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頭三尺 神明在上 十

舉頭三尺 神明在上 十

「現在我將為你揭示我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希望你以後不會怪我,小穎。」林兮突然拔高了雲毯,她們再次來到城市的上空,俯瞰整座城市。林兮打了一個響指,剎那間浮現的光點落入了小穎的眉心。

心相具現·神念通達。

那一瞬間,小穎感覺自己跨過了某種界限,時間似乎過去很久,似乎又只是短短的一瞬,如同大夢初醒般介於清明和混沌。靈魂的觸角延伸開來,自己的感官被放大,她感覺如果集中注意力,自己好像能看到城市邊界山坡上的小廟,裊裊的煙正隨着香火的燃燒升起,模糊了佛像的眉目;也能看清楚近處街道的每一處細節,螞蟻正慢慢的爬過石磚的縫隙,用力拖動着今天的收穫。高樓玻璃的反光,樹梢間鳴蟬的薄翼,陽台上盆栽里植物藤蔓的螺旋......信息鋪天蓋地的湧來,她看見許多,她接受許多,她思考許多,但遠不及信息湧現的速度,像是浪拍碎在礁石上,短短的一瞬,她迷失在無限的細節里。

但失神也就只有短短的一瞬,還沒等小穎做出反應,信息的海浪就被銳利的意志分撥開來,細節停止了涌動,壓力消失不見。她感受到柔和的引導和清涼的包裹,能做到這一切的也就只有她身邊這個自稱無所不能的美少女。小穎轉過頭去,只看見林兮輕輕地笑了笑。

「正如我剛才說的,屠刀一旦開始落下,我們就什麼都做不了了。那隻蝴蝶早就扇動了翅膀,風暴也已經成型,它不會停止,只會愈演愈烈,捲起一切,這就是我出現在這裏找你幫忙的理由。」

小穎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感覺到林兮握住了自己的手,然後又打了一個響指。

心相具現·天衍萬物。

一段一段的畫面開始在小穎眼前浮現,看起來真實,卻又如夢似幻,是走馬燈?不,不對,畫面比起她看過的任何一部電影都要真實。她意識到這不是什麼走馬燈似的畫面,也不是什麼電影或者投影,而是自己的視角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她將出現在在不同的場合和時間節點,她將注視那些沿着命運的路途上必然發生的悲劇。

未熄滅的煙頭靜靜地灼穿了膠袋,光和熱順着牆壁攀上窗帘,危險的蛇吞吐著信子,它將獵殺命運的獵物,將他們撕碎吞噬。

橘紅色的蛇纏繞着打開的煤氣閥,他找到了,就是這個,危險而致命,蛇從黑暗中來,扣動災厄的扳機,擊穿底火,火舌出膛,空氣因高溫而膨脹,灶台在氣浪中變形破碎,金屬的碎片四散紛飛,撞擊在玻璃上。

震擊崩毀了機械的結構,鐵籠猛地下墜,又在緊急制動中停止。電梯井沒入黑暗,穿拖鞋睡衣的女人拍打着按鈕,求救的聲音因恐懼而尖銳,淚水在她的眼中打轉。她只是趁孩子睡着下樓扔垃圾。巨響,震擊,墜落,黑暗,她有預感自己的生命或許會消逝。她只是放心不下家裏的孩子。

樓上的嬰兒在搖籃中酣睡,父母很愛他,他也過得很幸福,爆炸和震擊暫時未將他驚醒,這個小小的孩子的嘴角還掛着微笑,小小的鼻翼在呼吸中扇動。他不知道的是,常伴身邊哄他入睡的那個人,現在正身陷鐵籠,濃煙和火蛇正向這裏蔓延,離去的人或許再也不會回來。

今日例行檢查的電梯維修工本可以對電梯里的人做些什麼,如果他沒有處於爆炸的中心,如果沒有突然失去控制的電梯划傷他的手臂,戳破了他的心境。在濃煙、火光、氣浪之中,恐懼如惡魔的低語,蠱惑了他的心智,淹沒了他的勇氣。這個本就怯懦的男人邁步逃離,逃離大火,逃入陽光,但終此一生,他再也沒有走出陰影。

另一戶住房裏,紙質的檔案袋化為灰燼,不久之前,苦命的一家人剛剛把籌來的善款從銀行取出來,用以對抗家中頂樑柱不幸染上的難纏疾病。有些事情可以靠努力和抗爭去改變,前提是他們沒有喪失對生活的的信心。麻繩專挑細處斷,厄命專找苦命人。求學的少年失掉了最後的希望,他發了瘋似的騎車奔向家去,想着只要家人平安便好。

很快,火災的新聞會散播出去,網絡時代的壞消息傳播總是意外的迅速。會有成千上萬人看到這不幸的發生,會有人祈禱,會有人擔憂,會有人行動,也會......有人落入命運設定好的陷阱。

心神不寧的男人坐在駕駛室里,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為連續的加班累昏了頭。他想着今天開完這最後一趟車就去請個假,順便妻女去吃頓好飯,逛逛商場和遊樂園。他打開收音機,想聽聽電台緩和心情,但似乎是印證他的預感,壞消息從新聞廣播中傳來。他按下擔憂,發動貨車朝着家中趕去。

玄之又玄,巧之又巧。魂不守舍的男人沒有注意到穿越馬路的少年,失魂落魄的少年也忘記了張望確認道路情況,速度和慣性此刻成為了奪命的殺手,緊急避讓中,貨車衝出了道路,碾過綠化帶,撞入等待紅綠燈的人群。

原本幾分鐘后,消防就會趕來,消防車輛駛入小區,展開滅火和救援行動。但現在,翻倒的貨車擋住了唯一的道路,遍地的傷員提醒著來到這裏的人慘劇的發生。不幸接着不幸,風暴席捲著一切。

人禍,人禍,又是人禍。天災總是聲勢浩大來勢洶湧,但尚且能採取措施避其鋒芒。人禍總是出其不意,無法預料,沒有人能預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一樣的抉擇又會有什麼樣的惡果。但處在上帝視角的小穎看的很清楚,在那個心相的加持下,她甚至能預測到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失去一切的良善之人會質疑自己的本心,為了錢財鋌而走險,淪為掠奪的惡徒,沾染鮮血,失去一切。膽怯懦弱的人因其氣運而身處要職,但在命運的捉弄下,會有又一次的抉擇擺在他面前。飛來的橫禍埋下仇恨的種子,會有人選擇向美好的一切發起報復。堵塞的道路停止了救援的腳步,無情的蛇依舊在尋找著獵物,火焰愈來愈旺,將前來救援的腳步也捲入其中。

災厄總是誘發新的災厄,每當有停止的跡象,就會有新的變故加入進來,這隻蝴蝶不知疲倦的扇動翅膀,捲起風暴。火災,墜落,犧牲,車禍,爆炸,搶劫,疾病,反社會,動亂,甚至是戰爭。而在一切的起始,那個嬰兒已從睡夢中驚醒,他的哭聲回蕩在房間里,回應他的只是燃燒的噼啪聲,火焰和濃煙包圍了搖籃,他的哭聲愈來愈弱,等待着誰能伸出援手......

不!不該是這樣!小穎掙紮起來,她在心中吶喊,伸出手想去觸碰幻影,她想把那個孩童從危險中解救出來。又是一聲輕輕的響指,幻象消散。陽光依舊照耀着這座城市,風和日麗,碧空如洗,剛才目睹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場噩夢。微風吹過小穎的髮絲,帶走身上的冷汗,她大口的喘著氣,望着腳下的城市。那個哭泣的嬰兒,仍舊在搖籃里酣睡,他的母親注視着他,幻想着他長大成人的樣子。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出現在你面前了吧?」林兮遞給小穎一瓶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的水,順手抹去了小穎眼角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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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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