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第98章 第98章

一說起這個,周旭那是相當的來勁。

從前他們還在育賢堂時,周旭就極喜歡拿這個同陸和鈴打賭。

兩位看上去都像個人物,說起來也是一方大勢力的少主,但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看八卦的興緻,他們也不耐煩將眼睛放在旁人身上,乾脆賭每一次的追求者能在鍾妙的鋼鐵之心下支撐多久。

周旭飲了口酒,笑道:「說起來,當年王家是不是有個小少爺追求我們妙妙?」

那時世家還沒衰弱,白玉京出身的孩子都是副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的架勢,也不知那個小少爺是怎麼就一眼瞧見鍾妙,非鬧着要娶她回去做主母。

對世家而言,娶妻向來恨不得按家世背景血統修為挑剔個遍,奈何這小子似乎很是得寵,竟當真磨得家主點頭。

鍾妙出身不好,論師門也只能算野路子,那小少爺自以為是給了鍾妙極大的體面,想必十拿九穩,竟當眾就想拽了鍾妙走。

周旭丟了顆花生在嘴裏,又用手肘推了推陸和鈴:「當時咱們妙妙是怎麼說的來着?」

陸和鈴記得這件事,那個王家的小少爺說起來還與她有些血親,當年鬧得很是不快,她一把將周旭拍開:「你自己說就是了!」

鍾妙那時剛下山不久,對這些事都還沒怎麼弄明白,還以為「主母」是個類似於長老的新名詞,直愣愣就問:「那主母要做些什麼呢?」

那小少爺還以為她拿喬,一疊聲地哄:「主母什麼都不必做!你只管穿好用好,漂漂亮亮地呆在家裏就行!」

「結果,結果我們妙妙說,」周旭笑得打跌,模仿著鍾妙的口吻,「既然什麼都不必做,那你買個雕像放家裏擺首飾不好么?還省下一人的嚼用。」

他捏著嗓子模仿得極像,陸和鈴也笑起來。

那小少爺當即大受打擊,後來就沒聽見什麼聲音,近些年世家動亂,興許早就死了也未必。

周旭一拍桌子:「對了!我記得正清宗好像也有個?」

鍾妙隱約記得他說的那個人:「你說的是不是叫林什麼什麼的?」

顧昭輕聲問道:「師尊怎麼記得這個?是有什麼特殊的緣由么?」

周旭嗐了一聲:「那顯然有啊!能被我們妙妙削去條胳膊,這也算是少有了吧?」

既然鍾妙記不得名字,周旭也懶得提出來添噁心:「就是個正清宗的嫡傳弟子,來育賢堂當先生,先生不好好當,對弟子動起了心思——啊妙妙我不是說你哈。」

鍾妙朝他比了個威脅的手勢。

周旭連忙跳過向下講:「誰知道他腦子進了什麼水,非要教我們妙妙劍術,人家小姑娘有劍尊當師父呢還要他來比劃?當場就將他打下了擂台。」

按理說,鍾妙身為學生卻沒給先生留面子,確實聽着不大地道,問題這位嫡傳弟子他陰招都不往對處使,竟熊心豹子膽想下藥占鍾妙的便宜。

鍾妙嗤笑一聲。

「聽你一說我記起來了些,他好像是這麼同我講的——『要讓你知道知道男人的用處』,」她笑着搖頭,「然後我說,『我瞧着你壓根沒什麼用處』。」

那人被救出來時已被削去了條胳膊,若不是長老院來得及時,另一條胳膊怕是也沒了。

「正清宗還想找妙妙的麻煩,可笑,後來那弟子沒多時就死了,」周旭回想着,「聽說是中了極兇殘的咒殺之術,也不知是惹了哪位大能不快。」

這件事鍾妙還真不清楚。

正清宗當時鬧着要拿她審問,鍾妙正計劃着從哪條路線逃跑,柳岐山直接破開育賢堂山門將她帶走,再回去念書時,一切都風平浪靜沒了聲音。

周旭說得興起,拿着酒杯向桌上一拍,倒像是說書人拍驚堂木一般。

「最有意思的那個!」他笑,「最有意思的還數雲圖閣那位!」

雲圖閣當年也送了幾個弟子來念書。

為首的是雲圖閣少主,瞧著弱不禁風,打起來卻一等一的要人性命,那時同修們都傳言說他怕是指甲縫裏都帶了毒。

雲圖閣本就不長於明面廝殺,最後一輪輪打下來,只有這個少主成功入學。

沒了其他弟子拱衛,這小少主在育賢堂過得極艱難,就算私下裏能偷偷報復回去,當面衝突時多半還是要挨打。

有一回正巧被鍾妙看見了,鍾妙這人說得好聽是心腸軟,說得難聽就是愛管閑事,直接以一敵多將這群小子帶進練武場暴打。

「那位少主當場對我們妙妙一見鍾情,結果妙妙說什麼?」周旭清清嗓子,「咳!能保護你的唯有手中劍!」

雲圖閣少主從此轉行當劍修,上回閣主見到周旭還在陰陽怪氣,直言這一攤子家業未來不知道交給誰。

鍾妙自己向來不把這些放在心上,什麼少主少爺嫡傳弟子,於她只分為兩類:能打的與不能打的。

能打的就多切磋兩場提高劍術,不能打的連說話的必要也沒——我輩修士不想着匡扶大義,成天整這些情情愛愛的多耽誤修行啊!

但如今被老友一件件將黑歷史揪出來說笑,就算鍾妙再厚臉皮也有些頂不住了。

她站起身,假裝四處望了兩眼:「哎呀!你怎麼喝這麼快?我去小廚房催催下酒菜,好歹墊墊再喝。」

周旭還能不知道她是想溜?一疊聲地在後頭喊,鍾妙只當聽不見,連船也不要了,腳下生風幾步上岸逃進後花園。

溜進小廚房,蘇荷正蹲在爐子邊扇風,見她來了,笑道:「都說妙妙小姐是貓鼻子,這不就聞着香氣來了?坊主一早就囑咐了我在這準備,已經燉得爛爛的,您再稍待片刻。」

鍾妙本來就不急,也學着她蹲在一旁看火,蘇荷將小罈子取下細細裝在竹籃里遞給她,又向鍾妙手裏塞了個小荷包。

「最近新做的蓮子糖,您嘗嘗味道,好吃同我說啊。」

鍾妙高高興興應了一聲向外走,就見顧昭站在後花園不知等了她多久。

「你怎麼來了?周旭能忍心放你走?」鍾妙打趣他,「我們乖乖阿昭用的什麼理由出來?」

顧昭壓根沒用什麼理由。

周旭八卦得實在太厲害,從前看他是小輩還有所收斂,今天興緻一起,恨不得連他們到底誰先動的心思都問出來。

顧昭這樣的薄麵皮壓根扛不住多久,最後直接學着鍾妙跳湖逃跑。

他實在不想說自己是怎樣丟人,垂著一雙黑眼睛看向鍾妙,希望她能跳過這個話題。

鍾妙最吃他這套。

「沒事的,周旭他這人就是愛新鮮,過陣子就忘了這回事,他要是再問你,你直接拒絕他就行。」

顧昭點點頭,被鍾妙牽着往回走,兩人順着紫藤蘿的花影快要走到湖邊,顧昭卻停住了腳步。

鍾妙回頭看他,就見他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緩緩低下頭湊過來蹭蹭鼻尖。

「又吃醋啊?」鍾妙笑他。

顧昭搖搖頭:「我會做得更好一些。」

他的眼瞼很薄,上挑的弧度又鋒利,凡間界有說法講這樣的人大多薄情,可當他注視着鍾妙時,卻像是將所有的忠誠寫在眼裏。

「我會做得很好很好,」他低聲許諾,「師尊只要做師尊就好。」

他們像是凡間每一對最普通的愛侶,偷偷藏在無人知曉的暗處親吻。

周旭等了半天,說去拿下酒菜的鐘妙跑了,說去找師尊問問情況的顧昭也溜了,他同陸和鈴兩人對坐許久,這才漸漸察覺出些不對勁來。

往遠處一看,好啊!當初說着「情情愛愛只會耽誤我拔劍的速度」,如今不說拔劍的速度,連端菜的速度都慢得快沒了!

周旭抓起酒杯就往岸上砸:「喂!差不多得了!醬牛肉呢?」

顧昭一驚,下意識抬起袖子擋在鍾妙面前,被她拽着手腕牽在手裏。

「啊呀,糟糕,」鍾妙笑着,又提氣喊道,「叫你凶!不給你!我帶回去吃了!」

周旭氣得哇哇大叫,一撩袍子跳下湖追趕過來,鍾妙抬手一指炸開水霧,拉着顧昭撒腿就跑。

蓬萊列島向來以書生氣聞名,周少島主平日雖然跳脫,但這樣一邊追一邊罵的架勢,顧昭當真沒見過。

他被鍾妙拉着一路狂奔,腦子裏還想着方才的親吻,師尊每次親他的時候都很溫柔,嘴唇也軟軟的……

一叢水彈在他腳下炸開,周旭陰測測喊著:「呔!休得再跑!還我醬牛肉來!」

鍾妙頭也沒回,操控著氣流將周旭絆了個踉蹌,拽著顧昭沖回房間關上門。

周少島主砰砰拍了片刻,最終憤憤一砸,到底還是走了。

鍾妙瞧瞧左手的顧昭又瞧瞧右手的牛肉,扶著膝蓋大笑起來。

又過了數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顧昭批複完一份玉符,望着院中的花草發獃。

也不知師尊最近在忙些什麼,每天都一早出門夜裏才回來,已經連續了十天半月。

他當然知道以鍾妙的品性不會去做什麼旁的事,但被這麼獨自撂在院子裏,心裏還是有些不大自在。

可要他直接去問,以顧昭的性子又有些說不出口。

顧昭嘆了口氣,拿過下一份玉符。

批不完的玉符,看不完的情報,有時他也會覺得這正道魁首的位子坐着實在很耽誤他與師尊卿卿我我,但做都做了,還是得老老實實做好。

這一份又是什麼?是世家的情報還是商鋪的賬本?

顧昭撩起眼皮強打精神看了兩眼,竟然是份請帖。

他這兩年沒少對中州高層動刀,應當不會有人想不開請自己去宴席上幫人折壽。

顧昭解開法陣,就見裏頭浮出個育賢堂的投影,上面還寫着「摘星大會」四字。

說起來確實也到了這個時候,這五年一度,一屆一屆的,又到了育賢堂甄選新弟子的日子。

顧昭從來不大愛去這種官方場面,今天倒來了興緻。

讓他求師尊多陪陪自己說不出口,但拉着師尊一道去出席摘星大會——這就是相當完美的理由了!

顧昭振奮起來,一抬眼正巧看見鍾妙往裏走。

「師尊今日回來得好早,」顧昭問,「是事情有了新進展嗎?」

鍾妙正默默想着事,聽他這麼問也順口回答:「確實有了些進展……有什麼事么?怎麼瞧着我不放。」

顧昭將帖子遞過去,鍾妙瞧了瞧,笑道:「這倒有些意思,我同你一起去!」她瞧著顧昭似乎有些話沒說的樣子,安撫道:「放心!我在台下看着你,等你講完話咱們就偷偷溜開來玩。」

顧昭躊躇片刻,道:「弟子最近其實有些計劃……」

等到了大會現場,鍾妙才明白顧昭的「有些計劃」到底是什麼計劃。

她隱藏了身形去人群中兜了兩圈,聽了一耳朵「神明降臨」「捨生祭天」的傳言,再看看廣場上樹立的雕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好傢夥,她這陣子同陸和鈴私下裏琢磨些東西,顧昭與周旭也沒閑着。

鍾妙也不知該不該誇誇這臭小子聯想力豐富,當初滿中州立雕像就夠離譜了,現在還編出些神明降臨的傳說,若不是她事先瞧了瞧狀況,怕是被推上前都反應不過來。

拿去質問顧昭,這小子倒說得可憐:「弟子自小就夢想着有一日能同師尊並肩而立,何況師尊如今已是神明,再多得些供奉又有什麼不好呢?」

鍾妙決定回去單獨拷問周旭。

距離大亂不過百年,以中州的平均壽命來看,不少孩子都是聽父母講當年魔獸圍城的故事長大,加上顧昭他們一直有意為鍾妙造勢,中州高層也不介意為死人多疊加基層盛名。

當鍾妙在高台上漸漸顯出身形時,底下的歡呼聲幾乎將穹頂掀翻。

前來觀賽的長老中有幾個還是當年舊人,見到顧昭登台講話時還稍稍有些感慨,見鍾妙登台時卻只剩大驚。

鍾妙施施然點頭示意,還向他們揮了揮手,臉上分明寫着——「一百年後我還是這麼受歡迎,真是不好意思」。

得,長相與身形還能模仿,這臭不要臉的架勢與逆天修為卻是本尊無誤了。

今年的賽事還算精彩,鍾妙環視全場,朝某個方向微微揚了揚下巴。

顧昭光明正大地與她坐在一處,順着她目光看去,面上有些疑惑。

【就不認識了?去年我們在船上見過,似乎是叫李什麼……】

鍾妙傳音到一半,就聽場內鐘聲大響——「凡間界,李鳴澤勝!」

那小孩比之前結實了許多,手中提了把重劍,眼神兇狠,看着像頭闖入人群的小狼。

顧昭剛記起來他是誰,就見鍾妙面上不加掩飾的欣賞,頓時心裏咯噔一聲。

李鳴澤得了魁首,抱着玉石華表一路爬上去,拿着重劍叮叮噹噹敲下自己姓名,到了師承一欄卻犯了難。

他沉默片刻,正打算就這麼空着,一柄長劍卻帶着破空聲攔住他腳步。

場下頓時驚呼一片。

顧昭端的是一派正道魁首的架勢:「本君實在有些見賢心喜,且託大問上一問,你可願做本君座下首徒?」

顧昭是誰?百歲元嬰的天縱奇才,不提他本身的修為,也不提他同妙音坊與蓬萊列島的關係,光鍾妙這位據說成了神明的師尊就足夠駭人。

不少勢力心中暗恨,只好暫且歇了心思。

李鳴澤其實並不很相信他的說辭,然而如今中州不知多少雙仇家的眼睛在盯着他,倒還不如投靠向來與世家不對付的正道魁首。

光靠什麼骨氣是活不到今日的。

他打定主意,當場喊了聲師尊,顧昭也不磨蹭,直接操控著飛劍在華表上刻下姓名。

小孩一跳下地就有人迎著往這邊來,等他順着台階爬上來,恭恭敬敬磕頭叫了師尊,顧昭又快速從袖中摸出堆東西塞給他。

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李鳴澤勉強抱住,心中疑惑,瞧著這位便宜師尊也不像什麼熱情太過的性子啊?

沒多時,送新弟子回育賢堂的飛艇就該啟航了。

顧昭勉勵了他幾句,概括起來主要是一個中心思想:挨揍必須還手!

李鳴澤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飛艇啟動在即,他也只好連聲應下抱着堆東西匆匆忙忙往下跑——顧昭這混蛋師尊壓根沒想到還要給他準備個儲物袋。

等新弟子們都上了船,鍾妙望着漸漸升起的飛艇,心中感慨。

「一晃就是一百年,又不知有多少新的故事在他們之中誕生,」她輕輕嘆了一聲,「阿昭,歲月總是匆匆。」

顧昭望着飛艇遠去。

他牽着鍾妙的手,想起自己當初是怎麼在生死關頭被救下,又是怎樣用盡前半生的幸運做了師尊的弟子,怎樣強撐著口氣一日一日打下去,只為博一個好看的入學成績。

他也曾忐忑不安,也曾在飛艇上幻想自己將成就怎樣一番大事業,也曾是無數仰望師尊的孩子中的一個。

然後終於,跋涉過百年歲月走到今天。

顧昭望着鍾妙,輕輕將頭靠在她肩上。

「弟子在想……倘若當年我也能拿到魁首該多好,可惜我總是做得不夠好。」

「說什麼傻話?」鍾妙笑着親親他額頭。

「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最好的。」

作者有話說:

這就是最好的節點了。

在最初的起點到達最終,互相治癒,共同成長,背負責任,保持相愛。

第一本原創寫完啦!!(鼓掌)接下來會慢慢寫些番外,大概有幾萬字,大家可以看情況訂閱,有什麼想看的也可以說說看。

感謝一直以來支持陪伴的大家!感謝一開始的大橘子和渡江!被我咕了快一年實在抱歉。感謝一直追評到最後的渡藍和撒花機械人!每次更新后看到你們都很安心。

其間也有猶豫失落的時候,但最後還是好好走到完結啦!

再次感謝大家!!(鞠躬)

【以下是一些不大有意思的反思部分】

最開始時只是想寫一個有一些敏感多思的弟子,一個豁達到缺心眼的師尊,然後發生種種觀點碰撞,最終沒有很多撕心裂肺,就很普普通通地相愛。(當然現在回頭一看與原計劃差距蠻大)

我一直感覺自己只是故事的旁觀者,很多時候在落筆前我也不知道故事會發展到什麼方向,但當我開始寫,人物會告訴我他們的選擇。

包括主角的名字也是臨時冒出來的,充滿意外,但還不錯。

開這本書完全出於失眠時的衝動,激情寫了一萬二,第二天上線一看哈零點擊寫個屁(閉嘴)。

加上工作太忙,想着反正也沒人看,乾脆拋在腦後,因此錯過了所有自然榜,到現在極難得被人推薦一次,也會有人提到之前的斷更。

還有一些類似於沒卡好開頭時間節點、沒提前做好大綱導致節奏前後差距有些大……諸如此類的錯誤,會在下一本中改正。

慢慢搭建世界觀的感覺好棒。

寫故事永遠能給我帶來幸福,我喜歡人們得到圓滿結局。

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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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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