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亡瘋人院（一）

栗粒手中的餐具掉在盤裏，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看見女生因充血而變得通紅的臉上扯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脖頸忽地向後翻折，咔的一聲，整個人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態彎折著，臉上竟還掛着笑。

在場眾人都被這一幕嚇得毛骨悚然，栗粒聽見唐棠的小聲啜泣聲，周時旭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可怖的場景，他頭皮發麻，不再去看那具屍體。

栗粒對周圍發生的事情充耳不聞，她忙拿起餐具，機械地往嘴裏塞著事物，想要用食物壓下心中的恐慌。

白大褂走到了那具屍體旁，他的視線故作不經意地看向埋着頭的栗粒，眼神中劃過一絲探究。

女生的屍體很快被清理，眾人必須快速將午飯吃得乾乾淨淨才允許走出食堂。三人好不容易吃完午飯，一走出餐廳，唐棠就直奔洗手間吐了出來。

剛才那一幕對栗粒的衝擊力也不小。

她站在廁所的隔間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腦海中不斷盤踞著女孩臨死前對她說的話。

是因為她的出現導致了女孩的死亡嗎？

直到此時，栗粒再也沒辦法欺騙自己那些都是自己筆下的某某，而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她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潑在臉上，刺激得理智稍微回歸。

那個女生不應該死的，至少不應該在這死去，這不是她設置的情節。唯一的變故就是她的出現導致了參與此次單元任務的人數增加……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正機械地按照她所創造的規則行事，但凡有違反法則的地方，統統會被抹去。

所以女生臨死前才會問她憑什麼，憑什麼她要代替自己死去。

可是，腦中的線索看似可以串聯，她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栗粒皺了皺眉，想要回想起自己遺漏了什麼時，肩膀被人拍了拍，打斷了她的思路。

「栗粒，走了。」唐棠臉色恢復了些，拉着栗粒往外走去。

周時旭迎上前來，焦急地說：「事情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

他建議三人分開行動，可唐棠還沒從恐懼中回神，不敢單獨行動，周時旭便打算讓兩個女生結伴收集信息。

栗粒本能地想點點頭，卻忽然想起，如果阻礙男女主感情線，是不是也算破壞規則？

思及此，她忙將唐棠往周時旭身邊一推，說：「我沒事，你和唐棠一塊吧，這樣效率高一點。」

說完，不待兩人反應轉身就走。

栗粒找到記憶中的811號房間，裝作不經意地推門進去，目光所及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背影。

她放輕腳步走到男人跟前，他滿臉的皺紋堆疊，眼睛中卻不見絲毫的渾濁，此刻嘴裏正無意識地重複著一句話：

「我女兒難得今天過一次生日呢。」

栗粒在男人小聲的呢喃中走到跟前，蹲下身子對上他的視線。

男人在她的注視中噤了聲，突然，他的嘴角扯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度，臉上的紋路在動作的牽扯下開始脫落，他的臉耷拉下來，眼眶因皮膚的牽扯開始變大。

栗粒見狀後退了幾步，身子靠着牆壁，抿著唇像在等待時機。

男人的眼眶越來越大，眼白完全露出，甚至可以看見連接着的血肉。

二，一。

他的眼球從眼眶中掉出，男人驚慌地站起身，似乎想要找到掉落的眼睛，卻如無頭蒼蠅般到處亂撞，嘴裏發出更咽的哭聲。

那雙眼睛在房間內胡亂滾動着，直至撞上栗粒的鞋邊才停下。

男人停止了哭泣，臉上又扯出了那個詭異的微笑。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一路尾隨着栗粒，直至看見她進了房間后，他在門口停住腳步，眼眸幽深地女孩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重新退回了黑暗的轉角……

栗粒看着那雙血淋淋的雙眼，有些反胃，自己最近是跟眼睛過不去了是嗎？

她掐了掐虎口，讓自己稍稍鎮定下來，男人恰在此時靠近，她悄然蹲下，避開了男人揮舞的手臂，她將腳邊的眼珠往一旁的桌角踢去，碰撞聲傳來，男人臉上的笑容愈發猖狂，他快步朝着聲音發出的地方走去。

栗粒趁著此時一個翻身，滾到了病床的床底。

膝蓋卻撞上了鐵質的病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男人的腳步頓住，扭頭往栗粒這處靠近。

強忍着膝蓋的疼痛，環顧一周，旁邊卻沒有可以轉移他注意的東西，她只能躺在床底看着男人越靠越近。

直至腳步在床邊頓住，他的膝蓋緩緩彎曲，蹲下身子往床底下探去，鼻子還在不停聳動着。

栗粒看着那雙空洞洞的眼眶，心裏發毛，她就不應該趕進度自己來拿關鍵線索，當事人此刻內心就是悔恨。

就在男人的手即將觸碰到她的衣角時，門口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開門聲，吸引了男人的注意，他迅速站起身來，雙手胡亂揮舞著向門口走去。

栗粒驚訝地看着門口進來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上午的那個白大褂！

男人見着這般恐怖的場景，只是有一瞬的滯然，隨及他便反應迅速地環顧一圈屋內，目光對上床底女生的視線，他側身一躲，避開了男人的手臂。

他的臉沒有絲毫的慌亂，躲避著男人的攻擊，男人卻好似被他的態度激怒，揮舞的力道大了起來，雙手砸到鐵質的櫃門上，栗粒甚至看到了上面的凹痕。

有人在那邊吸引注意力，栗粒連忙小心地爬出床底，在男人坐着的床墊下摸索著，終於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本日記和夾在其中的一張報紙。

身上沒有隨身背包，她只好將線索夾在褲子裏，迅速起身往門口跑去。

正在躲閃的男人見狀，眉心微蹙，剛想上前攔住她的去路，男人的手臂再次揮舞過來，他只好側身一躲，女生已然消失在了門口，還貼心地為他關上了門。

他目光冰冷，看着面前齜牙咧嘴的男人，一圈砸在了他佈滿皺紋的臉上，隨及在男人的怒吼中大跨步走出了房間。

栗粒喘息著跑回與男女主約定好的地點，不時還回頭警惕著有人的靠近。

反正白大褂也是nppc又打不死npc，讓他倆互毆，還節省了自己的時間，她一邊在心中盤算著，一邊腳下步子不停。

走到地方時，她看見了已經在那等著的男女主，兩人一籌莫展的模樣，顯然是沒什麼收穫，她緩了緩氣息，然後裝作一無所獲地與男女主會和。

她不敢提前將線索透露，只能藏在身上以防萬一，誰知道要是提前把關鍵線索拿出來，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大廳內的電子時鐘卻在此時突然發出令人不悅的滴滴聲。

時間來到了下午六點整。

栗粒看着電子鐘上的時間，目光微凝，心中暗叫不好，窗外閃過一道黑影，隨及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三人忙走到窗戶前向下看去，一雙男女臉朝上倒在地上，雙眼睜大著看着眼前的虛無，鮮血自他們後腦處緩緩溢出，將病號服浸透，呈現出刺目的殷紅。

兩人的周圍突然之間出現了好些圍觀的路人，他們憑空出現，像是來圍觀一場表演。

大樓里的其他人同樣看到了這一幕，有人失聲尖叫起來，有人招手向著樓下的路人求救，卻沒有得到回應。

栗粒瞳孔微縮，她終於發現了事情的不對之處，這場遊戲於她而言是個死局。

她在原書中設定，男女主是一個星期之後才找到逃出瘋人院的方法，也就是說，到了那時候，活着的人只有男女主。

而死的人里，一定會包括她自己。

可是如果將線索提前說出，就破壞了書中世界的規則，會發生什麼還是個未知數。

夾在褲子裏的線索此刻像是道催命符，她感到一種死亡即將來臨的緊迫感。

站在一旁的周時旭觀察到了兩個女生蒼白的臉色，提議先回房間休息，晚飯集合時再討論。

唐棠沒說什麼，栗粒卻連忙點點頭，她自然是求之不得，此刻腦子裏的思緒雜亂紛呈，她需要好好縷清。

栗粒回到房間后，房內的兩個病友依舊在重複說着早上聽到的那段對話，她沒有理會，徑直坐回床上。

她不知道回到現實世界的方法是什麼，更不知道眼下的情況應該如何抉擇。

白大褂卻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病房門口，他掃視一圈屋內，簡短說道：「該吃藥了。」

栗粒心虛地不敢抬頭，她不確定自己藏在床底下時，白大褂是否看清了自己的長相，只能儘可能地降低存在感。

說罷，留給了栗粒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后，轉身就走，似乎並不在意他們會不會吃下藥丸。

栗粒被他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她心煩意亂地拿出線索。

報紙上的內容紛紛雜雜，栗粒一條條細細翻看着，最終目光停留在了一行小字上，那行字夾雜在各大標題黨之間，只佔據了一個極小的板塊：

「一女子於本市第九醫院跳樓自殺，搶救無效，最終身亡。」

栗粒盯着那行看上去無足輕重的小字，半晌后，又打開了日記本。

日記的主人顯然是個可愛的女生，她喜歡在每一篇日記的結尾畫上各式各樣可愛的卡通畫，這個習慣卻直到2020年的2月29日戛然而止。

沒有絲毫徵兆，之後的內容不再活潑有趣，而是字裏行間都透露著委屈與不甘。

各式的卡通畫變成了一個又一個歪曲的笑臉。

直到窗外的天空由染血的紅轉變為無盡的黑，栗粒再次聽見了那陣急促的鈴聲。她心情複雜地關上了日記本，她將物件妥帖收起，重新走出了房間。

與中午流程一致，大家依次排隊領取晚飯，再一點不剩地全部吃完，整個過程沒人說一句話，餐廳內充斥着死亡帶來的沉寂。

好在過程中無事發生，三人吃完晚餐后再次尋了個角落，甫一坐下，周時旭就關切地問道：「你們都好些了嗎？」

確認她們無礙后，他才接着說：「我和唐棠下午去了樓下，遇上了樓下的保安，但是他不答話，只是一個勁重複一句話。」

栗粒等待着他的後文。

男生的聲音依舊和煦，說出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

「他說，今天的天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