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意自古高難問
「現在就只剩我們兩個人了。你或許會覺得佛道兩家的爭鬥，牽扯到這麼多人，連累到這麼多人，實在是混賬該死。可這世道就是如此，這世道不得不如此。」
「這天，病了！我們都不過是這苦海里沉淪的爭渡人罷了。「覺德和尚說話間臉色糾結，說到後面幾乎都是一字一頓，」如果有得選，我也不願殺你，可惜可惜。「
覺德和尚今天說了太多句可惜了，大概比他前半生加起來還多。
「大師說的是，這世道本就如此，不講道理，沒有邏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可大師卻說錯了一句話，現在還剩下的可不止我們兩人。「
覺德和尚猛然驚覺，想要轉身可還沒等他轉過去，一隻芊芊素手就穿過了他的胸膛。
「這.......不可能，不可能！」一直泰山崩於其而色不改的覺德和尚此刻眼中的不可置信幾乎要滿溢出來。他步步後退，幾乎要跌倒在地。
「我明明仔細查探過，你靈識枯竭，靈力耗盡，這....怎麼可能！！」
覺德和尚發須皆張，他不是沒有防備過易小乙狗急跳牆解了那白衣少女的封印，可在他的查探中，此刻的易小乙就是一個廢人，就算是用普通的神行符都得費大力氣。
易小乙笑了笑，他確實沒力氣解開白衣少女的封印了。
「大師似乎忘了一點事，忘了那少女修行的功法了。」
覺德和尚扭曲著面孔，口中的話語幾乎是從嘴裏擠了出來，「善知他心智神通，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把解開封印的辦法從內心映照了過去！」
「大師，我是一個小人物，平時為了口飯吃累死累活。「
易小乙收起了笑意，眼神平靜卻極其認真。
「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你們這些大人想要碾死我，那也別怪我濺你們一身血。」
覺德和尚看着眼前的易小乙，像是想起了什麼，忽而有淚流下。
「你不知，你不知啊，這妖孽出世的消息一旦泄露，別說揚州整個九州都得沸騰起來，老祖出世，聖人顯行，為了她整個九州都會被打爛，那時候才是生靈塗炭。」
「為了掩蓋這妖孽的氣息，我正德寺方丈甚至請出了佛祖法旨，遮掩天機，混淆乾坤，為的就是把災難消磨在搖籃中。」
「只可恨那太上正一門的掌門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從中窺探到了一絲玄機，即便明知天下將亂還處處阻擾，要和我正德寺爭個高下。」
覺德和尚臉色越來越白，胸口不再有血流出，似乎血都要流盡了。
「我信大師說的話，可是聖人顯行，天下將亂和我一個飯都要吃不上的人有什麼關係？這不該是王侯將相，達官貴人該考慮的事嗎？他們命貴，我命賤，就是一起死了也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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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乙又笑了，只是這次帶着萬般的嘲弄。
「大師，你說亂世將至，又是怎麼個亂法？天下喪亂，五室板蕩，生民塗炭。兄弟則五郡分張，父子則三州離散。地鼎沸於袁曹，人豺狼於楚漢。易子而食，擁樹罹災，藏衣遭難，未設桑弧，先空柘館。天慘慘而無色，雲蒼蒼而正寒。」
「大師，你說的亂世啊，不在將來。就在此時！就在此刻！就在這，此分此秒！」
易小乙臉色有些扭曲，兩目通紅。
「我是個小人物，也見過太多小人物了。聖人忘情，下人不及情，情之所鍾，正是我輩！大師，我見過的苦，你又怎知！！你又怎懂！！」
易小乙心中充滿了痛楚，天下將亂？佛門要做這末世英雄，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傲慢。太傲慢了！！
他們眼睛太高了，他們甚至不肯彎腰看一眼在他們腳下為了活着就拼盡全力的芸芸眾生。
早起五更天夜眠殘月低，所為的不過一口吃食。
小乙很討厭英雄，英雄就意味着亂世，一朝英雄拔劍起，又是蒼生十年劫。
「我不知？我不懂？我怎會不知！我怎會不懂！」
覺德和尚放聲狂笑，笑的眼淚橫流，披頭散髮，滿身污泥再不復佛門高僧模樣。在那震耳欲聾的怒吼聲中，一抹亮光從覺德和尚身上迸發，那是真的在發亮，亮的還有些耀眼。
光芒收斂，那已經不是一個人的模樣了，四面四臂，靛青色的皮膚，近丈高。一手捏法印，其餘三手分別持杵，鉞，戟。
無能勝明王金剛怒目相！
只是這一次浮現的不再是虛影而是實實在在的肉體，吞噬了覺德和尚神魂，血肉的肉體。
胸膛被開了個洞居然還能活下來！易小乙簡直不敢相信。
捏着法印的手一指，一道指影迎面而來，明王無相指。
易小乙催動神行符，勉力躍到半空躲過了這一指。但這只是虛招，真正的殺招破開襲來。
金剛降魔杵，覺德和尚握著降魔杵的手虛虛一錘。
一道杵影劈頭罩下，小乙想躲，可他在空中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看着杵影罩下。
唰！小乙眼前一花，被扔出了十丈開外。一道白衣身影替他擋下了那一杵。
少女轉過頭，笑意盈盈，溫暖又安心。
「別怕，我保護你！」聲音很輕，但卻斬釘截鐵。
「想都別想！」覺德和尚四口齊張，道道真言吐露，少女身上佛光隱現，血光乍現，可少女依舊不退死死的纏住覺德和尚。
是她，小乙表情有些複雜，之前他將解開符籙的方法映照給了少女，並非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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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同歸於盡的心態，少女之前的那句『原來是你』讓他印象十分深刻。
小乙不認得少女，但從少女的話中他知曉，兩人之間必定有什麼莫名的關係。
他不知道這關係是好是壞，只是在如今這生死局面下，他沒得選，只能放手一搏。
少女的拚死纏鬥給了小乙足夠的時間，他從來都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的人。
五行置潤符，這就是小乙最後的保命手段。
這符能夠暫時將身體轉化成五行元素，在一定程度上做到萬法不侵。
易小乙有些心疼，這符是上古襖教的那群瘋子弄出來的，這符不是畫出來的，是煉出來的。易小乙也是機緣巧合進了襖教遺留的一處秘境才得到的，用了就沒了。
覺德和尚四面皆是怒容，杵，鉞，戟齊上暫時擋開了白衣少女，捏法印的右一手再屈指彈出，易小乙的腹部頓時開了一個空洞。
只是那個空洞中，詭異的沒有一絲鮮血流出。
「好好好，萬般手段千番算計，今日卻是黃粱夢醒。兩位施主，獨走黃泉太過寂寞，還請兩位陪貧僧一起上路。
說完這句話，覺德和尚將兩對手臂展開，交錯，結出了兩個手印，然後一個巨大的虛像就在他身後浮現出來。金剛怒火燃起，是真的火，七竅都有火焰噴吐。
這是個全身靛青，四頭，四臂，兩腳的虛像，和覺德和尚變化出的樣子彷彿，但是卻更細緻。四臂四面，每面各有三目，青蛇環繞，發如火焰。以髑髏為瓔珞，虎皮為裙，騎水牛。
隨着這巨大法相的出現，覺德和尚的聲音也在虛空中浮現出來，模糊不清，卻又好像無處不在，「無量慧，無量德，普照世間是以無量光。」
無量神光洞穿了一切，少女之前無往不利的神通此時在這破盡萬法的神光下顯的像紙一樣單薄。
一道潔凈的白光包裹住了少女，替她擋下了這無量神光。那是易小乙，只是此刻已經看不出面容了，更像是一團人行的白光。
大火越燒越旺，甚至還能聞到了其中的焦臭，烤肉烤得太過的味道和燃燒頭髮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的焦臭。金剛怒火是燒盡一切的火，燒盡敵人燒盡自己，這火一旦燒起來就再不會熄滅了。
也許覺德和尚的精神意念感覺不到痛，但他的內臟骨骼肌肉皮膚很快就會變成一團再也分不出彼此辨不出模樣的焦炭。
易小乙身上的白光不斷消融，漸漸的已經隱約能看到他的身形，少女從背後輕輕地擁住了他，金光浮現替他分擔一些壓力。
小乙胸口的黑玉似有所感，光芒流轉，本來快要消融的白光突然平定了下來甚至越來越凝實。無量神光的沖刷下，小乙的意識漸漸模糊，他緊緊握著少女環繞在他身前的柔荑，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稻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