哥兒文章作得好,是可造之才。」文逸講得眉飛色舞,將已經見底的飯碗交給一邊的小侍,「去幫少爺我再盛碗飯。」

「沨哥兒,他的話是真的?」文姝顯然不相信。

沈沨看着忙向自己使眼色的文逸,微笑輕聲應了下來。

文逸便更加得意:「姐,我厲害吧?」

「厲害,真厲害。」文姝敷衍誇道。

鍾岄忍俊不禁,舉起了手邊的爽口茶:「那便祝賀我們文小相公和沈小相公了。」

「謝謝岄姐姐。」文逸笑眯眯地舉起茶杯與鍾岄相碰。

「逸哥兒和沨哥兒不久便要去縣學念書,我和娘這幾日幫你備了些衣物,你們吃完飯後去瞧瞧還缺些什麼,還有什麼需要置辦添備的。」文姝也抿了口茶。

「謝謝娘,謝謝大姐姐!」

「多謝文伯母,多謝姝姐姐。」

用飯畢,鍾岄和文姝回到房中。

「你笑什麼?」文姝發覺鍾岄從吃完飯便一直噙著笑意打量自己。

「沒什麼。」鍾岄坐到軟椅上,翹了翹腳,「只是覺得這位章家公子和你之前說的不一樣。許是他為人就和那些圓滑世故之人不同呢?」

「而且這次聽逸哥兒說先生看中他,說不定日後章家就能在仕途上幫上逸哥兒的忙呢?如此,你的顧慮是不是就可以少些了?」

鍾岄頓了頓,觀察著文姝的神色:「你之前說文家如履薄冰,不如你找就找章家做靠山給你們家撐腰算了。」

文姝聽罷沒有說話。

鍾岄見文姝沒有說話,以為她有心,便說得起興:「我見那章曈公子為人赤誠,又不介意門第,還生得俊。倒是很符合你的眼光?」

「你說的我明白。倘若章曈真如你所說那樣,他也確實是個不錯的靠山。」文姝喝了一口茶,靜靜摩挲著茶杯。

見她難得贊同了自己,鍾岄心中有一絲欣慰。

「但是靠人不如靠己。鍾岄你現實一點好不好?」文姝扶了扶蓋子,蹙著眉像看白痴一般看着鍾岄。

鍾岄嘆了口氣,平靜地打量著文姝,有些惋惜:「你為啥老是喜歡折騰你的桃花呢?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啊?」

「鍾岄你再說一遍?」文姝將杯子放回桌上,笑着揚起了拳頭。

「我說的不對?」鍾岄見狀連忙躲到了常歡身後,「你八歲那年,看中了盧家三公子,領着我跑了三條街爬牆頭去看人家,結果人家好不容易看上你,託人給你送糕點。」

「鍾岄!」文姝起了身,伸手便去抓鍾岄。

「結果你呢?」鍾岄躲在常歡身後,「你看人家喜歡你,說盧家到底算個世家,世家公子喜歡上一個商戶女兒也太掉價了,你就奚落了人家盧三郎一頓打發了人家。」

「鍾岄你想怎麼樣?」文姝治不了靈活躲閃的鐘岄,不耐煩道。

「回憶啊。」鍾岄抿唇巧笑,一副要氣死文姝的樣子,「還有十歲的孫家大郎,十二歲的池家七郎。」

抓不住鍾岄的文姝索性坐下,不去理會她。

「你什麼時候能嫁出去,我估計孩子都抱上了。」鍾岄揉着肚子笑個不停。

「孩子?」文姝不甘示弱,冷笑一聲,「你和誰生孩子?你有喜歡的男子了?」

鍾岄正得意,自然不願吃虧:「自然有。」

「你可拉倒吧,你剛來我家的時候還抱着我哭呢,說尤瀚庭是個王八蛋,說自己以後不會再輕易喜歡上別人。」文姝一臉好笑,「到我家之後總共就沒見過幾個男的。」

「你喜歡誰去?你喜歡文逸?還是喜歡沈沨?」文姝思維敏捷駁道。

鍾岄一時語塞,笑不下去了。

「咳。」門口傳來一聲輕咳。

兩人向門外看去,只見到文逸與沈沨站在門口,對屋中兩人的行徑一覽無遺。

鍾岄瞥了一眼神色溫和平靜的沈沨,連忙扭過了頭,坐到軟椅上一言不發。

「岄姐姐,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文逸一臉壞笑道,「和我姐互盤舊賬嗎?那我也能說個三天三夜。」

「你小子討打是不是?」文姝一記眼刀飛去,「來我院中做什麼?」

「我和沨哥兒缺兩塊硯台,娘讓你支錢給我。」文逸笑着答道。

「知道了,我一會兒讓雲樂支了給你送過去。」文姝揉了揉太陽穴,「你也快弱冠了,以後進我院裏要讓人通報,知道了沒?」

「大姐姐放心。我和沨哥兒不會說出去的。」文逸吹着口哨拉沈沨離開了。

兩人走後,文姝這才發現鍾岄一直沒有說話,便道:「說啊,怎麼不接着說了?姑奶奶今天跟你不死不休。」

鍾岄滿臉不服氣,卻不知道如何辯駁,她從小和文姝吵架就沒有勝過。

「怎麼了?自己胡說八道讓人聽到心虛了?文逸又不是沒見過你這樣……」文姝的聲音越來越小,忽然一愣,連忙拉住鍾岄的手。

「你實話跟我說,你是不是真喜歡上沈沨了?」文姝向來很敏感。

鍾岄一愣,想都沒想連忙辯道:「沈沨?哪有!他怎麼着也該隨文逸喚我一聲『姐姐』,你不要亂猜。」

文姝心中正煩,擺了擺手:「玩笑話,沒有就算了。」

說罷,她便帶着雲樂給文逸支錢去了。

鍾岄這才鬆了口氣,卻忽然發覺自己為何要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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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兩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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