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元一山中的小釣魚佬

第一章:元一山中的小釣魚佬

自洪荒初始,無境,便是諸世遺忘之地,流離於三界之外,茫茫無垠不知其廣,混沌無序不見寰宇四方。

清者為天,濁者為地,混沌為無境。

天帝定序,三皇治世,萬物生靈依循天道繁衍生息,唯有無境混沌如初。

絕地天通之戰,天河傾覆,神州陸沉,諸天神佛隕落,神魂不滅,禍害三界,天帝將其放逐於無境之中,自此,無境成為囚禁神佛的遠古荒獄。

無境之中,天河倒懸,星辰如死魚般沉浮不定,十二輪血色氣旋如無盡虛空中的裂紋,刺目而耀眼。虛空之下,混沌之氣如剃刀般刮過黑色的大地,捲起漫天黑沙。

遠天孤峰之上,黑色菩提樹燃著白色的火焰,一名老和尚閉目盤坐在山巔,袈裟如灰燼般飄散,露出他乾瘦佝僂的身軀。

百萬年前,他走下太古青宵,入了無境,立地成佛,發宏願度化無境之中的諸天神佛。

然,無境內欲孽不絕,殺伐不斷,他耗盡心神,終是業障纏身,佛心生出惡果。

老和尚將心中惡果化為黑色菩提樹之時,混沌之中誕生一名嬰孩,老和尚將他視為自己的佛心正果,以三千大道教化,修其身凝其心,然,當嬰孩長成少年,卻走上屠戮神佛之路。

老和尚被惡果所困,囚於孤峰之上,其後十萬年,少年殺戮無數意靈英魂,直至無境之中,一片空寂。

天河漫卷,星辰墜落,十二輪血色氣旋崩碎,無邊無際的混沌之氣蜂擁而至,孤絕的山峰如狂浪中的小舟,即將傾覆。

老和尚睜開了眼,此間驟然失色,時空靜止,他看着眼前無盡的混沌,蒼老的臉上,勉強露出個枯敗的笑容。

混沌之中走出一名少年,面貌飄忽不定,雙眼無瞳,瑩白長發如千丈白練,皮膚毫無血色,遍佈裂紋。

「無境已空,老和尚,你所發宏願已成,該離開了!」

老和尚看着眼前的瑩白少年,慘笑着搖了搖頭,身後菩提樹上的白色火焰已然熄滅,他慈悲的雙眼逐漸陰戾。

「無境中有你有我,便不算空,我以身度你,送你入天地之間,只願世間萬靈教化你這無境之主!」

老和尚含笑坐化,身軀寸寸崩碎,化為飛灰,菩提樹化為灰燼,一金一白兩道光束飛如瑩白少年手臂,一左一右,化為兩串佛珠。

無境之中燃起漫天白色火焰,老和尚以神魂為火,燃燒三千年,化盡少年的因果業障,以佛身舍利,將他送入神衍陸洲。

陽春三月,神衍陸洲四大聖境之一的沐仙州宛若仙境,春風裏氤氳的靈氣如絮般輕盈。千山萬壑之間,古樹仙草漫野,靈獸妖精數不勝數,萬物有靈。

元一山脈橫亘於沐仙州中央,綿延不絕的靈山之中孕育出一眼眼靈泉,涓涓細流交融匯聚,聚溪成河、匯河成江、川流不息的江河滋養著沐仙州億萬生靈。

崎嶇蜿蜒的山道之上,走來一名身穿白色道袍,手臂上纏着一金一白兩串佛珠的小光頭。

他看着約莫三四歲,光頭無眉,皮膚白嫩,稚嫩的臉上毫無表情,肩上扛着一根十丈有餘的樹榦,樹榦之上纏着一圈圈麻繩,一枚三尺左右的尖利鐵鈎,綁在麻繩上,搖搖晃晃。

小光頭步伐極快,逢山遇水,皆如履平地,行了約莫一個時辰,他來到一處山峰環抱的碧潭邊,潭水清澈,深不見底。

他坐在潭水邊,揚手一揮,十丈魚竿劃出一道圓弧,麻繩帶起風嘯聲,三尺鐵鈎破水而入。

靜等了一個時辰,麻繩筆直,毫無動靜,小光頭放下魚竿,從袍袖中掏出一個紙卷,展開仔細的閱讀片刻,面無表情的將紙卷揉成碎渣。

他提起魚竿,探手一抓,一根枯木入手,隨即將枯木綁在麻繩上。隨後再一招手,一隻躲在草叢中的山兔被他抓在手中。

小光頭拿起三尺鐵鈎,在山兔嘴邊比劃了幾下,覺得不對,又將山兔短短的尾巴掀起來,鐵鈎揚起之時,山兔發出凄厲的嘶鳴。

半個時辰后,碧潭邊堆滿一群瑟瑟發抖的山中走獸,山兔蹬腿裝死、蒼狼夾着尾巴,虎豹熊羆四爪趴地,毛髮直立,發出低低的哀嚎。

「綁漂、掛餌、……」

小光頭看着一堆抓來的魚餌,懊惱至極,魚餌還沒掛上去,便哀鳴嚎叫,如此吵鬧,龍鯉怎麼會安心咬鈎。

思及此處,小光頭將魚竿插入山石之中,將麻繩綁在腰間,手拿着三尺鐵鈎,抬手一揮,一片山石砸入碧潭之中,濺起一潭水花。

「打窩、下鈎、……」

小光頭手拿鐵鈎,縱身一跳,躍如碧潭,水花壓的很小,一圈水波盪開,魚竿斜指天穹,麻繩筆直如水。

潭邊山獸見小光頭入水,紛紛戰戰兢兢的爬起來,飛奔入林,碧潭邊安靜祥和,唯有蟲鳴蟬語。

一名嫡仙般出塵的白衣女子御風而行,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目光在山林中尋找著,見一片碧潭邊,插著一根巨大魚竿,朱唇輕挑出一抹柔和的弧度,嫡仙一笑,傾世絕艷。

嫡仙子林幼卿落於潭邊,四下打量一番,不見小光頭,又見麻繩微微搖晃,探手抓起魚竿一提,釣起一個閃亮的小光頭。

「初一,讓你釣魚不是抓魚,魚餌呢,被你吃了?」

林幼卿拎着魚竿,將小光頭初一提溜回潭邊,蹲下身,幫他解開纏在腰間的麻繩。

初一胖胖的手伸在她眼前,手指張開,一條兩寸長的小魚躺在他手掌中,早已溺水而亡。

「佛曰,釣魚豈可空手而歸!」

林幼卿打量著全身滴著水、揚著頭,一臉自傲無比的小光頭,很努力的剋制着笑意,清了清嗓子,站直身體,結指行禮。

「元朔小佛爺,出手不凡,這條肥魚,足可燉出一鍋鮮美魚湯,觀中師弟妹們,必會感念福澤,可喜可賀!」

初一看着手中的二寸小魚,收起了自傲的神色,轉身背對林幼卿,抓起三尺魚鈎,惡狠狠的盯着一池潭水。

「好啦……好啦,你出來幾個時辰了,玄壇他們把飯都做好了,我們先回去吃飯!」

「哼……本座豈可拿二寸小魚回觀中,佛爺不發威,這群卑微的龍鯉當真不知小鍋是鐵打的!」

「哎……你和誰學的這一口俗世俚語?」

林幼卿摸著初一的小光頭,笑的很沒心沒肺,像極了山村鄉野間、碧玉之年的小姑娘,殊不知,她已修行近百年,九劫劍修境,曾一劍壓服十大仙門首徒,成就嫡仙之名。

「昨日,我下山了,淺溪城那群小破孩對着我放狠話,就是這麼說的!」

「你揍他們了?」

「本座怎會和無知小兒一般見識,我挨家挨戶把他們家裏的鐵鍋都敲碎了!」

「額……你是元一道宗道子,怎麼能和小孩較真呢?」

林幼卿說罷,打量著初一那矮矮胖胖的背影,揉了揉他的光頭,就他這粉雕玉琢般的樣子,任誰也會把他當成懵懂稚童。

初一抬手一擲,三尺鐵鈎瞬間沒入深壇,麻繩崩直,劃開水面,他抬手一提,一條三丈多長的金色龍鯉被他扯入半空。

「八須龍鯉王,別讓它脫鈎!」

林幼卿心念一動,道劍月凌急去如電,劍刃刺在金色魚鱗之上,竟被瞬間彈開。

初一飛身入空,一腳踢在八須龍鯉王魚鰓之上,魚鱗炸裂,月凌劍化為一道冷寒的劍影,刺入龍鯉王頭顱之中。

八須龍鯉王張開魚嘴,一條尺長鯉龍飛向天穹,月凌劍化為百柄飛劍,結劍陣困住鯉龍,林幼卿身如百虹,瞬間而至,抬手間左腕處晶瑩剔透的玉鐲發出微光,將鯉龍收入其中。

初一扯著龍鯉王,將三尺魚鈎從它的魚鰓中拔出來,端端正正的插進魚嘴之中,扛着十丈魚竿,挑着龍鯉王,露著個得意洋洋的笑。

「你這樣作弊有意思嗎?」

「釣魚非掛魚,釣者,願者上鈎!」

林幼卿將漫天金色魚鱗收入玉鐲內,運轉靈息將初一濕透的道袍蒸干。祭出一柄飛劍,抱起初一,二人如一道流光,向著元一道觀急掠而去。

鎮州祖峰天樞山高聳入雲,直指天穹,元一山脈如眾星拱月般環伺四周。

不知其高,不知其雄的山峰之上,環繞着六道巨大、殘損的天樞輪,古舊而神秘,天道符文似隱似現,明滅流轉。飛散在周遭的碎片如同環繞的星環,散發着微微金色光華。

天樞山腳,有一處老舊的道觀,山門殘破,古舊的石匾上書「元一道宗」四個金色大字,古拙蒼勁,飽經風霜。

玄真、玄靈坐在山門之上,遙遙望見林幼卿拉着初一御劍而來,初一身後,一條金色鯉魚如一面大旗,迎風飄舞。

元一道觀餐堂,元一弟子們喝着鮮美無比的龍鯉魚王湯,初一則是坐在木桌之上,玩著一條尺長鯉龍。

十年前,他被老和尚送入神衍陸洲,時值隆冬,大雪紛飛,他望着滿是積雪的道宗山門,凝視着「元一道宗」四字,久久不語。

大年初一,御陽師祖在山門前掃雪,見山門外有個小小的雪堆,一掃帚掃過去,便見一個稚童坐在雪中,一老一少對視片刻,御陽師祖抱起他飛跑進道觀。

元一道觀眾人以為他是無人要的棄兒,悉心照料,御陽師祖為他取名元朔,乳名初一,他留在了弟子不足百人的小道觀。

時日一久,他們便發現初一似乎不屬於這世間,甚至不能算活物。

他無色、味、觸三感,不需要吃飯、睡覺,不說話,稚嫩的臉上毫無表情,也無情緒,世間一切於他而言,如若無物。

三年後的某個清晨,元一弟子在道殿之中做早課,念誦道尊所留的道經。

坐在供桌之上的初一,猛然起身,指著元一道尊的塑像開口說了句話,滿堂皆驚。

「你傳的什麼破道,難怪你被青帝打的神魂盡散,如今宗門也破敗至此!」

御陽師祖聞言,震驚許久后,宣佈初一為元一道宗道子,肩負道宗氣運,與道宗首徒林幼卿分守天道與武運。

自開口說話之日起,初一便在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路上放肆狂奔,天地無礙,大道無用,可謂是懟天懟地,無所顧忌。

當元一弟子習慣了他的言語無狀,所以人都練就一嘴敷衍之詞后,他便時常下山,在淺溪城中開壇講法,勢要度化芸芸眾生。

久而久之,元一山方圓萬里之內的宗門、城郭,乃至鄉野山村,皆知沐仙州道門之宗,出了位開壇講法的小佛爺。

三年又三年,似乎厭煩了世人的愚昧無知,不堪教化,初一便很少下山,性格也變的自尊且驕傲,從不讀道門典籍,說話愛打禪機。

御陽師祖怒其不爭,身為道子卻一副和尚做派,便帶他去元一山中體悟天道法則,感受道法自然。

某日,山中有一頭山羊開智渡劫,天地劫數加身,劫雷滾滾,眼前皮毛被燒灼退去,已有肉香,初一周身散發出一片虛無之氣,吞噬劫數,化解雷劫,助山羊成功渡劫。

這一幕驚呆了御陽師祖,他默默丟掉手中削好的竹筷,看着一臉驕傲、享受山羊跪拜的初一,腦海中浮現起元一道宗中興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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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無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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