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這個鬼王腦子不靈光

淺溪城外一片荒山之上，幾點鬼火在亂墳間跳躍着。

萬年前，三族修行者圍攻元一山，有鬼王以淺溪城為爐，以陰傀大陣將城中十萬餘百姓煉成鬼斗兵。

銜燭君虐殺鬼王，御陽師祖以天樞劍鎮陰魂，十萬鬼斗兵化為白骨，附近百姓將白骨葬於荒山，至此，此山成了陰氣衝天的亂葬崗。

黑袍鬼修站在鎮靈碑之上，目光陰冷，初一扯了扯裝暈的李水餃，陰風一掃，二人都打了個激靈。

「小光頭，你可知此為何地？」

初一一指點出，黑袍鬼修身體炸裂，化為一團鬼霧，鬼霧中，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如火焰般跳動，陰森恐怖。

「在此地，你傷不了我分毫！」

鬼霧重新凝聚成人形，黑袍鬼修慘白的手探出，茄子的屍身被他提在手中，皮膚灰白，雙眼流出血淚，如一隻可怖的傀儡。

「我乃三夜鬼王，此地十萬鬼斗兵皆可承載我的鬼魄，你既毀不了我這鬼霧身軀，又找不到我的鬼魄所在，乖乖交出佛珠，我留你不死！」

三夜鬼王鬼霧身軀不停分解重聚，幾個呼吸間，分出近百化身，亂葬崗上積起尺余厚的鬼霧，如黑色的河流、緩緩流淌。

「你懼怕佛光，要這佛珠何用？」

鬼修陰物最忌純凈之物，如佛門舍利、道門法印皆是鬼修壓勝之物，佛門超度和道門大醮則拔祛陰魂，削弱鬼修的不二法門。

「無知小兒，你可知一句話，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三夜鬼王露出個高深的笑容，本就灰白的臉更顯的鬼氣森森。

「沒明白，你再說一次！」

「我與其他鬼王死斗之時，祭出佛珠，猝不及防之下，他死的幾率極大，如此，豈不是可稱霸鬼修界？」

「你為了陰別個鬼王，寧願帶着個壓勝之物在身上？」

「置死地而後生！」

「你是怎麼死的？」

「想當年，我乃一代人傑，某日，仇家尋仇犯我宗門，我為保宗門傳承，逆轉護山大陣與賊寇同歸於盡！」

「傳承呢？」

「全宗覆滅，哪還有什麼傳承！」

「咦……」

「我宗傳承被斷送，我一靈不昧，怨氣深重，得一機緣，踏上鬼修之路！」

李水餃睜開眼，似乎不再恐懼，望向三夜鬼王的眼神里，竟然夾雜着濃濃的憐憫。

「小佛爺，我好像聽明白了，以前，他為保傳承，毀了宗門和敵人同歸於盡，現在，他為了陰別人，先把自己置於死地？」

初一點了點頭，兩個小朋友滿臉同情的看着三夜鬼王，宛如看個智障。

「要不你和他說說，把茄子還我們，饒他一命？」

三夜鬼王大怒，黑袍展開，鬼霧翻騰之間，將初一與李水餃包裹其中，亂葬崗之上，鬼霧如一團巨大黑雲，不斷吞噬著周遭陰氣。

「待我將你二人煉化，自取佛珠！」

初一散開純白佛珠，祥和佛光形成罩庇護著二人，他不懼鬼霧，但李水餃肉體凡胎，沾染不得陰森鬼霧。

「你再這兒等我，我出去殺了那鬼王！」

李水餃沐浴佛光，心思澄澈空明，無懼無怕，胖臉上氣色紅潤，陷入沉睡。

初一周身瀰漫出虛無之氣，一步步走出鬼霧，眼前，再無三夜鬼王蹤跡，只見茄子站在鎮靈塔前，雙臂血霧翻湧，鎮靈塔上篆刻的文字，層層剝落。

「待我碎了這鎮靈塔，這方土地，再無法束縛我，我必殺上元一山，一雪前恥！」茄子聲音嘶啞，儼然已被三夜鬼王佔據屍身。

「離開他的屍身！」

三夜鬼王轉身，見初一竟然走出鬼霧，心中微驚，他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副無所謂的神色。

「你儘管碎了這屍身，在此間，你的佛珠也擋不住我！」

初一沒有出手，他本就無心修佛求道，念佛也是有口無心，他能憑心意驅動佛珠，卻無法以佛法加持將三夜鬼王驅逐出茄子屍身。

鎮靈塔崩碎，茄子的屍身被鬼霧吞噬，化為猙獰的黑影，現出鬼身的三夜鬼王低吼一聲，亂葬崗中，爬出一具具骷髏鬼斗兵。

初一一揮手，純白佛珠散開，一百零八顆佛珠環繞着亂葬崗，佛光大盛，如一道結界屏障，將此地與外界隔絕。

「小光頭，鎮靈塔已碎，你能度化這十萬陰魂？」

黑色鬼霧化作黑袍，披在三夜鬼王身上，十萬鬼斗兵跪倒在地，朝見鬼王。

亂葬崗陰魂嘶吼，初一神色恍惚，此刻，他覺得自己很像身入無境之中的老和尚，面對漫天怨念，形單影隻，孤立無援。

「殺絕、還是度化？」

初一站在原地，靈識一片混亂，眼前依稀浮現起老和尚那乾瘦的背影，他的身邊，站着一名面容模糊，瑩白長發如練的少年。

「老和尚，你度了百萬年，如今惡果纏身，我幫你殺絕他們，替你完成宏願！」

「殺與度，一念之間，我願承受他們的因果業障，只願他們入輪迴！」

「無境一空，你便可重回天古靑宵，你走了，我得自在！」

「不入世間，你不知何為自在，不念因果，不知何為因果。」

三夜鬼王滿臉驚恐的看着初一，他依舊站在哪兒，不聲不響，而在他身後，一名乾瘦老和尚，撫着他的頭頂，念誦佛經。

一百零八顆純白佛珠飛速旋轉，梵音裊裊不絕，三夜鬼王全身鬼霧不斷退散，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哀嚎。

三夜鬼王化為一團濃稠鬼霧，逃離茄子屍身，鑽入一座亂墳之中。

黑色鬼袍扭曲，沒入茄子肉身之中，他額頭上深紅色的劍傷裂開，化為一隻血紅色眼睛，茄子雙眼睜開，雙瞳如血。

「老和尚，你竟送它到了這世間，你敢送它到這世間？」

茄子開口，卻是一名女子的聲音，冷厲的語氣之中，竟帶着濃濃的嘲諷，她冷冷的盯着初一身後的老和尚，怨念極重。

老和尚身形徐徐消散，他看着三眼血紅的茄子，滿眼慈悲。

「你是第一個出現在這世間的囚徒，我便送你一因緣！」

老和尚語罷，茄子身上燃起白色火焰，無痛感、無知覺，火焰燃燒之中，茄子屍身緩緩倒地，一名女子身影在白色火焰出漸漸凝實。

白色火焰熄滅，老和尚身形化為飛灰，女子全身赤裸，皮膚白皙透明，身披黑袍，美眸凝視着初一。

初一回神，環顧四周，見茄子屍身倒地，一名黑袍女子看着他的目光很是不善。

「你是誰？」

初一死盯着黑袍女子，自他入了神衍陸洲，從未有過恐懼感，而這黑袍女子身上的氣息，讓他極為不安。

黑袍女子抬手一抓，隱藏在荒墳中的三夜鬼王被她抓在手中。

「鬼袍大人饒命！」

三夜鬼王不停扭動鬼霧身形，卻掙脫不開女子手掌。

「你這廢物，我助你修行至鬼王境，你卻被蠱惑圍攻元一山，被銜燭之龍斬殺，我在此間聚陰魂修養，你卻帶回個老和尚，你是我的壓勝物嗎？」

黑袍女子美眸含怒，如搓麵糰般將三夜鬼王拉扯成各種形狀。

「你見過老和尚？」

他不知佛珠之上，留有老和尚的一絲意靈，在他殺心再起之時，老和尚是老和尚以「殺」、「度」二字壓住他的殺念。

「他度不了我，你殺不了我，此間天地變數將起，若在相見，不死不休！」

黑袍女子將三夜鬼王狠狠丟在地上，如丟一團骯髒的垃圾，身形化黑色鬼霧，消散無蹤。

初一確定老和尚來過了，看着那一百零八顆佛珠，聽着入耳梵音，雙手合十。

林幼卿說他念佛是為了懷念老和尚，其實，他念佛，只是提醒自己莫要妄生殺念。

他不被天地接納，不沾因果，所言所行，皆由心生，無拘無束。

在淺溪城中開壇講法，結識李水餃、茄子這些小夥伴，偷雞摸狗，學剃頭賣吆喝，感受俗世悲喜，只為約束自己，以俗塵修心。

「十萬陰魂，好大一副枷鎖！」

初一腳不沾塵，步步生蓮，模樣、神色與在淺溪城中度化拔罐和尚時別無二致。

白骨鬼斗兵面向初一，虔誠跪拜，佛法加持，初一念誦佛經，鬼斗兵的怨念消散，陰魂化為一名名普通百姓，雙手合十，徐徐消散。

三夜鬼王在墳堆中飛快潛行，卻被佛光結界擋住去路，沒了鬼霧黑袍，亂葬崗陰魂也被逐漸凈化，此時的他，如置身佛門超度法壇，痛苦不堪。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三夜鬼王沖向初一，小光頭抬手，將三夜鬼王一把抓住。

「佛爺，饒命！」

三夜鬼王秒慫，腦子不太靈光，求饒的話也是生硬短小。

「你所說的機緣，便是那鬼霧黑袍？」

「對，我化為怨靈，遊盪世間時，遇到黑袍大人，那時她很虛弱，傳我修行之法，借我汲取陰魂鬼氣！」

「你可知它是何來歷？」

「不知道，她傳我修行之法后便陷入沉睡，幾萬年間，我遊盪各州尋陰詭之地，歷經苦難，我覺得我就是一個飯碗，無論盛了多少飯，都被她一掃而空，我就吃點渣，可憐無比！」

「所以，你尋佛珠，其實是為了鎮壓她？」

初一覺得三夜鬼王也不是那麼不靈光，哪有隻為陰人而把自己置於死地的愚蠢之徒。

「嗯……有道理啊，我怎麼沒想到？」

三夜鬼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適才想起，佛珠也可鎮壓黑霧鬼袍，縱然不成，也可威脅鬼袍，讓自己多得一口吃食。

「多謝佛爺指點，求佛爺賜我佛珠！」

「晚了！」

「不晚，此時離雞叫天明還有兩個多時辰，正是我鬼修最宜修行之時！」

「黑袍已經遁走，你拿佛珠鎮壓你自己？」

「氣煞我也……」

三夜鬼王身形扭曲，似在捶胸頓足，初一一把將他丟開，雙手合十，超度陰魂。

轉眼，三日已過，亂葬崗十萬陰魂盡數超度，初一收回佛珠，佛光結果散去，山風和煦，天朗氣清，艷陽高照。

初一喚醒了被佛光包裹的李水餃，小胖子眼睛警惕的睜開一條縫，快速偷瞄幾眼，未見令他恐懼之物，放心大膽的睜眼。

二人來到茄子屍身前，見他原本僵硬的身體，竟然軟和起來，臉上死灰氣散去，只剩慘白。

「小佛爺，茄子不會又要詐屍吧？」

「有可能！」

李水餃聞言臉色劇變，扯著初一便要跑開，卻被一巴掌拍在地上。

「這孩子命苦啊，全家被殺，自己也被開了腦洞，死了還被鬼王驅使、佔據肉身，鬼王被驅逐，又被鬼袍上身，被佛火燒身，如今，怕也入不了輪迴！」

李水餃抽了抽鼻子，看着地上一團濃稠鬼霧，一臉詫異。

「你是個什麼玩意？」

「我乃三夜鬼王！」

初一一把抓起三夜鬼王，狠狠的摔了幾下，丟在地上。

「你一副事不關己的口氣，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